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61 运瓷入京

    “我?”沈瓷身形一顿,惊异中带着欣喜:“真的吗?”

    “我还骗你不成。”徐尚先生扬了扬眉,又补充道:“前提是,我们还得做出上得了台面的素三彩。这次一整窑出了两件,接下来保不齐碰上失误,说不定一次都出不了一件,得抓紧时间。”

    沈瓷认真地点了点头。

    徐尚先生又问:“这一次烧窑的火势状况和窑内氛围,你可有记载?”

    “都记着的。”

    “那好,下次还用今日这位把桩师傅。我先去寻几个刻画工夫好的御器师,这两个月便辛苦一些,争取将素三彩作为这次进贡的主体。”

    沈瓷从徐尚先生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他对素三彩的重视,心中的激动快要满溢出来,她强自将情绪按捺下去,颔首道:“明白,沈瓷一定竭尽全力,完成这批官窑瓷。”

    接下来的两个月,沈瓷便再也没闲下来过。徐尚先生是宽宏的人,虽然沈瓷只不过是他的学徒,但他亦没有凭借这点将制出素三彩的功劳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他是觉得自己老了,无需再争夺这些名利,虽然名义上,这次素三彩的大批烧制仍是他主导,但落到实处,他却常常让沈瓷出面。

    这样的行为,无疑让众人颇为惊讶。当初许多人皆以为沈瓷仅仅是侥幸入选,如今得知素三彩的主意竟是她先提出来的,也不禁在心底暗暗佩服。

    李公公作为督陶官,虽然什么事儿都不爱管,但如今皇上将御器厂盯得紧,他若是再拿不出点成绩,这位置便难保了。由是,听说最近御器厂创烧了素三彩这种新瓷,李公公抡着羽扇,也来看了。这一看,便定住了眼,迫不及待找人向京城传信,信上说的是,自从皇上对贡瓷不满后,他李公公加紧钻研,终于,这一次御器厂研制出了一种新瓷,皇上定会喜欢。

    李公公想,皇上会不会喜欢其实说不准,重要的,是先稳住他的情绪,别突然不耐烦,在瓷器送到之前,便把他的官儿给撤了。

    经过了两个月高强度的制瓷,素三彩终于确定作为此次入京进贡的主要瓷器。而沈瓷,也如同徐尚先生承诺的一般,成为这次进贡的首要运瓷人。若是瓷器得到器重,甚至能够得到面圣的机会。

    临出发的前两天,沈瓷去了卫府,想同卫朝夕做一个短暂的告别。

    “我要去京城待一段时间,这些日子你若是找不着我,可别奇怪。”沈瓷道。

    “京城?”卫朝夕的兴致来了:“你去京城做什么?”

    沈瓷忍不住腆然笑了笑:“送一批瓷器入宫。”

    “还能入宫?”卫朝夕原本是趴在桌上的,听了这话,刷地一下站了起来,激动道:“这等好事,怎么能少了我?”

    沈瓷愣了愣:“你也要去?”

    卫朝夕看向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只过了须臾,肩膀又塌了下来:“我是想去,但我爹肯定不让。”

    沈瓷失笑:“那还能怎么办?只能听你爹的话了。”

    卫朝夕嘟着小嘴,单手叉着腰,仰着头想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乐呵呵道:“不如,我先跟你一起出发,然后再让下人告诉我爹,等他知道的时候,我们早就跑远了。”

    沈瓷的唇角抽搐了一下:“不行,这样你爹爹会担心的,若是出了事儿可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儿。”卫朝夕笑起来,腮边显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拉了拉沈瓷的衣袖:“你就带我去吧,我从来没去过京城,去开开眼界也好。更何况,有你在,我能出什么事。”

    沈瓷看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知晓此刻是劝不动她了,正在心底斟酌此事是否可行,卫朝夕已拍了拍她的肩,兀自说道:“那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了啊,明日你出发,我就随送瓷的队伍,与你一同出行。”她并不给沈瓷回旋的余地,话还没说完,便已是一溜烟儿地跑开,嘴里还说着:“好啦,我先走了,我得回去先收拾收拾明日的行李。”

    待跑出了七八米远,她忽又顿住了脚步,转回头看着沈瓷,挤挤眼,叮嘱道:“说话算话哟,明日可别不带我走。”话毕,这才彻彻底底地跑掉,如同一阵风,去得无影无踪。

    沈瓷真是哭笑不得,这么一件事儿,怎么就在卫朝夕的自言自语中定下了呢?不过,长长见识也是好事情,毕竟就连她自己,也对这一次的京城之行充满了期待。

    *****

    翌日清晨,运瓷入京的队伍已整装待发。一件件御用瓷器被放置在木盒中,小心翼翼地搬上了运船。

    瓷器是易碎之物,不宜马车颠簸。景德镇临江,因而此次运瓷,便是走的水路。

    沈瓷正督促着工人将瓷器小心轻放在船上,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转过头一看,是卫朝夕那张笑靥明媚的脸。

    “你真来啦?”沈瓷问:“你爹爹知道吗?”

    “他要知道,我还能来吗?”卫朝夕蹦了蹦,一脚踏上船板,用脚底磨了磨:“我连大船都没坐过呢,这次可算圆了梦了。”

    她的眼珠子左看右看,样样都有兴致,仰头望了望高高的船桅,便走得更近了些,要细细去观察。

    沈瓷拗不过她,便先由她看去。直到所有的瓷器都一件一件被搬上了运船,沈瓷才松了一口气,抬起脚,也准备上船去。

    可是,她的脚还没踏上船板,眼前“嗖”地一下便出现了一道黑影。待她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竟是闻讯赶来的卫宗明卫老爷。

    卫宗明今早听丫鬟说,卫朝夕昨日便在收拾行装,似有远行打算。卫宗明心中奇怪,匆匆忙忙跑去朝夕房里一看,果然人已经不在了。他知道卫朝夕与沈瓷要好,顺着一打听,便知道今日沈瓷将要送瓷入京,赶忙找了过来。

    “你,你给我回去。”卫宗明揪着卫朝夕的耳朵,却也舍不得下手太重,半拎半推地把卫朝夕弄下了船。

    “放开我!”卫朝夕抓开卫宗明的胳膊,用手揉着发红的耳朵,嘟哝着:“我不就想去个京城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卫宗明气得胡须一翘一翘:“你一个闺中小姐,随处乱跑,让别人怎么说?我还想着让你嫁一户好人家,你这没个正经样子,可别坏了自己的姻缘。”

    卫朝夕嘀咕着:“我还省得了……”

    “什么?!”卫宗明凝着眉头问。

    “没什么。”朝夕不由噘起嘴,知道老爹这次是铁了心不让自己去京城,向往地再看了看即将远行的运船,满眼失落。

    “还看什么看,跟我回去。”卫宗明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回家的路上拽。末了,他还转过头,狠狠瞪了沈瓷一眼,满是责怪。

    运船即将启程,船上的伙计吆喝了好几声,沈瓷不宜再耽搁,赶紧上了船。桅帆飘扬,碧波**。船头掠江而行,分开一条水路。层层波浪携着银白的水花掠过船舷,然后在艇尾汇合,留下一条烨烨发亮的水带,这水带向两边逸散,又扩大到旁侧的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

    运船已行了三天三夜。

    这段日子,水势平和,天气晴朗,一路都是顺风顺水,并未遇到什么障碍。运船上的瓷器,也因为水波平稳,皆是完好无损。

    船上的工人们好些都运过许多次瓷器,很少遇到什么状况,见天气晴好,便一个个围成圈坐下,聚在一起东聊西扯,气氛甚是欢悦。

    意外便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渐渐有几艘船围了上来,规模都不大,但十分灵巧。船头尖尖的,长驱直入,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将这艘载有御用瓷器的运船渐渐围住。

    运船上的人聊得正欢,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动。掌船的师傅叫起来的时候,包围的格局已成定式。只见那四艘小船上各出来了几个人,一身匪气打扮,手里操着家伙,刀枪都已备齐,眼睛贼眯眯地将这辆运船扫视了一遍,从四面一包抄,嚣张地便上了运船。

    船上的人惊惶不已,压根没想到会在这条水路上遇见山匪。要知道,这条水路临近京城,从前都是相安无事,一来二去,大家经过时,便放松了警惕,这次出行,也只有寥寥几个的护卫。

    可是,若是御用瓷器不能送到皇上那里,这船上负责运输的工人,还指不定会有下场呢。船上的工人们无法,亦只能悄悄拿起尖锐的工具,做好了抵抗的准备。

    沈瓷眼见着山匪越来越近,也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她是这次运瓷的首要负责人,若是出了事儿,她得第一个承担。这次运瓷,是她难得的机会,若是搞砸了,皇上一怒之下发了话,或许今后便再难出头。

    两方人对峙而立,持续了片刻,领头的山匪突然狡黠一笑,从腰上抽出枪来,“啪”地一声,痛快地朝天上放了一枪。

    对峙的状态彻底瓦解,两方人群搅作在一起,奋力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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