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世希好不容易哄得小臭臭睡着了,便抱着孩子回到屋里去。
何足道稍用力的捏了捏郭襄的肩,问那个孜亚:“小兄弟,不要太难过了,之后你打算怎样呢?”
孜亚收收眼泪,哽咽着说道:“我想,她应该不愿意与她表姐在一起,我想把她带回家。”
郭襄和何足道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于是当日下午,他们便在山上找了片空地,搭起高台将泽依同火化,骨灰收起后交给孜亚。
孜亚十分珍重的收好,郭襄道:“今日天色已晚,你便在这里休息几日,再下山回家吧。”
孜亚道:“我明天就走,多谢你们这样关照,不追究我擅自闯入的罪责。”
他说到这个,郭襄才想起这事,问道:“对了,你们是怎么上山来的?”
孜亚道:“我是一直都跟着她的,但她忽然武功大进,还是把我甩掉了。七天前她受了伤我才又遇到她,但是很快就被她发现那位司马先生带着表小姐的丫鬟上山,便一路跟踪,在半山腰休息的时候偷梁换柱,自己冒充小米粒上来了。”
“那小米粒呢?”郭襄急忙问。
“她还在半山你们的驿站里,好在小妹还有点良知,没有把无辜的人也杀掉。你们快去看看她吧。”
于是郭襄急忙把这件事告诉何足道,何足道便急急的找人去营救小米粒了。
次日,孜亚便带着泽依同的骨灰离去。何足道却是过了三日才回来,带着小米粒。
小米粒没有受伤,只是很虚弱,在薛凝儿坟前哭了一把,郭襄扶她回到屋内休息,便对郭襄道:“郭小姐,你说小姐留下个孩子,可不可以让我照顾他?”
“当然好了,我们几个都不善照顾孩子,有你照看最好。”郭襄道:“可是,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小米粒眼睛一红:“我也不知道,我本就是个无倚无靠的孤儿,是小姐收留我才得以活到今天,现在雪山派没了,小姐也……我只想好好照顾小姐的孩子,可我……”
郭襄想了想,说道:“你暂且在这里住下吧,容我替你想想办法。”
对于小米粒在山顶上住下来这件事,杨世希一直无话,郭襄始终猜不透他是什么心思,而现今已没有了再留在这山上的理由,他虽然不会下逐客令,但郭襄心中知道,那一天很快便会到来,只是在这之前,一定要给小臭臭找到一个最好的去处。
接下来的几日,几人都过的浑浑噩噩,没人提过去,也没人问以后。
这日晚间郭襄在花园里喝酒,杨世希有不少收藏,她来山上这些日子老实不客气的干掉不少。何足道见她一人喝闷酒,便凑上前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也不说话无声的坐在她身边,两人就这么默默的喝起来。
半响,何足道问道:“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郭襄在这坐了这么久,其实都在回想,想来到西域的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想着自己为何而来,现如今又该何去何从。何足道问起时,她正想着穆轲留给她的信,便道:
“玉名山抱着那宝刀跳下悬崖,那崖那么高,但是那宝刀那么厉害,会不会人死了,但那刀没事?”
“你想……”何足道问道。
“何大哥,玄铁剑怎么也是我千里迢迢从中原带来的,何况穆大哥真的吧《武穆遗书》嵌在里面了,我还是不舍的它就这么埋没在昆仑宫了。”想着玄铁剑是那个人留给他的唯一的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心中实在不甘,“我想回去找找。”
何足道看着她想了想,道:“昆仑宫大部分地方都被熔岩腐蚀,那个地方又高又偏僻,你真的要去?”
此时郭襄已下定决心,“恩,不然我想我一直都不会死心。”
“那我陪你去。”何足道道。
隔日,两人便将打算说与杨世希跟小米粒,简单收拾了下行李便即出发。杨世希对她的打算很是不屑,日日只顾逗小臭臭玩。
这次虽然不急赶路,但心中不再有牵挂,加上这些日子以来的几次大战和在昆仑山上不断运功御寒,郭何二人的功夫都在不知不觉中有很大提升,日行夜宿,赶到乌林镇的时候才过了七日。
他们在乌林镇买了不少粗麻绳后再次去到玉名山跳崖的地方,将一头绳子绑在崖边一个粗大的树干上,一头绑在身上,两人轮流的从悬崖边攀下去寻找。
第一次郭襄下去时,把买来的麻绳全都放完了足足有三十丈都没有潜到崖底,他们又回到镇上买了两倍的麻绳回来再尝试。
第二次他们将麻绳连在一起,打了十分结实的结,何足道再次潜下去足足放了有八十多丈,总算踩到底。
但是崖底布满迷雾,且脚下软软的全是多年积累腐化的落叶,迷雾遮挡了视线看不清楚,又十分窒息,于是打了信号叫郭襄拉他上去。
两人合计了半天也想不出办法,最后郭襄还是想再下去一试,想着她的水性要好很多,在崖底的瘴气下应该可以多待一会,何足道拗不过她只好让她再试一次。
这次她再下到崖底,拉住了绳子尽可能远的来回走开查看,却全都跟何足道说的一样,脚底是软绵绵的腐烂树叶,面前是密林,浓浓的瘴气围绕,别说有宝刀了,连玉名山的尸体都找不见。她不甘心还想走远些,绳子上传来何足道打过来的讯号,她很是灰心,但保险起见,还是回到原地打讯号让他拉自己上去。
待回到崖上,郭襄很是失望,也很是奇怪:“为什么连玉名山的尸体都没有,难道他没死?”
“这么高摔下去,不可能的……”何足道道。
“难道《武穆遗书》就这样从此湮没了。”郭襄掩不住的遗憾,“还有那把刀,它甫一现世便引得所见之人对其膜拜,可刚刚出世便从此消失了。”
想起那日方圆十里众人一起膜拜那宝刀的情景,何足道也心有余悸,对那宝刀又敬又畏,“穆轲兄弟倾尽自己一条命才铸成如此神兵,真是可惜!不如给它起个名字,就当纪念穆轲也好。”
郭襄想起穆轲在遗书中也曾这样说过,但薛凝儿连孩子的名字都不要姓穆,这把刀还是不要跟他们有关联的好,想起刀中嵌入《武穆遗书》,父母亲曾靠其中的战术多次击退蒙古兵得以保住襄阳多年来的安定,便道:
“既然凝儿为了不想他们的孩子知道有关他们的事,连穆姓都放弃,这把刀还是不要跟他们有关联。”顿了顿又道:“刀中的《武穆遗书》是绝世的珍宝,家母曾说过如果此书落入有心人手中,只要按书中指点,集结兵马揭竿起义定能斩天子屠悍匪所向披靡。而那把宝刀又同样是绝世神兵,若二者兼得焉能不有号令天下之理。”
何足道顺着她所言思索,良久道:“不如就叫屠龙刀!”
“屠龙刀!屠龙刀!”郭襄念叨着:“我们今日找不到此刀,也许正意味着它非一般兵器,不甘于一出世便就此淹没,也许很多年以后,在我们身后它会重出江湖呢。”
最后何足道总算劝服郭襄放弃了寻找,二人带着无奈和失落再次回到坐忘峰。
杨世希仿佛早就料到他们不会有收获,丝毫不为他们空手回来有意外,不过这次见到郭襄只是瞟了几眼,并没多开口奚落,只是让他们继续在山上好好休息。
这样郭襄心中再无放不下的事可留在西域,去意渐浓,想起曾答应小米粒的事,休息了几天后便找机会想同杨世希商量。虽说大家都默认了小米粒来照顾孩子,但孩子依旧只跟杨世希最亲,只对他笑,只跟他玩,杨世希在对着孩子的时候也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会露出少见的笑容。
郭襄远远看着他对着孩子的样子,心中暗暗有了打算,便凑上前去说道:“杨左使只有对着小臭臭,才会摘下面具哦。”
杨世希面对她时,便又带上了面具:“多事。”
郭襄笑道:“你俩好投缘,可惜就要分开了。”
杨世希一呆:“你说什么?”
“小米粒是薛凝儿的贴身丫鬟,算起来应该是小臭臭他现在最亲的人了,当然要交给她了。”郭襄盯着他说。
杨世希扭过头不看她,继续边逗着小臭臭边对她说:“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虽然他很快扭开头,还是被郭襄捉住一瞬间的落寞,听他这么问便道:“还没确定,怎嘛?舍不得了?”
杨世希有些不自然的瞪了她一眼,说道:“我一直都一个人住得好好的,都是你……属你最烦人。”
郭襄不怒反笑,但还是努力忍住,“那我们明天就走吧,省的留在这讨人厌。”
杨世希脱口而出:“这么快?!”话毕自觉失言,很是后悔,但来不及补救就被郭襄抢白道:“刚才还嫌我烦现在又舍不得啦?”
杨世希假意整理小臭臭的衣袄,企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郭襄拍拍他,“这里也没别人,你少顶我一次小臭臭不会笑你的。”
杨世希故作厌恶的躲开她,“干什么靠这么近!”郭襄也见好就收,嘻嘻笑着歪在一边接着对他道:“喂,让小臭臭留下来陪你,小米粒照顾你俩。”
杨世希没说话,郭襄心中暗喜,并不催他,收了玩味,认真的看着他。他却毫无表情,完全无法从面部看出在琢磨什么,忽然嘴角不易察觉的翘了翘,向她说道:“刚才我都说了,我习惯一个人住,你现在一下塞给我两个人,我有什么好处?”
额……郭襄有点诧异,他想干嘛?问道:“好处?你堂堂明教光明左使有什么得不到的?”
杨世希轻笑道:“那你也不用这样小看了自己。”郭襄更加奇怪的看着他,他便更加玩味的说道:“孩子出生那日你是怎么打断泽依同的剑的?”
郭襄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再看看他,目光转而皎洁,从衣衫的兜里拿出一粒石子说道:“自从那天之后,我身上就一直带着这些石子。想不到却用在这了。你看着,”说着,运劲在指尖,使出家传的弹指神通将石子弹向屋中桌子上的茶杯,只听“哧”的一声,石子穿杯而过,不过茶杯也在石子穿过之后晃了几晃倒在一边。郭襄叹口气:“我的功力还是不够啊。”接着对杨世希道:“这是我家传的功夫,弹指神通。”
杨世希嘴角上扬,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很快便收敛,说道:“好功夫,你把这功夫教给我,我就收留他们两个。”
郭襄笑道:“好啊,一言为定。”
杨世希料不到她答应的这么干脆,有点错愕,郭襄看着他的表情满意的说道:“不要后悔哦。”
接下来的几天,郭襄便授予杨世希弹指神通的绝技,他武功本就在她之上,悟性又高,很快别学会并且使将起来要比郭襄纯熟得多。郭襄很是满意的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道:“恩不错,孺子可教。”
杨世希甩掉她的手臂:“是个交易而已,你可不要到处胡说!”
郭襄忍俊不禁:“是呀是呀,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就够了。”她很是满意终于可以奚落他而不是被他奚落了。
很快,郭襄再也找不到留在山上的理由了。向何足道、杨世希和小米粒道别,便要离开,何足道问:“郭姑娘今后如何打算?”
郭襄道:“我这次来到西域,前前后后离家也快两年了,是时候该回家了。”何足道也叹道:“我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既然如此,不如我同你一起下山。”
郭襄心想也好,便一同准备行李干粮。有关倚天剑的事她并未曾向他们提及,且一直用碎布套罩着,此时只当做一般的佩剑带在身上。
小米粒对郭襄跟何足道很是不舍,却也无奈,只在最后这几天更加周到的照顾着每一个人。
杨世希在明教中选了两匹好马送给他俩,又把那枚焰令又交到郭襄手上,只道:“他日你要是想来看看这孩子,拿着这个上来,明教的人都不会为难你。”
郭襄笑笑收了,知道这对他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真心的说了声:“谢谢。”
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郭襄带着被碎布罩着的倚天剑,与何足道一起,走下了昆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