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八章 又是一年秋

    “师兄,你没用刀。”回去的路上,王半湖从半痴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看向旁边走着的,跟以前一样笑得和蔼可亲的少年。

    “嗯,你这把刀做工不太好,比我的阿仓差了好多级别,拿出去怕被人笑话。”林烛一向喜欢给自己身边常用的物事起绰号,不过这样的嗜好也仅限于这些朋友知道。比如王半湖,他就听懂了。

    “切,是拿着你那把破刀出来会丢人吧?上次用那把刀劈柴不就一下子给劈断了吗?话说师兄你锻造的技术真的很烂……”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转脸看去,果然师兄脸上堆起一种熟悉的阴险笑容。

    “十顿饭?”

    “……”

    “二十顿!”

    “你再说……”

    “三十顿,不能再多了。”

    “你看你,身为师兄怎么会跟你计较这种小事嘛,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那就三十顿好了。”无良少年哈哈一笑,搂着依旧比自己低一个脑袋的小师弟往前走。小胖子强行忍住了暴走的冲动,决定还是不要说话为好。

    林烛也不想说话,腹部被罡气反震了一下倒没什么,左肩膀被撞的那一下却可能会影响第二天的比赛。说起来,那套掌法还算挺不错的,可惜藏书阁里那个拳谱必须要花灵币去买,而且还价格不菲。自己这种穷人也就只能看着流口水了。

    两个人回到西山后径直去了膳厅,林烛离开没几日,膳厅就新增了两名厨子,原先的大厨如今重操旧业,看到林烛走进膳厅远远招呼了一下。林烛笑笑,拖着师弟一同走过去。不得不说,膳厅自打林烛不担任大厨以后人气大跌,刚过饭点不久,这里就已经有些冷清了。

    “去看比赛了?”

    “嗯,秋试嘛,长长见识。”

    “半湖又胜了吧?肩膀肿成这样估计是又输了,至于这么拼?”

    王半湖闻言抬起头来。

    “看什么?师叔脸上长花了?”

    “不是啊,这次师兄胜了。”

    额外被请吃了一条不知什么品种的鱼之后,两个人心满意足地走出膳厅。林烛走在前面,小胖子跟在后面也不问去哪里,这时辰东山那边仍旧在比试,所以西山显得比平时安静了许多,路上行人也少。

    并不像刚结束的那场比试的围观者那样,惊讶于他跨境赢下一场,或仍旧不屑于他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作风,在很多人眼里他仍旧是一个弱者,不过会些小聪明罢了。即便旁观的高子扬心里的想法,林烛也能明白一点点。并不像所有人想的那样,他的胜利是为了证明什么,或推翻什么,所以赢了也没有强烈的喜悦,或者要一鼓作气赢下去的决心什么的。

    他不过是为了完善自己取名《砍柴》的刀法。

    手里拎着木刀在人群中走着,心里回放着自己的动作和对手的反应。三寸丁其实还不完整,想起来步法这些年基本没什么进步,毕竟很久没有对敌了。步法拖延了这一式刀法的完成,不然或许会出现一些神奇的事情也说不定。至于会有多神奇,林烛也不清楚,只是一种直觉,应该是比罡气外放更为神奇的景象吧。

    在两个人经过广场后不久,在玄铁榜最后一名“高子昂”的上面,很突兀地显示出一个让围观者有些陌生的名字:

    张喜山。

    ******

    紫海苑。

    凤祁绷着一张脸站在比试场边上,而在对面地上,有一位娇柔的小姑娘梨花带雨地哇哇哭着,一群师姐师叔正一边有点无奈地哄着,一边瞪着那个下手没点轻重的小师妹。

    “凤祁胜。”

    场边传来一个平淡的声音,凤祁向尽忠职守的裁判师叔施了一礼,而后看也不看地上哭得更起劲的女娃,转身向比试场外走去。

    本来这是一场很乏味的比试。蜉蝣境本来就没多少武力值,无非是感应灵敏一些,加上这一境界算是打基础,所以对身体本身的锤炼比较多,抗击打能力和恢复力还不错,所以顶多也就是跟凡间武者一样,靠自悟勉强使出几招来定胜负。

    算是在磨砺灵性吧。

    但就是这么一场寻常的比赛,小女孩凤祁却出人意料地使出了一招拳法。结果把那个宋国清平郡主家的千金给打了个正着,而且打中的地方,还是连个小姑娘都在意的眼眶。

    说起来也没人怪一脸“生人勿近”表情却依旧显得可爱异常的凤祁,更多只是看作小孩子的一种“恼羞成怒”。旁观者想起刚才的一幕就有点忍俊不禁:

    “师姐,她说你写字很丑。”

    “哦。林烛哥哥说做人要谦虚,我确实写得不好。”

    “她还说,教你写字的人也很丑。”

    “……”

    “师姐……”

    “林烛哥哥还说过,做人要快意恩仇。”

    自然没有人在意这个林烛哥哥是何方神圣,顶多有几个平时爱好八卦的姑娘听到这个名字,瞬间觉得有些耳熟,但却也并未多想。倒是站在一群昔日师姐妹中间的洛七七听到了这一段对话,嘴角悄悄翘起。

    看凤祁比试完,洛七七便跟周围人告辞,说是去前院巡视一下比试什么的。身为真传弟子的又一好处就是能四处走动,不用恪守三大学院都须遵守的一些禁令。走出比试场后,她却是感应了一下,然后向着远离紫海的某个方向走去。

    自然是去找凤祁聊聊天。

    很久没有遇见这么有趣的丫头了。

    洛七七记得十二岁那年盛夏,乔装打扮的自己从栖烟斋的后门跌跌撞撞地闯进柴房时,那个身体瘦弱的少年映着从窗外漏进来的微弱灯光,正在写字。字不漂亮,却很吸引人,当时的少年用的是树枝,在地上清出一片稍显平整的土地,然后一笔一划地写,并没有因为不速之客的闯入而分心。等写完了,才抬起头来看向她。

    后来她问过他,为什么会一直练字?

    她记得那个少年笑得很温暖地说,为了以后有人愿意学呗。

    当时想,真是个自信到自恋地步的少年郎啊。

    “师姐,咱们还没跟大师姐打招呼呢。”

    “什么大师姐?”

    “洛七七师姐啊,你不崇拜她吗?她可是青铜榜上最年轻的师姐啊,听说她会飞哦,还会飞剑术……呃,师姐你瞪我做什么?”

    “说够了吗?”

    “师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烦恼。你不准问,让我静静。”

    凤祁捧着小脑袋,坐在比试场外一座常用来报时的钟楼上,背对着紫海看着远处的山峦,皱着眉头苦兮兮地想,林烛哥哥如果喜欢上洛七七大师姐怎么办?

    李青禾则是百无聊赖靠着凤祁看向紫海,心里寻思着中午都要吃什么。然后眼角就瞥到一袭红衣一掠而过,马上“啊”了一声。

    余音袅袅。

    小姑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站起身不回头就跑。

    “李青禾!!!”

    背后传来一声大喝。

    小姑娘才不会傻到站那里让师姐教训,不过边跑着便抬起头来看向一旁的天空,刚才是有个人飞过去了吧?好眼熟啊。

    ******

    在西山众多殿阁之后,背靠着和学宫后山相似的常年云雾缭绕的山峰,有一座看上去不大的古朴的两层阁楼。阁楼没有名字,只有一条青石板路通向前面颇有些巍峨气势的藏书阁,而在这座阁楼的东边,能隐约看到的一角飞檐,则是教谕处与戒律处所在的玄武殿。阁楼周围是几棵生长了不知多久的几棵老树,遮天蔽日甚是茂盛。

    午后的阳光细碎地落在看上去颇有几分颓唐气息的石板路上,路边一只松鼠旁若无人地在一个个光点之间来回跳跃,仿佛这无人野径,许久无人到来。

    这时突然响起了一个开门的声音。那只松鼠愣了一下,然后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向身后那座从记事起就不曾打开过的阁楼。只见有个人从里面走出来,松鼠这时才意识到什么一样,抱着刚捡到的松果疯了一样朝着最近的一棵树跑去。

    “师叔,南风告辞了。”

    声音一落,那个从门里走出的男子恭恭敬敬关上大门,然后转过身来向台阶下走去。如果林烛在这里就能认出这中年男子,赫然就是凤祁的父亲,宋教谕。

    在阁楼二层靠窗的一张不大的书桌上,此时放着几页写字不多的纸张,字体很漂亮,有点小篆的神韵。一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者,正躺在书桌相对着的背光的一条躺椅上,半闭着眼睛嘴里嘀咕着什么。

    “那个叫张喜山的八成是张重家的小兔崽子,修行天赋居然还这么逆天,真是祖坟冒青烟了……纪寒本来就是那种让人艳羡的体质,修炼个水系法术吓不到你们才怪……严遇春?又是姜夔那个混蛋带回来的吧,把融元初境打残,看来又是个惹祸精……”

    说了一阵儿,似乎这个桃山前院的学正又困了,也不见他有何动作,本来打开的窗无风自动,“啪”地一声关闭上了。桌上的几页纸却一动不动。在最上面的一页纸上,寥寥几行写着十几个名字,有刚才老人提到的张喜山,纪寒,严遇春等在第一天的比试中大放异彩的高年级学员,还有五个中年级学员。

    其中最后一个名字后面,加了个小小的备注。

    老人眯着眼笑了笑,好久没有遇见这么有趣的年轻人了。

    外间天气很好,老人想起似乎很久都没有听到知了在叫,自语了一句,“又是秋天啊,怪不得这么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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