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关于上官燕的死

    “楚楚,如果不吃药你的身体总是好不了的。”我把药倒出来,送到她嘴边,可她还是摇头。

    “楚楚,你还记得吗?以前你生病时总会乖乖的吃药,因为你答应过我,你是不属于你的,你还属于我,所以为了我,你每次都把药吃了。今天,你再为了我把药吃了好吗?”我把药放她嘴边,她终于张开嘴。

    ————————————————————————“苏通,其实我现在挺幸福的,卢清华他很疼我。”

    “嗯,你幸福就好。”我想起我躺在樱花树下楚楚对我说过的话:当有一天我对你说我很快乐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我是在说谎。

    楚楚,你的谎言就像阳光下的肥皂泡,闪着七彩的光芒,可是却那么容易破。可是我不愿去戳穿它,我不能那么残忍,把你唯一的自尊踩在脚下。你知道吗,你已经让我做了太久的刽子手,今天,就让我为自己赎罪一次好吗?

    “你呢?你幸福吗?”

    “我很幸福。”我笑。我真希望把这一世的笑容都笑给她看。

    龙磊打电话来时,卢清华正在讲笑话给我和楚楚听。

    卢清华说:“老鼠爱上猫,于是……”

    我的手机响起来,电话声显得那么突兀。

    “喂,有事吗?”我按下接听键问。

    “苏…通,她……她……死了。”龙磊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地说,听上去仿佛变了一个人。

    “谁死了?”我下意识的问。

    “上……官燕。”龙磊哭了。

    我的心瞬间冷下去,悲伤像涨潮的海水,漫过嘴巴和鼻子,扼住我的喉咙,窒息得像要死去一般。

    “上…官…燕,死了?”怎么可能?前几天我还拍着她的后背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现在龙磊跟我说,她的确是,死了。

    “龙磊,你现在在哪?”我哆嗦着问。我听见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他说:“我也不知道我在哪?”

    上官燕是吞安眠药死的,整整一瓶,她全吞进去了。法医鉴定她死时已经怀了两个月大的孩子,属于自杀。人们对上官燕的死议论纷纷,争议最多的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们说,谁是孩子的父亲?一定要找出这个男人。可是直到上官燕的葬礼结束,都没有人出来承认谁是孩子的父亲。他们都说这个男人是个懦夫。可是只有我知道,那个男人已经不在这个地方了,他早就飞往另一个国家,奔赴他的事业。

    上官燕的葬礼我和龙磊都参加了。整个过程我一直握着龙磊的手,怕他太激动而扑上前去。不过龙磊后来跟我说,那时他根本就没有力气那样闹了。他整个人都像脱了水似的,连灵魂也碎了。

    他说他没有力气这点我很不同意,因为我的手直到现在还包着纱布。那时我握着他的手,结果被他当作扶栏之类的东西拼命抓着,他的指甲深深嵌进我的皮肤,疼得我龇牙咧嘴。我转过头,看见龙磊浑身颤抖,眼睛一眨不眨,然后突然往后一倒晕了过去。我以为龙磊发羊癫疯,顾不了手上往外冒的血,背着他拔腿往医院跑去。走到半路他又醒了过来,对我说了一句话,于是我改变方向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当时龙磊趴在我背上有气无力地说了这句话,他说:“苏通,我想喝酒。”然后我背着他往饭馆跑去。

    我把龙磊背到招财饭馆,在这里把店里最烈性的酒全点了一遍,然后陪他放胆喝个够。后来饭店老板怕出事,不肯把酒卖给我们了,我才付了钱把龙磊背回家里。他在我床上睡了两天两夜,除了上厕所这两天他什么事也没做。

    第二天午夜,龙磊突然摇醒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你这有a片没有?”

    我翻身下床,从箱子里找出那块《**三十二式》递给他。龙磊打开电脑反复地播放里面的内容,看到最后他抱着我哭。我拍着他的后背不停地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突然想起我以同样的方式安慰过哭泣的上官燕。可是才几天她就已经离开了我们。窗外,大雪把树枝压断,发出咔嚓的脆响。我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幻觉,生命是一场幻觉。

    曾经我以为生命是一簇生长旺盛的啮齿植物,它拼命地吸收土地里的营养,郁郁葱葱,然后开花结果,最后枯萎腐烂,如此循环,生生不息。所以,生命应该是个冗长得让人腻烦的过程。可是,上官燕的死让我突然意识到,生命不过是静谧黑夜里的一团烟火,短暂得让你来不及看清楚它的色彩斑斓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活在这个城市的人们,只不过是,比烟火还短暂的过客。生命中人人都只是过客,谁也不例外。

    龙磊昏睡在我家里的这两天,孙若寒来找过我。她说她想见见龙磊,被我拒绝了。

    我说:“孙若寒你放过他吧,我不想让他再受到刺激。”

    孙若寒黯然神伤,说:“苏通,叫人打你们是我不对。当初我只是叫他们教训一下龙磊,我没想到他们连你也一块打了。”

    我说:“你真厉害,连‘火鸡’他们都能叫来为你教训我们。你陪他睡了几晚?”然后孙若寒的耳光扇在我的脸上。

    她说:“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直喜欢龙磊。”

    我看着孙若寒妖媚的化妆觉得胃痉挛。我说:“你真像歌舞厅里的舞女。”

    孙若寒的手又扇来,我一把抓住。我笑着说:“你可以再叫火鸡来打我,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龙磊。”

    我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后面孙若寒哭出声来。

    卓颖这两天一直很安静,我除了跟她一起去学校的路上能跟她说几句话外,其他的时间她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由于下雪,飞鸽已经不能骑了。我俩每天都搭公交车或者打的。

    “香卓颖,你觉得龙磊怎么样?”我坐在公交车里,卓颖安静的坐我旁边。

    卓颖想了一会,微笑着说:“你俩都是愤青。”

    我只能摇头苦笑。“我也不想的。”

    “臭苏通,你还答应过我一件事情没做呢。”

    “什么事?”

    “你不记得了吗?有一天晚上,你答应过要教我骑脚踏车的啊。”

    “有吗?”我想了一下,不记得有这件事了,“对不起,最近发生太多事了,把这事儿给忘了。”

    “没关系,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卓颖笑。

    “哦。有时间再教你好吗?”

    “好。”

    下车后,我告诉卓颖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她一起回家。

    卓颖说:“好的。马上期末考试了,加油复习。”说完抬起右手做了一个努力的动作。

    我也举起右手,“加油!”

    看着卓颖消失在转角处,我突然想起楚楚。她出院后是不是也在忙着为考试复习?

    龙磊说,上官燕的死让他明白生命的脆弱,也让他明白: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我记得这句话是《挪威的森林》中渡边君在木月死后的感受,现在却被他搬来了。我想,死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一个人如果死后还有人怀念她,那么这个人是幸福的。

    龙磊说他常常做着某件事时就突然会想起上官燕,想起她拿着月饼对我们说:“中秋快乐!”;想起她送我们作文模板时说:“说不定运气好考到这类题目呢!”……

    龙磊说这些话时表情平静眼神清澈,我看了没来由地忧伤。

    “龙磊。”我说,“你想不想知道上官燕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龙磊靠在走廊边,吐出一个烟圈,眼睛望着远处的山,说:“知道了又怎么样?既然上官燕怀了他的孩子就说明她爱那个男人。苏通,其实我知道你知道和上官燕好的那个男人是谁,但是你一直没有告诉我。”

    “龙磊,我……”

    “不要向我说对不起。”龙磊看着我淡淡地笑,“兄弟之间是不必说对不起的。”

    我突然看不清龙磊的脸。是的,兄弟之间是不必说对不起的,就像不必说谢谢一样。可是龙磊,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你懂吗?

    我看见雪又开始下起来,如诗般纷乱,如舞般飞扬。我听见龙磊说:“今年的雪可真多!”

    开始期末考试。

    当别人为了舞弊而忙得焦头烂额时,我向学校递交了缓考申请,理由是抑郁症。我终于觉得自己有病,通俗点叫精神分裂。

    跑去医院看病时,医生问了我几个问题后说我没病,只是压力太大。我笑着说医生您真会开玩笑,我根本没有压力怎么会压力太大呀?然后硬要他开了抑郁症的证明和一大堆药。我走出医院时把药丢进了垃圾桶,把那张证明折好放进了口袋。

    别人在考试的这些日子里,我呆在家里忙着码字结束我的长篇。我没日没夜地码字,有时候卓颖回家进了我的房间我都不知道。等我发现桌上多了一杯咖啡或者浓茶时,卓颖已经走进她自己的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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