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宫,帝王正快速批阅着奏折。
王德躬身进来禀报:“皇上,庞尚书求见!”
帝王一怔,庞思安,心中几分了然,放下手中奏折,示意王德:“让人进来。”
兵部尚书庞思安愁眉不展地进来,对着帝王撩袍一跪:“微臣参见皇上!钤”
帝王扬袖,让其起来:“庞尚书何事?”
庞思安眉心越发紧锁,低低一叹。
“微臣也实在没有想到五王爷竟是此种人,多谢皇上对小女庞淼的宽容,没有判其连罪。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小女回庞府找微臣,说希望能见上五王爷一面,微臣才不得不斗胆进宫来求皇上,不知皇上能否成全?”
帝王看着庞思安,唇角一勾。
这郁临旋还真是香饽饽呢,早上萧鱼想见,如今庞淼也想见。
“庞淼人呢?”帝王问。
“微臣带她一起进宫的,如今,就候在门外。”
“让她进来,朕有几个问题想单独问问她。”
庞思安有些意外,当即点头:“是,是,微臣这就去让她进来。”
因为帝王说,有问题想单独问庞淼,所以,庞思安没有进来,只让庞淼进了内殿。
庞淼脸色苍白,眉眼憔悴,就连脚下的步子都有些虚浮,一看便知连日未曾休息的模样。
来到帝王前面,庞淼拂裙跪地行礼。
帝王睇着她:“你想见五王爷?”
庞淼点头,有些失魂落魄。
帝王挑眉:“见一面又能如何呢?你又不能救他,生离死别,还不如不见。”
庞淼当即就红了眼眶。
失神了片刻,幽幽道:“若能救,我情愿替他去赴死。”
帝王看着她,倏地从座位上起身:“走,朕带你去见他!”
看着明黄身影从身侧走过,庞淼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是要问她几个问题吗?就这些?
这般轻易就同意她去见郁临旋了?而且,还是他亲自带着前去?
有些难以置信,直到已经出了内殿门的帝王回头:“不去?”她才连忙从地上爬起,紧步跟了上去。
******
帝王跟庞淼出现在天牢里的时候,莲妃正在跟郁临旋说着什么,郁临旋低头听着,未做声。
莲妃一个抬眸看到站在牢门外的两人,连忙止了声。
闻见莲妃戛然而止,郁临旋本能地抬起头,便也看到了郁墨夜和庞淼,他面色怔了怔,起身。
牢头开门。
一身明黄龙榻的男人举步走入,庞淼没有跟进去,就站在牢房外的原地。
莲妃跟郁临旋也未行礼,就冷冷地看着帝王,不知其亲临大牢,意欲何为。
帝王也不以为意,兀自开口:“朕前来,有两件事,第一,想要告诉你,她还活着,朕觉得,在你临死之前,你应该想要听到这个消息,或许你会死得瞑目一些。”
郁临旋一震,愕然看着他。
并不是因为听到自己将死,而是因为听到某人仍活。
虽然上午太后已经告诉了他这个消息,但是,他终究不敢相信。
如今这个男人亲口所说,那就一定是真的了。
狂喜、庆幸、激动……他紧紧抿着唇,克制着自己无以名状的情绪。
“第二件事,朕听说,你们天明寨有一种去疤灵的奇药,涂抹之后,可以去除任何伤痕,朕拿此物跟你换一瓶。”
帝王说着,伸手至郁临渊跟前,摊开掌心。
郁临旋垂目望去。
赫然是一枚铜钱,虽然上面的金鸡报晓图案已毁,但是,他认识,就是当日他不小心掉在四王府的那枚。
也是那个女人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眸光敛了敛,他没有立即接。
帝王的声音继续:“三年前,在刑部,太后让人给她施了鞭刑,鞭伤严重,如今落下满身伤痕,朕换去疤灵是为了给她去伤,你应该会愿意吧?”
帝王凤眸深深,凝着郁临旋,“反正这枚铜钱,朕留着也没用,予你来说,却是意义不同,毕竟是她送给你唯一的东西,你还是带着他上路吧,今生来世,也是一个念想。”
郁临旋脸色有些白。
帝王眉尖轻挑:“不要?”
正欲收回,闻见手镣一阵当啷脆响,郁临旋已先他一步将铜钱拿了过去,冷声道:“去疤灵五王府就有,在我厢房的药箱里,让庞淼拿给你。”
“成交。”
帝王转身往外走,经过庞淼的身边,道:“进去吧,记得见完面回府将去疤灵给朕送过来。”
庞淼恭敬鞠身。
帝王拂袖离开。
出了天牢,随行的王德禁不住就问了:“早上天明寨的萧鱼姑娘想见五爷,皇上没同意,怎么下午五王妃前来,皇上就同意了?”
问完,又马上意识过来,自己似乎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连忙自顾自解围道:“奴才明白了,因为是五王妃,是五爷的妻子。”
帝王瞥了他一眼,负手走在前面:“自然不是这么简单。”
不同意萧鱼来见,是因为他见不得她一直利用老九,且从未顾及过老九的感受。
庞淼则不同。
他从庞淼的身上看到了一些池轻的影子,都是那种又痴又傻甘愿为所爱之人赴死的女人。
庞淼曾经为了郁临旋,准备替池轻受刑,结果未能如愿,还杀死了刑部侍郎。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刑部侍郎,朝廷命官,他的死岂会不禀报于朝堂?
那时池轻刚受刑,他正处在极度悲伤之中,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只知道官府查案很顺利,很快便结了案,找到了真凶。
然后有人对此提出了质疑,说,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不正常,查的时候,就好像有人在引着他们走一样。
于是,他只得另派人密查。
密查之人找到了已经离开侍郎府隐姓埋名的一个下人。
此人在刑部侍郎出事前的头夜,见过庞淼去侍郎府,且听到了庞淼跟刑部侍郎的对话。
当他听说这件事,听说庞淼所做的种种,听说庞淼才是真凶,他让密查之人将事情压了下来,就维持官府的原判。
因为那一刻,他想到了池轻。
庞淼跟池轻一样,都是那种为爱甘愿赴死的人,池轻已死,他便保下庞淼吧。
虽然庞淼所做,都是为了郁临旋,但是,所作之举,毕竟是想救下池轻。
在池轻最无助最绝望之时,他不在,郁临旋也不在,所有人都不在,无人见她,无人帮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有庞淼做出了努力,意图相救。
虽然最终失败,可至少有那么一人。
他也希望彼时池轻的在天之灵能因此有一丝丝安慰。
所以,他压了下来。
******
天牢里,庞淼先对着莲妃躬了躬身,然后就看着郁临旋,沉默了好久,才问出一句:“你还好吗?”
郁临旋“嗯”了一声,面色一如既往的清淡,“我没事。”
庞淼眼角干涩,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明明在路上的时候,觉得有很多话很多话要说,可见了面,就又像是这几年两人的相处,无话可说。
“皇上准许我常来看你,你看缺什么需要我带的,下次我给你带来。”
“给我将笔墨纸砚带来吧。”
庞淼一怔,天牢里连张桌椅都没有,而且他手镣脚镣都戴着,带文房四宝来作甚?
郁临旋看着她,“我会写一封休书给你,你回庞府吧。”
庞淼震惊,脸上失了血色。
她看着他,唇瓣抿着,没有做声,带着几分倔强之色,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你们歇着吧,我先回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说完,便转身出了牢房。
待庞淼走后,牢头也锁了门离开,莲妃看向闷头坐下的郁临旋。
“你打算怎么做?”
郁临旋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莲妃眸光轻敛,低声道:“如今,摆在我们母子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说完,还强调了一遍:“唯一的一条路。”
郁临旋再次看向她。
她微微眯了眸子,一字一句道:“跟太后联手。”
“方才那个男人过来你也看到了,左一句死得瞑目,右一句带着上路,说明,他迟早会将我们处死,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还有,你以为他过来是做什么的,是真的过来跟你说一下那个女人还活着?不是!他是来炫耀的,跟你炫耀他的幸福。”
“你听听他的话,什么叫唯一送给你的东西,什么叫带着上路,今生来世做个念想?他的意思是,不论今生还是来世,那个女人,人是他的,心也是他的,而留给你的,只有念想。”
郁临旋脸色白了白,微微抿了薄唇。
莲妃轻睇着他,声音继续。
“明明执了死刑,众目睽睽,怎么就还活着呢?说明根本就没有想要让那个女人死,而只是给大家唱了一出戏。”
“我当日让你不要冲动行事,你还怪我,我就是觉得事情不简单,说不定他故意唱那么一出,目的就是为了引你举事,将你一网打尽!”
“能这样利用一个女人,想必他对那个女人也没有真心,你若真为那个女人好,就应该让她看到这个男人的真面目。既然不是真正的帝王,我们就有责任将其铲除,你也能救那个女人于水火。”
“再说了,跟太后联手,我们并没有任何损失,朝堂之上的事都她负责,我们只是负责后方兵力而已,反正我们横竖也是一个死字,倒不如赌一把。”
“后宫争夺多年,太后之所以能成为后宫之首,本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我了解她,她非莽撞之人,说有把握,就一定有把握。”
“你想啊,如果我们赢了,一个毫无势力的太后,又有何惧?到时,还不是我们的天下。说白,太后此时充当的,就是车前卒,我们不吃亏。”
莲妃一口气说了很多,郁临旋就听着,一直没有打断她的话。
莲妃蹙眉:“旋儿,你有没有听我在说?”
郁临旋“嗯”了一声。
“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做?我们没有时间了,指不定明日一道圣旨下来,就将我们处死。”
郁临旋低垂眉目,静默。
许久之后,抬头,出声道:“如娘所愿,跟太后结盟。”
******
郁墨夜带着六六踏进香凝宫的时候,池轻和两个小不点都围坐在桌案边忙得不亦乐乎。
远远看着,桌面上白花花的,不知是何物?
待走近才发现,母女三人在捏馒头呢,池轻动作娴熟地将揉好的面粉分解成一小坨一小坨,然后再捏出小动物的造型。
两个小不点的小手里也各自捏着一团粉团,毫无章法地瞎捏。
抬头见到他跟六六进来,池轻莫名两颊一红,连忙喊了六六去洗手,然后一起来。
对她的招呼,六六本不情愿。
可看到桌面上捏好的小兔子、小狐狸、小猫咪,好可爱好有趣的样子,顿时就来了兴致,连忙去洗了手。
郁墨夜将他抱到两个小不点边上椅子上站着,三个小家伙一起。
两个小不点还笑嘻嘻地将自己小手里捏的什么都不像的面粉团给六六看,六六小眉头一皱,一脸嫌弃。
池轻低着头忙碌,郁墨夜站在边上看着池轻。
“想不到你的手如此巧。”他唇角轻勾,眸光温柔。
池轻亦弯了弯唇,继续手中粉团的揉捏,“我会的东西多着呢,只是你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
两人一直相处的时候,她没有任何记忆,没有任何技能。
后来,她恢复了记忆,却又对他心生抵触,也未曾展示过真正的自己。
且,两人也没有相处多长时间,就遭遇了变故,一分开便是三年。
“没关系,有的是时间一点一点了解你会的东西。”
池轻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他。
郁墨夜上前一步,抬手抚上她的脸,她一颤,想要避开,却是被男人的大手捏了下巴:“别动。”
然后,略带薄茧的指腹就轻轻擦拭着她的脸颊。
池轻怔怔看着他,心跳徐徐加快。
男人温热的馥郁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面门上。
“两个小家伙一脸的面粉也就算了,你这个当娘的,也弄得小花猫一样,三只小花猫。”
男人一边说,一边拿眼瞥了瞥六六,看到六六的小脸上也未能幸免,他笑着摇头,“是四只,四只小花猫。”
“错,是五只!”
池轻纠正道,与此同时,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男人俊美如俦的脸上抹了一把。
男人成功挂白。
池轻笑,三个小家伙看到男人不仅脸上有,连眉毛上都是白的,也都咯咯咯笑起来。
男人放了池轻,抬手准备擦拭自己的脸,可手刚落上脸颊又顿住。
没擦、拿开,就任由了它去。
并撩袍坐在了桌案边上,“我也来试试。”
伸手作势就要拿过一个粉团,被池轻眼疾手快打了手背:“先洗手!”
“哦,对,差点忘了。”男人笑,起身,去边上的铜盆里净手,净完之后,复又回来坐下。
见他拿过一个粉团揉捏,池轻撇撇嘴,“你还是算了吧,你的手是拿御笔的,这个不适合你。”
话音还未落下,男人就将手里成形的东西摆在了她的眼前。
赫然是一朵莲。
池轻震住了。
这次轮到男人撇嘴了,俊眉轻挑:“怎么样?还能入你的法眼不?”
“看不出啊,你还会这手?”池轻真的有些意外。
男人笑:“没事,也有的是时间一点一点让你了解我会的东西。”
好吧。
“那你捏个别的东西给我看看。”池轻依旧不信,他一个大男人,且是拿笔拿剑的手,怎会做这种东西。
果然不出所料,男人回道:“不会。”
“就知道你不会,”垂目看着那朵栩栩如生的白莲,池轻又禁不住问道:“为何会捏莲花?还捏得那么好?”
“跟你会雕莲花,且雕得那么好一样。”男人接得也快。
池轻一怔。
“那你为何会捏那么多小动物?”
池轻还在他的上一句话里没有回过神。
见她没有回答,男人又自己答道:“因为喜欢小动物吧?我看五王府养了那么多的小动物,难道不是因为你?”
池轻回过神来,“什么?”
其实她听到了,佯装没听到。
男人却不说了,“好话不说两遍。”
池轻也不再追问,既然决定不再掺和这些是是非非,她就再也不想关心其余的人和事。
两耳不闻窗外事,自出来后,她也未曾问过郁墨夜一句。
男人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夜里我会去城北的小屋一趟,找郁临渊有点事,若回来晚,你们早点睡。”
池轻“嗯”了一声。
男人看着她,也等着她继续,谁知她却只是那么一声,便没任何下文了。
男人怔了怔,静默了片刻,启唇,声音微哑:“池轻,关于我大哥郁临渊,你真的没有一点想问的吗?”
毕竟是曾经有过感情纠葛的人,毕竟她的腰斩之刑是他判的,毕竟是他将她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三年,毕竟
自出来之后,她却只字也未问过。题外话
谢谢、亲的花花~~谢谢、、、、、、、、、、、、、、、、、、、、、亲的月票~~爱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