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看看帝王。
现在就差四王府的那位了。
这个时辰了还没到,不会出什么岔子吧钤?
帝王一直站在那里,伟岸身姿一动不动洽。
王德垂目,见宫门口大家都等在那里,仰脸望着他们城楼这上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上前去提醒一下帝王。
“皇上,时辰到了。”
杨总督他们出发的时辰。
帝王收回不知落在远处哪里的视线,“嗯”了一声,垂目看向下方宫门口。
启唇,正欲说话,却见下方原本整齐有致的人群蓦地传来一阵小sao动,并且有不少人出声。
“来了,来了。”
“总算来了。”
来了?
帝王一怔,抬眸。
就看到不远处一辆马车,正缓缓朝宫门口驶来。
红木朱漆、宝盖八角为顶、周檐流苏轻垂,深绛色门幔低掩,在赶车车夫的边上坐着婢女青莲。
帝王瞳孔一敛,眸光如炬,凝着马车一瞬不瞬。
马车行至众人的跟前,停了下来。
青莲先从车架上跳下,恭敬地伸手撩开马车门幔,一人弯腰自车内出来。
下车后直起腰身的瞬间,熟悉的眉眼入目,帝王呼吸一滞,愕然。
紧接着,一颗心就开始狂跳,抑制不住地狂跳。
她没离开?
她竟然在!
刚刚他还准备跟杨总督和大家说,临时有个紧急任务让她去处理了呢,做梦也没想到,她就来了。
满心震荡,他脚尖一点,飞身而起,翩然落在她几步远的地方。
郁墨夜正跟众人抱拳赔礼:“诸位久等了,抱歉。”
施完礼抬眸,郁墨夜就看到帝王长身玉立在几步开外,黑眸深深看着她。
众人跪地,山呼万岁。
郁墨夜见状,也赶紧随着一起,可刚屈膝,还未跪下,手臂就蓦地一重,一双腕被人握住,让她没能跪下去。
“不必多礼!”
帝王的声音略显沙哑,落在她腕上的双手不自觉地紧了又紧。
郁墨夜蹙眉。
意识到自己似是弄疼了她,帝王连忙将手松开。
就在这时,郁墨夜却是忽然凑近了一分,以极低的声音,以及极快的语速,道:“皇上欠我一个人情,先记着。”
帝王心口一撞。
不是她!
不是郁墨夜的声音!
面色滞住,脚下也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小步。
原本一颗震荡不已的心,也瞬时跌入了谷底。
“怎么会是你?”
微微眯了凤目,他看着她,声音也压得很低。
是顾词初。
是顾词初假扮的她。
“不然,皇上有更好的办法吗?我先替皇上解决眼前的危机,皇上欠我一个人情。”
帝王微抿了薄唇,没有做声,抬起眼梢看向顾词初身后的青莲。
青莲略略颔首。
帝王垂目,静默了一瞬,然后拂袖转身,面朝着众人,朗声开口:“都平身吧。”
众人谢恩,站起。
“东北禁毒一事任重道远,朕今日就全权交给杨总督和四王爷了,希望你们两人齐心协力、排除万难,早日完成使命。事成之日,你们凯旋回朝,朕还会率众人亲自来宫门口迎接!”
帝王声若洪钟、铿锵掷地。
杨总督再次跪地:“谢皇上信任,微臣定绝尽全力、不辱使命!”
顾词初也跟着跪了下去,只是没说话。
帝王扬袖,示意二人起身。
“杨总督,朕跟你君臣之间,也不说二话,你也知,四王爷从未接触过禁毒,根本不懂,所以,凡事还是得以杨总督为主导,该拿的主意,该做的决断,杨总督做主便是,四王爷只是从旁协助。”
杨总督自是受宠若惊,“微臣遵旨!”
帝王又转眸看向顾词初,目光轻凝。
“你虽是王爷,切记不可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凡事三思而后行、谨慎为之!禁毒之事,多跟杨总督学,多听杨总督意见。”
“是!”顾词初颔首领命。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此去东北路途遥远,你们二人启程吧!”
杨总督和顾词初各自走向自己的马车。
王德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
心中不禁感慨,有轻功就是好。
从城楼上到宫门口,帝王只需眨眼之间。
而他得顺着侧边台阶下来绕一大圈,一刻都没有耽误,现在才到。
看着青莲也转身走向马车,王德睨了一眼帝王,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唤了一声:“青莲。”
青莲回头。
王德面色稍显窘迫地朝帝王微鞠:“皇上,奴才跟青莲说两句话。”
帝王凤眸染上一丝促狭,深表理解的模样,点头,还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
忽的想起什么,面色一正,低声道:“对了,顺便跟青莲说,不必勉强,若有困难,中途可称病回来。”
王德怔了怔,虽没明白什么意思,但还是颔首领命。
青莲疑惑地看着王德走近,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盒药膏伸向她。
“此去东北,也不知几时能回来?听说东北是苦寒之地,一年至少半年是冬日,这盒药膏是我一早去内务府领的,防冻防裂,你带着每日擦擦。”
青莲垂眸看向他手上的药膏,心口一暖,伸手接过,“谢谢。”
虽然对于她一个医者来说,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药膏。
青莲将药膏拢进袖中。
“我走了,公公保重。”
王德心中甚是不舍,却又只觉无奈,忽然想起帝王交代的话,连忙凑前一步,低声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青莲眼梢轻抬,看了一眼帝王,轻声回给王德:“知道了。”
她在想,或许帝王以为顾词初扮作那个女人是她的意思吧?
其实不是。
是顾词初自己提出来的。
昨夜她没有随她们一起进宫参加夜宴,根本就不知道夜宴上发生的事。
是顾词初来找她的。
顾词初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她也傻眼了。
那时,天刚蒙蒙亮,屋里的烛火还未灭,她一宿未合眼,骤然看到门开处,顾词初走进来。
那时顾词初已经扮成了那个女人的样子,她以为那个女人没走,欣喜若狂、噌然站起,甚至带翻了屁股下的凳子。
她想,刚刚顾词初下马车的那一刻,帝王应该也是她当时的那一种心情吧。
只可惜,不是。
不是那个女人。
是顾词初。
顾词初跟她直接开门见山。
说,虽然昨夜具体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我不是很清楚,但是王爷已不在府中,我知道。
然后,将昨夜宫宴那个女人请旨去东北一事跟她说了。
并且说,去东北就是今日一早启程,没有办法了,昨夜是王爷当着太后,以及所有人的面,强行要去的,如果今早不见人,后果不堪设想。都是四王府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锦瑟是太后的人,王府里的事若想瞒她,不容易,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办法,我已告诉锦瑟,府中之事交给她打理,王妃我让她出去买些东西去了,到时候会随我同行。先度过眼前的危机再说,反正那个什么总督又不熟悉王爷。
所以才出现了现在这一幕。
青莲上了马车,依旧坐在车夫的边上。
马蹄哒哒,两辆马车缓缓行了起来。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站于送行队伍中的郁临旋眸光一寸一寸敛起。
他知道马车里面坐的不是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已经走了。
昨夜,夜宴散后他去过四王府。
正好看到她偷偷溜出王府,上了辆马车急匆匆离开。
他提着轻功,在屋顶上行走,跟踪了一路。
发现她先去了当铺。
他在窗外看到,她将他和太后送给她的生辰礼物都当了,唯独留下了帝王送给她的夜光杯。
他当时心里说不出的感觉。
也就是那一刻,他决定不再跟了。
很显然,她是准备离开的。
就让她离开吧。
他如果强行留住,或者跟踪一起,只会让她为难,也可能让帝王找到。
前面几次,他的执意,结果都适得其反,让她陷入了更难的境地。
这一次就先放她走吧。
而且,就算她心伤离开,她留下的依旧是那个男人的东西,他送给她的扳指,被当在当铺里不是。
那可是他母妃给他的。
******
车轮滚滚、马蹄声声。
郁墨夜在车厢里幽幽醒转。
惺惺松松怔忡了好一会儿,才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她撑着身子坐起,伸手撩开窗幔。
天竟已经大亮。
清晨泥土的芬芳夹杂着薄雾的湿气扑面而来,她闭眼深深吸入一口气。
她嗅到了自由的气息。
忽然想起什么,又睁开眼睛,伸出头看了看身后。
长路一眼望不到底。
应该走出很远了吧?
昨夜樊篱进宫将她滑胎之事禀报于那个男人,他应该会去四王府,应该已经发现她离开了吧?
虽得偿所愿,但也一定要头痛了。
因为今日杨总督要回东北,而她,四王爷,可是应该要随行的。
虽然她也知道,前一刻自己请旨,后一刻溜之大吉,实在是不负责任的人做的事。
但是,她没有办法。
请旨去东北的那一刻,她其实心里还是存有一丝希翼的。
但是,他的举措以及青莲跟樊篱的对话,让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刚刚回朝那会儿,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得知自己失忆,面对一切陌生的那一刻,她都没有这样绝望无助过。
原来,自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人,她只有一个人。
所以,那一刻,她坚定了决心。
她要生下这个孩子。
那是她的骨肉,是她的亲人,是唯一属于她的。
她只能离开。
乱摊子就留给他收拾吧。
反正他是帝王,他有通天的本事。
放下窗幔,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虽然现在还什么反应都没有,但是,想到有个小家伙在里面孕育、成长,她就觉得一颗心柔软到不行。
昨夜嗅了那香,她还担心呢。
回王府后的确有些隐隐腹痛,她也是那时整个人崩溃的。
好在她买了保胎药,及时服下,现在似乎没什么感觉了。
“梁子,若到了集市或者镇上,就停下来吧,我们先投店,歇一日。”
自己怀着孩子,不宜太舟车劳顿,梁子也还是个孩子,昨夜一宿未睡赶马车,也需要休息。
******
在一个叫什么川波镇的地方,梁子寻了一家客栈。
梁子先跳下马车,然后就站在马车边上打开门幔,准备扶她下来。
可看到马车里的她时,梁子脸色一变,吓得当即又松了门幔。
直到郁墨夜疑惑唤他:“梁子怎么了?”他才又再度将门幔打开。
然后,就惊错地看着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问她:“是你吗?”
郁墨夜汗。
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换了女儿装,还戴了一张面皮。
也难怪他惊成这样。
“是啊,是我,我将昨夜买的面皮戴了一张,安全起见,你也戴一张吧。”
郁墨夜自包袱里翻了翻,取出一张来,递给他。
可梁子还是傻在那里。
面皮他知道的,可她……她是女人吗?
不是四王爷吗?
一个王爷是女人?
郁墨夜自是知道他的疑惑,眉眼一弯道:“是的,不要惊讶,不要怀疑,我原本就是个女的,个中原因,等会儿跟你细说,你先将面皮戴了。”
既然决定将孩子生下来,肚子会一天一天大起来的,她就必须用女儿身。
而且,他们又不是游玩,又不是公干,不是几日就回去,是要去江南的兰鹜住下,是一辈子的事。
所以,她也必须跟梁子坦白,以后就是他们相依为命。
闻见她这样说火,梁子乖顺地接过面皮戴在脸上。
她凑近帮他拂平气泡和褶皱,“还不错,没有时间按照自己脸的尺寸定做,我就大概挑了挑,还行。”
她买了几张,只有一张是她的尺寸,就是那张黄三的面具,那是那日郁临渊陪她去做的。
只是那张,她不能用。
“对了,梁子,以后我们就姐弟相称吧,我是你姐,你是我弟,帮我取个名字。”
梁子挠起了后脑勺,窘迫地笑:“我认识的字都没多少,能取个什么名字。”
郁墨夜歪头一想,“梁子梁子,就跟你姓梁吧……你是儿子叫梁子,那么我是女儿,有了!”
她眸光一亮,欣喜道:“我就叫梁女!”
梁女?
梁子嘴角抽了抽。
这名字……
还不及他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取的呢。
郁墨夜却甚是满意的样子,“好了,就这么定了,我叫梁女,又好记又好叫。”
梁子嘴角继续抽。
怎么不说好听呢?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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