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她所料,这尼姑对山路非常熟悉。但她好似生性淡泊,不愿与人接触,但郭襄与一部分难民选择跟着她,她也没有阻止。
那尼姑显然经常出入山林间,体格甚是强健。离开牛心寺之后便是一段十分长的陡峭山路,那尼姑虽然不介意他们跟着,却也完全没有因他们而放慢脚步,很快便有胆小的放弃再跟着她,能跟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郭襄除了对山路不熟悉以外,本来跟上她是完全不在话下,只是怀中还要照看着风陵,是以一直小心翼翼注意着她的安全,和那尼姑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那尼姑也很能坚持,只走了大半日才在一块大石上坐了喝水,郭襄也紧赶几步坐到她身边,此时那些难民已经全都被甩下了。
喝了几口水,嚼了些干粮喂给风陵,郭襄望了望来路,尚不见有人来,又看了看那尼姑,她依旧泰然自若,正慢慢吃着干粮,郭襄又看了看来路,心中不免疑惑,这时那尼姑忽然开声对她道:“这段路是上山最好走的一段,而且没有岔路,他们跟不上便只有原路退回了,接下来的路要是跟不上,就一定会死在山里。”
郭襄这才明白这尼姑如此快速的走过这里,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便点了点头感激的说道:“多谢师太指点。”
那尼姑又道:“施主功夫甚好,能跟贫尼到这里也是缘分,不过接下来能走到哪里,还要看施主自己了。”说罢又低头打坐休息起来,不再理她。
郭襄不太明白她的用意,但见她并无恶意,且好似已经默认了会带着她走,心中也便踏实了不少。想着刚才的路那样陡峭却还是好走的,接下来不知要走进什么样的山路,想了想便把外衫的裙摆撕了一大块下来,把风陵结实的包好背在背上,以防接下来再赶路受到阻滞。
接下来的路果如那尼姑所言更加凶险,但她一个普通的尼姑都可以凭经验和小心继续前进,郭襄就更加不信自己走不过去了,一路都紧跟她的脚步丝毫不曾放松,想着只要自己跟住她,以自己的功夫定不会迷失在这深山里。
她只想着跟紧这尼姑就定不会迷路,一路跟得也十分专注,下午的路过于崎岖了,那尼姑也不再如上午是那样迅速,也多加了许多小心,她也看出郭襄身怀高超的武功,有几次甚至是有郭襄的帮助她方才行进的比较容易,但也许是因为出家人的缘故,她并因此对郭襄热情起来,依旧是淡淡的微笑以示感谢而已。
郭襄当然毫不介意她的冷淡,这个时候她没有刻意甩掉自己就已经很开心了。接近傍晚,那尼姑忽然停了下来对她说:“只要安全过了这段就可以在天黑前赶到休息的地方,施主在这里要把身上的行李收好,那个孩子还是抱在胸前吧。”
郭襄疑惑的看看她,见她只是微笑的望着自己,就听话的把风陵换到胸前系牢,这是那尼姑自己把身上的水袋和装干粮的小包都塞进衣服里,原先因为赶路而略显凌乱的衣着头发也都整理齐整,这时看看郭襄,便走上前来伸手替她同样把干粮水袋塞进衣服里,又替她整了整衣冠,那样子就好像看自己的女儿一样。
郭襄有一丝失神,但很快那尼姑又收回了手,从衣襟里取出一个小一点口袋,从里面抓了一把东西塞到她手里,对她说,“这个一会要用道,这段路你的拐杖要好好利用。”说罢也不理她便向前行去,郭襄一看手中多了一把早已经干瘪的番薯块,顾不得满脑子的疑问只好赶紧跟上她。
才行了没多久她便明白了,原来他们没走几步便见眼前忽然涌出数不清的野猴子!领头的是只老猴,那尼姑一见便抓了小口袋里的番薯块朝它扔过去,那老猴灵活跳跃的过去捡那些番薯块。郭襄便也依样画葫芦的将手中的番薯块朝那些小猴扔去,剩下的那些小猴孙大部分便不再上来,纷纷跳出去捡那些番薯了。但还是有些淘气的蹦蹦跳跳的过来拽她们的衣襟。
郭襄见那尼姑迅速的将口袋里的番薯扔光,然后朝又向她跑来的小猴摊摊手,那些小猴就走开了,自己也朝向自己过来的小猴摊摊手,但明显这些猴子认得那尼姑不认得她,这招不管用,想起刚才那尼姑说的话,便伸出拐杖把来拽自己衣襟的小猴搁开,一些便不再上来,但有一些依旧弃而不舍,她便再次挡开,有一两只需要她挡七八次才放弃掉。
那尼姑有些赞赏的看看她道:“施主的善心,这些生灵可以感受到的。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可没有多余的东西喂它们了。”郭襄会意,急忙跟上,一边还要继续用拐杖格挡不是来扰的小猴。
这些是峨眉山非常奇特的一景,这些野生的猴子不怕人,经常会向住在山上的僧人索要食物,而这些僧人也本着我佛慈悲的宗旨非常照顾它们,渐渐地这些猴子见到人就会围上去要食物,有时给的够了也就散了,有时却也不那么容易打发。在山里住久了的便都知道只要不被这些畜生看到身上还有东西可吃,便也不再多加滋扰,可一旦被它们发现人身上还有东西能吃的,便会不顾一切的抢到手,是以山里的人都知道见到它们的时候把食物藏起来,并单独准备一些喂给它们,自己也就能尽快脱身了。
这尼姑已在峨眉山上住了十年有余,对付这些野猴轻车熟路,且那些领头的老猴对她也很熟悉,有她带着,郭襄走过这段才不至于被野猴整治地狼狈不堪。
很快两人穿过野猴出没的范围,道路难得的平缓了一些,尼姑加快了脚步,她们终于在天黑前来到尼姑口中休息的地方。
郭襄所见之处,只有一个类似驿站一样的茅屋,盖在陡峭的岩壁下,那岩壁从山体向外伸出,在高处形成一个天然的伞状遮盖,茅屋就建在这岩石下面,茅屋后方还有一汪小小的泉眼,泉水很是丰满,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池。
从牛心寺离开后一路上郭襄都未曾再见到水源,这里竟然有泉眼,实在让她惊喜,但见那尼姑并没有急着补充水源,自己也就没有过于激动的过去,而是坐在茅屋前的石头上休息。
那尼姑走向那个水池,并不是如郭襄预想的过去喝水或清洗,而是在水池边坐下,打坐起来,并且这次还听到了她念经的声音。
郭襄很是奇怪,也不知她念得什么,只见她十分虔诚,认认真真的念了半响,最后还朝那水池拜了几拜,这才起身来在水池中取了水,却并不在其中清洗便返来问郭襄要了她的水袋,替她也补了水,这才对她说:“咱们进屋中休息吧。”郭襄便跟着她进了屋。
茅屋虽然简陋,却备有一些生活用品。郭襄虽不知此时她们在山中什么位置,但太阳下山后已变得极为寒冷,想是已经很高了。那尼姑点了火,屋子里温暖了些,就这火烧了些热水,就着干粮喂风陵吃饱,小婴儿吃饱便睡熟了,郭襄这才有时间观察那尼姑。
她又开始打坐了。
这一天不停的赶路下来,普通人已是相当疲累,此时肯定便应该是倒头呼呼大睡了,郭襄有多年的内功自不同于普通人,体力和精力都要更持久一些。此时看那尼姑,虽然知道她只是体格健壮,其实并不是武林中人,此时却也还有体力有精力坚持完成她每日的功课,郭襄在心中不免有些佩服,加上过了牛心寺之后她对自己很是照顾,对她便生出几分好感。
似乎发觉郭襄看她,这次她睁开眼,对郭襄道:“施主,贫尼忘忧。”
郭襄没想到她忽然自报家门,略一呆,随即说道:“原来是忘忧师太,小女郭襄。”
“看施主的样子,似乎不是普通的农妇。”忘忧道。
“不瞒师太,我是为了躲避鞑子才这样打扮的。”既然已被看出来,郭襄也就不再隐瞒。
忘忧略点点头,目光瞥向风陵,“那……这个孩子?”
“这是我在废墟里捡到的孩子……她的家人应该都已经不再了。”郭襄并不想多做解释,忘忧也似乎并不太在意,接着说道:“过了牛心寺,蒙古人就不会追上来,不过这山中生活极为困苦,蒙汉交战多年,不是没有能人异士上得山来,但挨得住清苦的却没有几个。”
郭襄也不是明白她说这个的意思,只似懂非懂的看着她,她接着说道:“我佛慈悲,众生本应皆平等。施主能跟贫尼走到这里,也是与佛有缘,只是不知缘深缘浅。”说罢便又合眼打坐了。
郭襄想来想去实在不明她什么意思,这茅屋实在太小,又不想继续这样呆坐着看她打坐,便除了茅屋来到那与山体相连的巨岩下。
此时早已天黑,天上一轮明月高高挂起,月光洒在那水池上,泛着荧荧微光,煞是好看。她轻轻走到池边,想起方才忘忧对这水池甚是恭敬,便也恭恭敬敬的超水池行了个大礼,然后才在池边坐下,对着平静的湖面,这些日子的经历涌上心头,心中却不复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