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三章 无名笔记,挑衅

    歧山学宫有四座学院,除去桃山前院,还有紫海苑、无涯学院和歧山宫三处。据林烛从同学那里听来的说法,紫海苑为女子修行之地,无涯学院是前院毕业后的学习之所,而歧山宫是真传弟子的修行地。

    学宫很大,所以相应的每个学院也很大。比如桃山前院,乍一听像是个院子,按说也不算说错,如果把外围的护山大阵算作墙的话。这个院子里有大概几十座山,几条河流和大片森林。所以师生学习生活的地方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只占了两座山,和之间的山谷。

    低年级和中年级都在西山上课生活,而高年级除去居住在西山,平时大多都在尚荒凉的东山练习法诀,过着据说苦不堪言的日子。

    当刚从低年级升上中年级的林烛和他的同窗们开始上晨课时,东山上那些身材已经慢慢健硕起来的少年早已经两两分好队,开始了一个多月后秋试大比的预演。

    歧山学宫历来崇尚实战,比如学生的升级,除去低年级升中年级必须要有灵动境界外,之后的升级都与修为无关,而与战斗力相关。简而言之,就是善战者居上。可话虽如此,战斗力其实跟修为息息相关,于是很多年来每个阶段的学生也都有比较集中的修为,比如中年级一般是灵动初境、中境,高年级是灵动高境、融元初境,而无涯学院里究竟都是些什么人,林烛想着,大概就是三年前江小花的水平吧。

    林烛上课很少跑神,但想起过些天就要举办的比武,暗自有些苦恼,百无聊赖地想着自己究竟怎样才能赢。

    “赢一场怎么够?”

    在东山的树林里,两个少年的语气却极为淡定和理所当然。

    “想升级的话,至少要赢五场。”说话的人面容俊朗,语气带着点沉重,表情却平淡。

    “纪大少爷,我没你财大气粗,不过要说这次比试,如果能打过高子昂,升个级应该就不算多大事儿。”另一个人娃娃脸,说话有点无所谓。

    “所以说我们其实只击败他就够了。”纪寒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严遇春,你的伤好尽了没?”

    “你放心吧,不耽误。我还想着去看看七七呢。”叫严遇春的少年枕着背后的树开心地笑了。

    “哎,对了,你听说昨天的事了吗?”纪寒却忽然间问,表情有些奇怪。

    “什么事?”严遇春问。

    “昨天洛七七先来了我们学院,见了两个人。一个人是山上的长老,你猜另一个是谁?”纪寒站起身来。

    “你他娘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再磨叽我跟你急啊……”

    “一个杂役,刚升上中年级没多久。”

    “哦?他叫什么?”

    “听说叫林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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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年级升到中年级后,比之前多了几个课程,比如冥想,又比如阵法。

    根据那些修道前贤的经验总结,人能够修行是因为蒙昧中藏有灵性。灵性是什么历来没有答案,总之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但这东西每个人都有,不过是多寡强弱而已。从不知何时起,那些能够发现自己灵性,并使之与心神发生感应的人,被称之为修行者。也就是从那时起,有了蜉蝣、灵动的说法。

    所谓蜉蝣,就是修行之始,看到世间元气如汪洋大海,而世间人别无二致皆是蜉蝣的意思。

    而灵动,取得是灵机一动,从此不凡之意。古书里虽然这么说,但后世大多不以为然,想来是人族刚刚探索修行一事之时,并没有太多的人成功。而如今的世界,只就云州而言,过灵动境的修士不说像胭脂江里的鱼一样多,但至少也跟吴国尚龙池里的王八数量有一拼。实在跟不凡两个字不太搭边。

    林烛在进入灵动境之前看过许多书,自然也看过许多对灵动境的解读,几乎全部都是寥寥几句带过,只有一本署名“兰陵狂生”的人写的笔记上有很大一篇文字描述这一境界。他清晰地记得写在最后的那句话,“蜉蝣见微,灵动知著。”

    那时他很认同前一句。

    只是,后一句话是他娘的什么意思?

    在暮春的那个傍晚,他在山崖上看到崖下云雾生,看到远处**落,看到脚下一棵草上,有水珠坠落悬崖。

    那个时刻思绪似乎没有重量,像光一样在时间里穿行。他看到很多画面。那些画面与他面前云海交织,跟他背后的大树小院叠合,还有许多他独自行走过的地方。那种感觉就像时空变成了他手中的一本书,他可以随意地翻阅。他见识到了世间最为辽阔的场景,然后那些画面就极快地收缩成了一个黑点……

    那之后的事情林烛记不清,因为他躺在那里睡着了。他梦到了一片黑。

    当他醒来,他已经能感受到元气在身体里流转,像一尾鱼游进了一片海。

    灵动而知著,原来如此。

    三个月来,他一直尝试着能否重新进入那种状态。

    他想知道那片黑是怎么一回事。

    这天下午的冥想课,他依旧是班里第一个到的,盘腿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他没有等人的习惯,冥想课也无人授课,偶尔会有教习过来看一下。毕竟某种意义上说,今后的修行,慢慢就要依靠自己了。

    林烛早就习惯了,所以很快静心凝神,开始冥想。

    但这一天似乎有些不同。他没有封闭五感,所以听到有人走近他,然后坐了下来。他皱皱眉头,然后睁开眼。

    “你就是林烛……小师弟?”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面色尚稚嫩却显得骄傲无比的脸。

    “是的,请问师兄有何指教?”林烛也不生气,温和问道。

    原本周围装作漫不经心的少年们,见到那个熟悉的面容,心里莫名地一松,就说嘛,他会有多大底气,左右也不过是个打杂的而已。这么想着,脸上就显露出几分鄙夷和嫉妒。

    而那张正对着林烛的脸就显得更加嚣张,“听说你这次报名参加了这个月的秋试,要不要跟师兄我过过招?毕竟我比你小两岁呢。”

    林烛愣了一下,低头想了想,然后抬头跟那个仰着头似乎自我感觉比他高一头的少年说,“到时还请师兄赐教。”

    周围的少年们等林烛闭上眼才回过神来,尤其那个自称师兄的少年,他站起身来有点满意地向外走去。等走出去很远,他才想起来,似乎刚才那个闻名前院的大龄少年没有问他的名字。

    他有点茫然地回头看向那间寂静下来的教室。

    林烛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个来找茬的,不然就是对洛七七人格魅力的否定。

    他有点着恼,显然洛七七并非无意造成这局面。

    但他更多是高兴,高兴那个骄傲的女孩再怎么说还是记得自己。

    他想,也不知洛七七什么时候再回来。下次来,自己是不是咬咬牙,喊一声江小花,看看她什么反应?

    他想到这里笑了笑,于是阵法课上他自己刚搭出的水笼阵就散了架,本该旋转着往上流去的水流直接浇到他的脸上。站在他旁边的王半羽正紧张兮兮地操纵着一团看上去极端不稳定的火团,眼角余光瞅见了那一幕,直接想也不想就把火球朝林烛丢过去,嘴里还喊着,“林烛,小心火球。”

    林烛一个也没躲过去,幸好火团到跟前时变小了很多,不然很可能毁容。他回头看去时,那个姓王的小胖子已经一溜烟跑到了门口,嘴里还委屈地喊着,“都提醒你了还被砸中,你看我做什么?”

    林烛无奈地从旁边水桶里舀了点水,简单冲洗了一下头发。然后假装不在意地对门口站着的胖子说,“这次怪我,刚才跑神了。”

    王半湖显然不相信,撇撇嘴说,“林师兄,我忽然想起我爹昨天说今天下午让我过去找他一趟,再见。”

    说完也不等林烛继续诳骗,就脚底抹油走了。

    林烛愣了一下,这次是真的无奈苦笑,“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聪明?”

    在这所学院里,只有这个胖子自始至终叫他师兄。并不是那个小胖子修为比他还低,开玩笑,整个学宫除了洛七七,他是最早灵动的学生,今年不过也才十三岁就已经灵动高境,而且他老子是前院高级班的教习官,据说还是歧山宫出来的人物。简直羡慕嫉妒恨到见一次打一次了。

    林烛也不清楚其中原因,他想大概是因为自己比较有人格魅力。

    他也从不去想,因为胖子喊他师兄时很诚恳。这便足够了。

    他收拾好衣服,看看时间也没剩多久,就收了阵石。教习那里已经打过招呼,他和往常一样向膳厅走去。

    这天午后阳光明媚了起来,走在阴影处会有很明显的凉意。偶尔抬头看看,屋顶上的天空空旷而幽蓝。就这么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走廊上走来一群人。林烛看过去,有点似曾相识,转念间就想了起来,哦,是昨天膳厅前那拨人。

    他并不想耽误膳厅里的事,所以转身就朝着另一条路走去。

    只是那群少年显然会错了意,以为这个看上去并不像传说中那么“老”的少年怂了。想跑?没门。

    “你站住。”走在最前面的倨傲少年冷笑着。

    林烛认识他,高子扬,是青铜榜上唯一一个还在高级班的学生——高子昂的胞弟。据说前些天刚达到灵动高境,今年十五岁,这次升入高年级应该板上钉钉。他被一群人堵住走道,所以无可奈何地站住脚。算了,反正耽搁一会儿也来得及。

    “你到底是谁?”高子扬有一张看上去英武的脸,所以看上去比周围一群同龄人,甚至林烛都要成熟些。但那抹倨傲显然有点破坏这种天生的威严。

    林烛没有他长得高,没有仰起头来看他,声音有点小地说,“我是林烛。”

    周围几个少年听到这句回答愣了一下,然后齐声笑了起来,“哈哈哈,他是在装傻?”

    林烛不知道笑点在哪里,平静地接着说,“还有事吗?我还要去给你们做饭。”

    高子扬不说话,也不理会身边同伴的笑声,只是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看来我多想了。七七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人。”

    林烛不说话,依旧平视着前方。在一群人背后,是一树爬藤在拼命地生长。

    “看来是误会了,师弟啊,最近饭菜还是挺不错的,你以后不如作厨子吧。”说完,嘴角泛着笑转身走去。一阵哄笑声也随之慢慢走远。

    站了一会儿,林烛仰起头猛地呼出一口气,有点胸闷呐,怎么办?

    这一晚,林烛一个人甩起了三口锅,看得大厨目瞪口呆,刘管事哑口无言。

    这一晚,前院学生吃到了在此间生活至今最好吃的一次饭菜。

    锁好膳厅的门,林烛恭敬地把钥匙交给刘管事,低头施了一礼,拜别。

    “你明天不必过来了。”他听到管事用温和的声音对他说,“以后你仍旧住那个院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前辈,为什么?”林烛有些疑惑。

    “我也不知道,上头的意思。”

    林烛没再问。

    往回走的路上他又看到了凤祁,不过这一次有个人牵着凤祁的手。

    “林烛哥哥。”凤祁似乎有点紧张。

    “要叫师兄。”中年男子显然极为宠溺身边的小女孩,一副温柔语气。

    “就不。”

    “林烛哥哥,我爹爹说有事,非要过来。”小凤祁一脸嫌弃样。

    林烛自然认识这个中年男人,微微躬身施了一礼,说,“教谕好。”

    中年男人摆摆手,“说了多少次了,不用这么客气,像以前一样就好。”

    刚说完,脚就被一只小脚丫子踩了一下,乌黑鞋印醒目地印在他的鞋面上,低头看去,自己的宝贝女儿凶巴巴地看着自己比着口型,“快点打招呼!”

    “呃,那个,林同学好。”

    “不知教谕这么晚来此所为何事?”

    “承蒙这么些年林同学对小女的教导之恩,特此来做一番感谢……臭小子,我们能不能正常点说话?”

    “啥事?”

    “凤祁要去紫海苑,所以以后不来了。”

    ……

    林烛走上前去,揉揉凤祁的脑袋,“不哭啊,走,带你去写点漂亮的字。”

    说着话,就领着凤祁向小院走去,留教谕一个人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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