晚饭后,穆轲惦记着铸剑,便去了熔炼厂。泽依同也要去,被他拦下,便自己在屋子里生气。
自打出了关,郭襄所见不是荒漠便是雪山,已是很久未见过这满山满眼的花草,尤其这又是在终年积雪的天山上,更是让她觉得新奇!她贪玩的脾气又上来,酒足饭饱后便在茅屋外围四处闲逛,欣赏少见的雪中花景,以她现在的功夫,虽是黑夜,实在是轻车熟路毫无半点阻隔。
有景可看的地方并不多,很快她就又转回小茅屋前来,便坐在外围那片云杉下,看着这山上最多的野蔷薇,这是在别处很少见到的花,尤其这里五颜六色的,比之山上其他地方更为艳丽。月光下的野蔷薇,更凭添了一股诡异的韵味。
一个红色的身影飘然而至,来到她跟前,轻声道:“姐姐,你在做什么?”
郭襄还是看着远处的那些花,道:“你看那些花,虽在隆冬,又是雪山,却只凭这里本不该有的温暖就可以开的这样灿烂。”
泽依同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道:“这里因为常年熔炼才会保持温暖,这些花又怎会知道?不合时宜的开了,也就会提早的败了,争先恐后的争奇斗艳过后不过都是残花败柳。”
郭襄心里一惊,这是那个单纯的恋着大哥哥,为了大哥哥的一句话就走遍江南的小姑娘吗?此次重逢后虽然有时也可以感到她微妙的变化,但一直以为是心系表姐的缘由,这时说出这样的话来,郭襄实是迷惑。
泽依同撇见她惊讶的表情,轻哼了一下道:“我一向不喜欢花。尤其这种艳丽到恶俗的花。”
郭襄想想自己刚才还对这些野蔷薇流连忘返,尴尬的笑笑:“那就不看了。你怎么也出来了?”
泽依同忽然盯着她仔细的看了看,“没什么,我想去找大哥哥,出来看见你在这,就过来看看。”
郭襄觉得她其实是有话想问,但不知为什么找了借口不说。郭襄一直都是爽快的人,却也不愿强迫他人,既然她不愿表露便也不去追问。于是便用玩笑的语气道:“刚才你要跟去,已经讨得他没趣,现在又去,小心他骂你。”
泽依同突然厉声道:“就算被他骂了又怎样?总好过天天看他和别人眉来眼去打情骂俏!”说完那不等郭襄反应便愤愤离去。
郭襄则被她突如其来怨怼话语惊住,实在想不明白她这没来由的到底是气话还是认真,想追上去问她,又不知从何问起,而她已经消失在黑夜中。正茫然间忽然从另一边转出一个人来对她说:
“她又闹小女孩脾气了,你不要见怪。”是穆轲。
郭襄见是他,便要说泽依同正要去找他,他在郭襄旁边的空地上躺下来,“我知道,随她去吧。”
郭襄无奈笑笑道:“原来你躲着她呢。”
“没有,只是既然错过了,也没必要再追上去了。”穆轲道。
郭襄有些怔,脱口而出:“这个错过了,没必要追。那个嫁人的错过了,是一定要追回来的。”
穆轲道:“那是当然,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郭襄喃喃的重复。
穆轲似丝毫没有发觉她自言自语一样,好像说给她听又好像也在自言自语的接着说:“在我第一次知道她的心意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过她,我只想不到她如此执着,因为我一句话竟然出走。”
“她走了这么久,你不担心吗?我没有见过凝儿,但我能感到你对她的深情,这份深情对凝儿是难得,对泽依同则是伤。”郭襄道。
“当然会担心,我把她当妹妹看,怎么会不担心,可我不想因为这她更加误会,都是伤,不如不给她一丁点希望,长痛不如短痛啊。”穆轲道。
“不给她一丁点希望,长痛不如短痛……”郭襄重复,眼前却浮现出那人摘下面具,露出的俊秀脸庞。想到和他几次遇险,虽他一直照顾自己周全,虽他奇思妙想为自己送来生日礼物,虽他在千军万马中解救自己,可又无时无刻不是惦记着自己夫人。是啊,不给她一点希望,只怕,那人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番心思吧。
净顾着自己出神,没注意此时穆轲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忽然的发觉让她一呆,穆轲却看着她道:“就是这副神情,起初我还误以为你跟她动了一样的心思,”他自嘲的笑笑,接着说:“后来感觉又不是,你在想一个人,这人虽不是我,但你却总是因我而想起他,是么?”
郭襄惊讶于他的敏锐,无话可说,垂下了眼帘。
穆轲也不追问,轻叹道:“这种事没有理由,也无可替代。我不知道你身上曾经有过怎样的故事,但现在你所追逐的,却是更加飘渺的东西。”
郭襄微微触动,道:“更加飘渺的东西?是啊,一个看不见,找不到,忘不了的人,再没有比这更飘渺的了吧。”只觉眼角湿润视线开始模糊,她抬起头不让泪流出来,却有什么东西自然而然的被吞下了肚,只有她自己知道。
穆轲忽然拿出一根长长的羽毛,郭襄认得那是薛凝儿让雪貂带来的信里夹着的苍鹰的羽毛。只见他摩挲着那羽毛,像对待一件奇世珍宝,说道:“也许人都需要一个飘渺的东西来有所寄托,才不会放弃一直以来坚定的信念吧。”停了一下他又道:“就好像那把玄铁剑,其实它不仅仅是来自剑魔那么简单吧?你时时刻刻都把它戴在身上,你给我讲它经历的时候,都是刚才那副神情呢。”
“是么……原来,都被你看到了。”郭襄喃喃的道。
两个人都陷入各自的思绪里,周围一下静了下来。黑暗里,就在不远处那个火红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里。
次日晌午,穆轲早早便去了熔炼厂与韩直试剑,待得拿来给四人的已是成品。郭襄执在手里感觉轻若无物,舞起来的确灵巧,至于锋利,现下已来不及多试,只得全权相信穆轲和韩直的技术。郭襄把那把玄铁剑交予穆轲,起初穆轲有些犹豫,想想此行带着这把重剑又不善使用着实累赘,她如此相信自己,便在昨日交予韩直好好保管,倒也无人多加注意那么一个又重又没有开封的武器,只有穆轲嘱咐了韩直好好收了,待他们回来再做打算。
小米粒在前一晚已将四人的包袱干粮收拾妥当,小米粒此时也不再跟着,只暂留在小茅屋等待。
四人这便上路,真是星夜兼程,之前小米粒和薛万亭的描述,迎亲队伍走的是大路,他们四人改走另一条近路,除了郭襄外的三人都对雪山很了解,抓紧赶路必能抢在到达前追上。
四人风餐露宿,每日仅休息2、3个时辰,这样到第四天头上,估摸着快要赶上队伍,便改道上大路果然再走了没多久便见到雪地上明显的印迹。待到隐约可见到昆仑宫人时已是晚上,西域日落较中原要晚,此时太阳虽已西斜,天还是大亮,。
果然如小米粒所说队伍有二十人左右,这个时候正在路边搭帐篷,看来他们每天都是这样白天赶路晚上便休息。一行人都围绕在红轿周围,他四人在远处瞧了半响,未见薛凝儿,想是还在轿中,穆轲提剑便要冲上去,被何足道拦住,且等看到薛凝儿人之后才能动手。
只见那一群人里,在干活的均是那十几个淡色袍子的,轿子边上坐着四个棕色袍子的人,远处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明显的可看到他们的衣服上有着相似的花纹,而其他人身上则没有,想就是绑走薛凝儿的那几个。
不一会儿,有个搭棚子的小头目模样的人,跑到那四个人面前说了什么,便走开了。那四人起身走向红轿,其中一人敲了敲轿杠,过了一会,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大红嫁衣,凤冠霞帔,行动颇为缓慢。从这穿着看来应该是薛凝儿了,离得太远郭襄无法看清长相,便看向穆轲,想看看他能否确认。
穆轲见到轿中出来的人,握剑的手已经暴起青筋,一旁的何足道按住他,轻声对他们说,“稍安勿躁,他们今晚应该不会前进,这几日连续赶路过于疲惫,咱们也找稍作休息,养精蓄锐之后,等天黑透了再行动。”几人在较密集的几棵云杉下坐了休息,轮流监视着那迎亲的队伍。
天渐渐黑下来,那些人烧了水吃饭,薛凝儿坐在那四个人中间,明显的是被挟持着。趁着他们开始吃饭,四人便执了兵器悄悄摸了过去!
这个所谓的迎亲队伍实际上跟押送队伍差不多少,而且昆仑宫自高自傲,完全没想过雪山派的人敢反抗,更不会想到他们竟然还敢抢人了。是以这一段路程着实走的既踏实又悠闲。加上昆仑派的好手和对战方阵都被霍添临时调了去对付杨世希,这一拨人实际上并不是太难对付。而且这些人也完全不知道霍添的方阵在几日前已受挫的事。
面对忽然杀来的四人很是手忙脚乱不知所措,抱头就跑的,拿着饭勺就来挡剑的大有人在。不过他们的应变速度也着实很快,突袭成功搅乱了他们的阵脚之后,马上便有至少一半的人迅速拿出佩剑抵挡来人了,那四个管事的更是很快便将薛凝儿围了起来。
穆轲早就激愤不已,完全不顾及自己直直的冲那四人冲去!郭襄知他难敌那四人联手,挥剑想撇开身边围上来的小喽啰过去帮他。
这时她身边竟然同时围上四个小喽啰来,同时向他递剑,她武功虽比他们高很多可也不敢怠慢
,运起九阳功护体,一招玉女剑法的“彩笔画眉”使出,原是想挡开这四人,好分开一个个击破,哪知五把剑相交之下,那四人的剑竟然尽数断了!
郭襄深知自己并无一剑斩断四把剑攻来的劲势,方才也未使出那般劲力!五个人均呆在当场!可郭襄这些年的闯荡也不是白来的,这难得的空挡登时醒悟,是这把经过加工的宝剑的锋利所致!然后马上以极快的身法施展兰花拂***手迅速点了四人***道,便即摆脱他们的纠缠。
那边穆轲已与四个头目斗上,薛凝儿似是受了伤倒在一边,郭襄迅速赶上解围,这四人武功如出一辙,单打独斗每人都不是郭襄的对手,即便普通的联手也不一定打得过她,可他四人此刻每人的招式都替身边的人做了补充,另郭襄一时间也无法破解。
郭襄一加入战团,立刻变便和穆轲一起被那四人围在其中,久久无法破出。
另一边何足道和泽依同也已经将剩余的喽啰收拾了,泽依同绕过他们扶起薛凝儿,只见她面容憔悴虚弱不堪。见到她来便紧紧握住她的手,并疑惑的看向何足道,泽依同只简要的说这是来帮忙的朋友,二人也不多客套,均是焦急的看着穆轲和郭襄的战团。何足道看出那四人武功怪异,便要加入战团助力,郭襄忽然喊道:
“何大哥不要进来,他四人诡异。”何足道停步,便在一旁观看,伺机而动。
郭襄和穆轲几次试图突破均被他们巧妙的挡回来,他们也发现穆轲武功较弱,是以屡次进攻都是朝着他而来,穆轲眼见着爱人就在身边却不能上前,不免有些急躁,小腿和胳膊上已被他们刺伤。
僵持之下,郭襄反而更加清醒,她深知此刻万万不能慌乱。从小学过练过见过的剑法招式此时一一在脑中浮现,有什么办法可以一举将他们击倒?脑子里闪过家传的落英神剑掌弹指神通劈空掌旋风扫叶腿,父亲的全真剑法降龙十八掌,母亲的打狗棒法逍遥游,大哥哥龙姐姐的玉女素心剑法,少林寺罗汉拳,老顽童的七十二路空明拳甚至金轮法王的龙象般若功!可这些有需要两人默契配合才能发挥强大威力的,有需要狠辣内力相助的,要么是轻功要么是打***,要么就是想起来挺合适的招式可自己仅见过完全不知其精要,使出来骗骗人还可以,当下这紧要关头可是要命啊要命!
眼看对方总是以穆轲为突破口,在这样下去势必不敌,郭襄脑中忽然闪过母亲指点姐夫打狗棒法最后一招“天下无狗”的身形,这招使出来,四面八方是棒,劲力所至,便有几十条恶犬也一起打死了(《神雕侠侣》第十一回风尘困顿)。那招式似乎比较适合现下这种情况,可自己着实只见过几次,虽记得如何使用,但却完全不知此招要旨,就这样使将出来又能有何威力可言?忽然灵台一阵清明,几句说话在耳边响起“彼不动,己不动,彼微动,己已动。劲似宽而非松,劲断意不断。(《倚天屠龙记》第二回武当山顶松柏长)”想想自己修炼这仅有三分之一的九阳真经时日也不短,原是一直没在意其奥妙,此时此刻不正是破解的好时机!
当下眼看对方一人又上前刺向穆轲,郭襄身法快他不知多少倍,运起九阳功,拿剑当棒一招“天下无狗”使出,出其不意的打飞了四人手中的兵器!
只这一下变故众人均是惊诧!那四人没想到她这竟然能使出如此精妙的招数。众人也从未见过郭襄如此威武,而郭襄自己却觉得狼狈不堪,此威力无比的打狗棒法竟被自己使得全然没有章法,幸亏此处无人识得!
那四人兵器被打飞,却并没惊慌,继续围住他二人,
此时何足道却看出些端倪,忽对郭襄道:“姑娘选对了招数,只是不够稳,劲力也不够。看看可有地方借力?”
“借力?”郭襄想着,这四周空荡荡的哪去借力?
此时那四人开始着急,似是担心她真的破了他们的围,虽然目前这围困似乎并没多大用……
他们攻击的频率开始增加,这正中了郭襄的意,可怎么才能比刚才那招更加有力而一举将他们击破?
这时穆轲腿上又中一剑,他“啊”的一声吃痛单膝跪倒,一旁的泽依同和薛凝儿一齐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