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玉?!没听说过!”沙悸一面帮着祖儿包扎伤口,一面思索着。要说,他可是对同道中那佼佼者们都记得十分清楚,加之原本人缘就不错,如果像是祖儿说的这种额间已经修出三花的同道,他可是没有道理不认识的。
“哇,那个男人啊,拽地二五八万的呢,你要知道,他比流川枫还拽一百倍呢!”祖儿瞪大了眼睛说。
“祖儿!”阿宝痛苦的呻吟,“不要把活生生的人跟不存在的虚构人物相比。”真是受不了,说人家拽就算了,干吗要扯上流川枫呢!而且,还在一群和尚的面前,很难想像那些不看漫画更不看卡通的僧人们会理解祖儿口中,那比流川枫还拽一百倍的家伙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祖儿就歪头想了想,才很认真的说:“那是因为咱们身边没有比流川枫更拽的人了,所以只好跟他比了,哎呀,关键不在这里,你将就一下吧!”
阿宝也不服气起来了,说:“什么将就一下啊!还关键呢?!有什么好关键的,你想想看,人家救了你又不用你感谢他,那就是大好人一个。咱们不用请人吃喝玩乐,甚至连人情都不用欠,还有比这个更好的事出现吗?”
祖儿急了说:“什么呀,你想想看,他认识我呐!而我却不认识他,我多吃亏啊?你说他不就是救了我这么一下吗?真是的,让他占了多大的便宜啊,我死几次有什么大不了的呀!难受死了,比死还难受,比吃了苍蝇屎还难受。”祖儿就坐不住了,可着劲儿的跳脚。
“你那说的是不是人话啊!人家救了你,人家占你什么便宜了!还吃了苍蝇屎,我告诉你,如果让那个…那个…就是那个比流川枫还拽的家伙,才是真得吃了苍蝇屎,救了你这么个败类!”阿宝也跳了起来。
澄走到禅房外时,就看见几个灰衣僧正慢慢地悄悄地向外移了过去,一离了房门都飞一般地跑了,澄就笑了,因为此时他已经听到了阿宝和祖儿吵架的声音。
沙悸就坐在祖儿的一旁,任祖儿是怎么跳脱地,他都有办法将她按住,然后细心再细心的清理了她的伤口。这样好,吵几句嘴,也就忘了痛。
“你不知道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切都在他掌握里,我就像个白痴被他耍呢!他知道我是谁,我却不认得他,哎呀,气死了!”祖儿怒吼。
“那有什么好生气的,只要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是祖儿了,只要知道你是祖儿谁还不知道你是什么脾气啊!要怪就怪自己平常那么张扬做什么呀!”阿宝也在怒吼。
“呃!”祖儿的眼睛瞪大了,转而又笑了起来,“这么说我是很有名气了?比仙道彰还有名吗?是不是呀,阿宝,是不是呀?”
阿宝捂住了头,她算是确定了,总有一天,她会被眼前这个祖儿气死,不,她甚至心寒的觉得,自己被气死的那一天不远了!于是,她重重的站了起来,抢过祖儿手上的甜豆浆,狠狠地一口一口地往下灌,灌得自己都有些噎到了。
幸而,这个时候,澄来了。
“祖儿,你又在跟阿宝吵架了?”澄总是笑得如春风般和煦地。
“我哪有呀,只是在讨论!澄,你认识井玉这个人吗?”祖儿还是不罢休。
“不认识!”澄答得很干脆。“不过,他救了你,下次如果见面,我会记住他的。”
祖儿忙瞪大了眼睛说:“不用,那个家伙快要拽死了,再见我也装作不认识他。”
“看来这人真是把祖儿得罪得很深呀!”沙悸终于笑开了,此时他已经处理好了祖儿的伤口,幸而不深,然后站起身来,一抬头就瞧见了澄很复杂的眼神,又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没事吗?”澄问道,但眼睛看着地是悸。
沙悸摇摇头,说:“不妨!不过,很险!”
“想要祖儿的血,能干什么呢?也不想想,喝了这种别扭家伙的血,一定会消化不良吧?”阿宝取笑道。
澄却没有笑,他走到祖儿的身边,弯下身子认真的查看了祖儿的伤口,半天才抬起头来。但房间里的气氛就有点冷了,阿宝左看看右看看,突然跑过去拉了沙悸就走。
“阿宝,你又怎么了?喂,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呀?你去哪儿呀?”祖儿还是满心好奇的跟着也要往外走。却被澄一把拉住,按回了椅子上。
“祖儿,你出去没有告诉我!”澄注视着她,低声说。
“呃!”祖儿的眼睛一转,笑了起来。“澄,你渴不渴?我倒茶给你喝啊!”
转移话题嘛?澄不回答,就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看得祖儿浑身发毛。
“其实,我也没想到会有危险啊!而且,我就是去看看,也没想惹麻烦来着。你知道,那妖怪还很有品味哎,她念李煜的词哦!春花秋月的,多有味道啊!就可惜,如果她不用暴力,就会变成像我这样地淑女喽!”祖儿顾左右而言他。
“是吗?!”澄阴阴地笑了下,问道。
“你生气呀?”祖儿抖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
“你感觉我在生气吗?”澄反问。
完了,这下何止生气,是气死了!
“那!气归气,不许骂泪萦啊,我本来就打算去看看的,谁知道怎么那只妖怪就发了狂啊!哦,还有,虽然我受了一点伤,但还是得到了不少的资料呢!比如智师父他其实有喜欢的人啊!”祖儿忙用讨好的口气说。
“祖儿!”澄忙打断了她,“这是寺里,你说话时注意点啊!怎么能这么说智师父,他是高僧啊!”
“高僧也是人啊!不是人怎么能做高僧呢!”祖儿不以为意的说。
“祖儿!”这会就换成是澄无奈了。“佛曰:不可说!”
“这佛也真怪啊,他的弟子是有七情六欲有善心的高僧那样不好吗?香作穗,蜡成泪,还似两人心意。珊枕腻,锦衾寒,觉来更漏残。多伤心啊!那么样的一只妖怪,也难怪智师父要用三福来养她了。”祖儿赖进了澄的怀里,说。
“三福?怎么会,祖儿,你看对了吗?三福阵是要施阵的人终生用自己的德与气来培养,那是很费功夫和心血的。”澄问她。
“我一开始也奇怪着呢!怎么会用这么厉害的福阵呢!后来,我瞧见那阵中有一只圆环状的光气,才知道那不是杀阵,而是为了帮那只妖修行。不过,太可惜了,她已经把三福给毁了。我想智师父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寒心的吧!”祖儿摇摇头。“梵和泪萦呢?怎么没见他们两个啊?”
澄笑笑说:“他们面壁去了!”
“啥?!泪萦怎么能也去面壁啊?就是梵,他也不是和尚啊,做什么要去面壁!”祖儿惊讶的问。
“梵要去面壁,看看能不能参透这一些烦心事。他就去了智师父生前长期面壁的思过室。不过,他说看不见泪萦,他就做不好,没办法啊!泪萦也就只好跟着去了。”澄摇摇头笑道,显然对这么任性的人完全没有办法。
“这个大垃圾,就做无聊事地时候才会想起泪萦来,人家身体还不好呢!叫人家陪他思过,思他个头啊!讨厌鬼!”祖儿破口大骂。
澄更无奈了,伸手轻抚一下祖儿的伤口,问道:“还疼吗?”
“没事儿,我哪天不伤两下呀!”
“为什么不是我?!”澄低喃着。
“啊?你说什么?”祖儿奇怪的看她。
澄一下子把她搂得紧紧地,喃喃道:“为什么救你的人不是我?”
祖儿心痛了一下,也就反手紧紧地抱住了他,轻声说:“就是有你,我才什么都不怕,就算我死了,魂飞魄散了,你都会把我带回来,不是吗?所以,都不重要的,一点都不重要!”
澄闭上眼睛,他不想让人看透他的心思,只是在这个时候,你才很容易地发觉了,澄也不过是个人而已!
“古刹秋重,枯黄阶前,寒雁孤起翔天。任刀锋染尘,光华暗淡。生怕旧事添愁,惟埋首,青灯古佛。新来瘦,不关病酒,全因悲愁。
罢罢,时远人去阳关千万遍,也难挽留。今海角天涯 两鬓生华。惟剩庙堂晚钟,独留我,终日愁眸。眸深处,恨愁绵绵,只因情残。”
梵念这首词不是为了泪萦,不,谁也不为。那时,他坐在师父面壁时常常坐着的旧蒲团。一探手,摸到蒲团两侧的地上竟然刻了字。
于是,就用手摸着,一句一句的念了出来,念着念着,泪就下来了。梵当然不是软弱地人,他哭是因为感受到了师父的心情,他知道,那字是用手指刻出的,也许就是这么天长日久的坐着,一遍又一遍的这样在冰冷的地上写着,然后终于落下了痕。
“新来瘦,不关病酒,全因悲愁……”泪萦重复了一遍,“我早就知道了,早就该知道了。记得吗?那里还有那一封信不是吗?说得应该就是她吧!看来,咱们一早就弄错了方向。师父也许是去寻找谁了吧?”
眸深处,恨愁绵绵,只因情残!
梵总没听见泪萦说得话,真奇怪,他是第一次感觉和师父这样地贴近了。他突然就觉得,如果那一天,他也那样失去了泪萦,也许他会比师父还要铭心刻骨地去痛着吧?不,这样说是错的。心痛却是不能相互比较的,爱也不能!
泪萦也只是安静的注视着梵,她当然知道这个时候,梵最需要地是安静,他应该好好的想一想。他的师父从来都离他那么近,却又遥远,但总还是爱着他的,因为他的秘密,是毫无保留地想要让梵知道了的!
然而,泪萦的话,却很快的一步一步的被验证了。
那一天夜里,大佛寺来了一位女客,虽然人到中年有些发福了,但一眼看上去,就会被她那优雅的气质、恬淡的笑容给吸引了。
“我是来为智师父上一柱香的。”那女客很有礼的对悟源方丈说。
悟源方丈也施了一礼,道:“有劳女施主来祭,家师圆寂多日,不便引施主去瞻仰遗容,施主莫怪。请问施主尊姓?”
“我姓岳,岳霜华!师父与先母为多年故交,先母过世之时,曾提及,若智师父圆寂,叫我必要携一物,来交于智师父的一位弟子。”
“哦,原来是师父的故人。家师还有四位弟子,如今除贫僧之外,还有小师弟在这里,其余两位师兄正在途中,不知道岳施主欲将令慈遗物交于何人?”悟源问道。
岳霜华想了想问道:“可是有一位名叫梵的师父?”
悟源方丈笑道:“梵正是贫僧的小师弟,不过,他是俗家,并未出家为僧。但,他现正在思过室面壁,因此,施主也许要等几日。”
“我倒没事,就怕打扰了方丈。”岳霜华笑道。
悟源方丈道:“寺中简陋,倒是怕委屈了施主,我们佛寺都是施主们善心而建,怎么敢说是施主们打扰呢!岳施主,请随我这一位小徒往客房休息吧!”悟源方丈一面说,一面指着身后一位青年僧人说。
岳霜华点点头,跟着那青年僧人去了。
悟源方丈站在那里好久,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方丈,看她面熟?”澄突然走了进来,无声无息地,那双蔚蓝眼眸中藏着似乎是洞察一切的睿智的光芒。
悟源方丈微笑道:“只是霜华这个名字,似乎在何处听说过,竟觉如此的熟悉啊!”
“也许是智师父曾经提起吧?不说是故人吗?”澄轻声说。
悟源方丈似乎也知道澄在暗示着些什么,但,他只是温和而宽容的笑着,半晌才说:“师父的火葬仪式在即,能有诸位前来,师父若在,必然又会展颜而笑了。哎!可惜,师父临终前几日却鲜有笑容。”
“可是,我记得智师父可是著名的笑和尚啊!我们都还以为他是弥勒佛祖的转世呢!”澄想着智禅师生前的音容笑貌,也微笑了起来。
悟源方丈摇摇头,叹口气道:“相原本由心而生,师父不笑时,只怕心魔暗生,难怪……”
澄就又深深的看了悟源方丈一眼,如果不是梵地突然出现,这位方丈便应该是在法术界鼎鼎大名的智禅师的关门弟子了。但梵一出现,师父的那些宠爱就全部都被那个个性十足的孩子给分走了,就连师父修了一生的佛宝,也全都让梵拿走了,而悟源方丈就是那么淡然的只是守着师父与这座地处偏僻、香火也不甚旺盛的寺庙,比起那几位名声显赫的师兄,还有那一个光彩摄人的师弟来,这位方丈还真得算是平淡安稳。
澄笑道:“方丈,我有一句话问出来,可能会得罪了你,但我真是很想知道,方丈有时候会不会怪智师父偏心呢?”
悟源方丈抬起眼来,与澄对视了一眼,澄发觉丝毫没有恼怒的样子,却还是那么平和安详,他一笑说:“师父偏心也是对我,我倒怕其他的师兄弟怪我!你说什么才是至宝呢?”
澄想了想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悟源方丈并不是真正的要向他问答案。
悟源方丈停了一会儿才说:“能日日侍奉于师父左右,那才是真正的师恩,为弟子者已无别求!”
澄于是向着悟源方丈鞠了一躬,说:“方丈,我是做了小人了!”
悟源方丈开朗地笑了起来,说:“不怪你,不怪你!我佛门中人,尚且有凡事斤斤计较者,有贪图蝇头小利者,何况凡俗呢?”
澄突然又说:“方丈,不会也有些事情隐瞒了吧?比如智师父……”
悟源方丈突然低下了眼帘,慢慢的说:“逝者已矣,莫问从前事!我还要去为师父忏经,我先去大殿了,若是师弟出来,麻烦你让他去大殿找我!”
“方丈,得罪了!”澄向他点点头,自己先离开了。
悟源方丈看着澄的背影,不由得摇头,是呀,怎么能瞒得过这些灵台清澈的人呢!他们原本就未在凡尘俗世之间呀。但,那是师父啊,不是他一人的师父,是天下人敬重的神僧,还是就让师父在那样的崇敬的眼光之中去吧!虽然师父不见得在意身前身后的名声,可他这为弟子的,终究也免不了俗!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艨舟,载不动、许多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