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〇、虎毒食子
顾海平接到电话,很是犹豫。他计算山丹的预产期恰恰是他期末结业考试的时间,其他时间是可以请假的,但考试误了就得补考,那档案就会有补考记录,怎么办?
山丹说那就在呼市生得了,反正姚晓玲在妇幼保健院也指望得上,有母亲陪着也没有什么事。
“那可不行!一农村老太太到了呼市还不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四七麻零?说啥啥不懂。怎么办?我不在跟前我怎么放心?”顾海平激烈反对。
“那不是还有姚晓玲吗?有她在怕什么?不就是个刨宫产吗?人家都做过多少例了?你放心好了!难不成我跑到你那里去生?”山丹反问。
“哎!你趁着现在行动方便赶紧请假来我这里生,我看着你们娘俩我才能放心啊。再说这里都是高学历高级别的人才哦!”顾海平斩钉截铁地说道。
“天远地远的,我折腾不起。我要在呼市生,你不用操心了。”山丹一口拒绝了顾海平的异想天开。
“真的真的真的!我真的是想你来这里生,我看着你才放心啊。”顾海平急忙大声说。
“那谁伺候我啊?我带我妈一起去?住哪里?吃什么?生孩子时都冬天了,我妈怎么好千里迢迢地跟我奔波?”山丹不是不同意,现实却是不容乐观的。
“哎,你先别决定!你跟咱妈商量商量,看看她赞同不赞同我的意见?”顾海平喋喋不休地争取。
“那好吧,我问我妈看。”山丹惆怅地挂了电话。
母亲犹豫了,二莲和粉娥生孩子的事儿让她后怕得很,她实在不敢再在山丹生孩子的事儿上做主,她说:“你看妈大字不识一箩筐,伺候你到是没问题,只是生娃娃这么大的事儿,你是不是还是听海平的意见?”
“那我跑到南方去生?大个肚子怎么去?谁陪我去?”山丹犯了愁,生个孩子原来这么麻烦!她以为会是瓜熟蒂落的事儿,不想会这样。
“那咋办?我是不敢留你在这儿生,人家海平不在身边,万一有个不好我可担待不起。我陪你去?也不行,大冬天行动也不方便。”母亲如惊弓之鸟。
“那我要去的话近日就得请假,郭叔叔倒一定会请假给我的,但是生完孩子还要休息几个月呢,都在那里?你们不能陪我去,就只好再叫海平回来接我一趟了。”山丹犹豫着说。
山丹提到的郭叔叔是医院院长,是山丹一个远房的亲戚,对山丹很好,人也平易近人。
第二天山丹便打电话给顾海平告诉他做好回来接她的准备。
也急着找郭院长请假,郭院长说:“生孩子是一辈子的大事,郭叔叔一定支持你,人家那里是大城市,医疗条件一定要好很多,况且你女婿又在那里读研究生,照顾起来你也比较方便。你放心去吧,不用惦记科里的事,我会安排好的,生完孩子休息好了,再回来上班。”
于是,顾海平又一次风风火火回来了。走之前山丹把自己半年来的积蓄拿上,母亲和铁蛋儿、二莲也凑了一千块给山丹。顾海平说要和父亲拿上之前他让父亲帮他存的七千块钱的定期存款,出门生孩子要多准备一点钱心里踏实些。
可是,当两人回到顾海平家,顾海平和父亲说起要拿钱的事时,意外发生了。
那天晚上,一家人吃过饭,坐在炕上唠嗑,山丹坐在炕沿边,腿耷拉到地上,有点累的样子。
顾海平坐在地上一个红色椅子上,顾老师坐在炕里边,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顾海平说要带山丹去永城生产,他在跟前会放心点儿。
山丹无意间抬头看到了顾老师的脸:顾老师正斜着眼斜刺刺看向山丹,一副轻蔑似乎不满的表情,山丹当时没法想象他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顾老师接触到山丹的目光,慌忙调转头向着顾海平说:“不合适吧?你在那儿念书,带她过去生孩子,同学老师怎么看?况且这么远路费盘缠得多少?”
山丹被顾老师的表情刺伤了,她直愣愣抬头不悦地盯着顾老师问:“那你说怎么办?”
本来她是想告诉他们自己也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生孩子的,看到顾老师的表情和态度,山丹突然就升起一股愤怒。
“山丹也说不去,是我叫她去的。现在孩子偏大,估计顺产不了,得剖腹产,到那儿大城市医疗水平高,我又在那儿念书,好找人照顾一下。至于同学老师怎么看都不重要,况且我已经在读研究生了,不是小孩子了,也30岁的人了,该到了成家生孩子的年龄了,没人笑话。”顾海平打圆场。
“现在只是手头不宽裕,剖腹产手术可能要花一些钱。山丹家里给拿了一些,山丹个人也存了一些,我们想把前几年我请您帮我存到银行定期的钱拿出来用。您帮我去把它取出来吧。”顾海平似乎是小心谨慎地说道。
“哦?那你准备拿多少?”顾老师一副拧拧的表情。
“都取出来吧,毕竟是生孩子还要坐月子,估计少不了花钱。把7700块除了之前我研究生面试拿出的2000块,还有5700块,您帮我连利息一起都取出来吧。”顾海平回答。
“没有!没有!你哪拿回这么多?你只拿回3000块,没有那么多!”顾海平的话音刚落顾老师就斩钉截铁地说道,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地,连嘴都绷了起来。
顾海平听到这句话时诧异了一下!楞了一下,马上他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顾海平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两眼瞪得老大:“什么?没拿回来?我去山东前先从呼市拿回3000块给到你手上,叫你帮我存起来,有吗?”
“有,这3000块有。”顾老师紧张的脸还是一个样。
“我又从山东寄回4000块给你让你帮我存……”顾海平还没有说完,顾老师急切地打断他的话:“没有!这4000块没有!你记错了!”
“没有?”顾海平的眼神若能杀人,他的父亲一定已经气绝身亡了。
顾海平没再说话,他狠狠地盯了父亲一眼,拉了山丹的手就走:“没有我们就不要了!”
山丹回头看到顾老师一副死赖的样子——老子就这样,看你怎么样?
山丹被顾海平大力拉扯回西房,顾海平坐下来一言不发,脸白得像墙皮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你不是一直说有一笔钱留着用吗?怎么转眼就没了?”山丹哭丧着脸说。
顾海平双手蒙着脸没有出声。
那样子是经过刻骨的打击后的颓丧和无力。
看着顾海平的样子,山丹明白了事情的真相:这个钱一定拿回来了,并且顾老师一定没有忘记,大家都没有忘记,只是顾老师想黑了它——据为己有,便一口咬定顾海平没有拿回来。顾海平的愤怒不是钱的问题,是对父亲的失望是对亲情的失望,打倒他的是他一直敬重孝顺有加的父亲的品格。
虽然他对父亲的为人处世一直有所了解,但他只是以为父亲也是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如今,他面临着媳妇生孩子,自己远走他乡、身无分文、学业要继续、孩子哇哇待哺的境况,父亲居然这样狠心地贪墨了他一分分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
想想他为了给父母多一些照顾少一些负担,从小到大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山丹也一样为了能满足他的孝心脸婚礼都没有就嫁给了他,她受了怎样的委屈他能不知道?
在这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父亲这样……?连他自己省吃俭用积攒的一点生活费,父亲居然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楞说没拿回来。
他不会再要这点钱,以他的性格和修为,他不会和父亲再说什么,一切都自己来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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