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三五八、养儿不孝

    “妈,我也就是跟你发发抱怨跟牢骚,我没有怪怨您的意思,你也别往心里去,我还是您的大儿子,给您养老送终。”元庆轻轻放下母亲的手,人已经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呃……呃……”母亲发出艰难的喉音。

    “你进去哇!”元庆跟铁蛋儿妈说。

    铁蛋儿妈费力地站起来,一步一挪地进屋。

    她爬在母亲身旁,像个小孩子一样把脸贴在母亲的脸上,没说话,眼泪成河,泣不成声,她能靠在母亲身边的日子没有几日了吧?这一生就要失去母亲了。

    不管母亲有多老,她都有家,有娘家,不顺心时候,总有个去处,总有个心安理得的地方庇护她。每一个时节她都有一个牵挂,她都去探望母亲。

    两张脸贴在一起,两人的泪水留在一起,湿湿地把两张脸粘在一起。

    “妈!你能好起来的,我们尽力量给你医治,你也要个人心里多多争气,好不好?”铁蛋儿妈附在母亲脸庞上说。

    “呃……不…不…行……了……”母亲试图摆摆手说自己不行了,但手却没有力气抬起来。

    “妈,你还有啥放不下,要交代的?”铁蛋儿妈问。

    “十……十…娃……”老太太使劲全身力气憋出几个字,疲惫地合上眼。

    “十娃啊?你老放下哇,人家挺好,媳妇也挺好,不用你操心了啊。”铁蛋儿妈抚慰母亲。

    “不……不…好…”母亲使劲摇摇头。

    “好不好也是他个人走的路,你不要操心了,你操心也没用。你现在就是要好好养病,你把身体养好了,你才能操想操的心,你现在操心也没用啊。”铁蛋儿妈劝道。

    “呃……呃……”母亲明显不同意铁蛋儿妈的意见。

    “你不用呃、呃、呃的了,有点力气就歇一歇,你不死才能管一管他啊。再说,人家都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你还操这么多的心?他又哪一回听你的了?你就是瞎操心。”铁蛋儿妈不由得坐起来提高了声音。

    “呃……”老太太愤怒地瞪大眼睛。

    铁蛋儿妈见状,只好放低声音劝慰:“哦哦哦,我们都会照顾他的,你放心哇,你先睡一会儿,我给你熬点儿粥吧,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老太太闭上眼睛不再出声。

    大家也回屋蹲的蹲,坐的坐,一溜边儿不出声。

    “今天夜里,就叫十娃和五闺女守夜,妈放不下的是他们两个,我们就在西院休息,有动静就喊我们。这会儿,你们都各回各家哇,要是能挨过今天夜里,我看就一下两下没不了。你们也要做好长期伺候病人的准备,也把家里的事情打点打点,轮到谁就谁来。还有,你们回家,把你们不穿的衣裳,秋衣秋裤、棉布的衬衣衬裤的,软和一

    些的旧依裳,都拆洗干净了,给妈做屎布,这样呢就不用我们每天洗屎布了。用一次扔一次就行了。”铁蛋儿妈安排道。

    “好!”几个弟弟妹妹、弟媳都答应一声离去。

    “我先给妈煮点小米粥喂她吃点儿东西哇,一天没吃东西,困得胃受不了。谁家有小米,给我拿点儿过来。”铁蛋妈看向大哥元庆和三娃。

    “我那儿有,我去拿。”三娃跳下地麻溜地去拿小米。

    元庆脸微微泛红:“我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得问你嫂子才知道。”

    话说中间,三娃已经背过来半口袋小米。

    “用不了这么多,我舀出一两碗来,你再背回去放好了。”铁蛋儿妈拿出个塑料小盆舀出两小碗。

    “就放在这儿,啥时候用也方便些,不用背来背去了。”三娃说。

    “拿走拿走!”铁蛋儿妈极不耐烦地说,“放在这儿扑哩绊脚的不利索,你快背走。”

    铁蛋儿妈心中明白得很,这七郎八虎的一大堆人,把这半口袋米放在这里,一转眼就得给人捎带走了。

    三娃看大姐脸色不好,赶紧提了米口袋就走。

    “大哥你也回家去哇,不要攒在这儿了,有事我们再叫你。”二闺女跟大哥说。

    “哦,好!现在是闺女当家,你们做主了?那我不管了。”元庆拍拍屁股跳下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十娃和五闺女一左一右抓着老妈妈的手,老太太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小儿子和小女儿坐在身侧,安静地闭上眼。

    “你看看,人亲人哪管你亲不亲她?那就是不由人的一件事,你们以为妈心里头不清楚这些儿女里头哪一个亲她?她清楚得很呢!但是人就是这样子的,不是换来的,是天生的。”铁蛋儿妈一边清洗煮过面条的锅,一边看着炕上这两个不算小的小孩。

    “做大人的就是偏心,一样的。”二闺女说道。

    “切”三娃媳妇不屑地翻翻白眼。

    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就闻到又有了臭屎味。

    “大姐,你快到西院煮粥去哇,老太太这是又屙炕上了。”三娃媳妇把铁蛋儿妈推出门。

    “来,这回叫五闺女给妈清洗哇,也不枉妈这么疼她。”二闺女拉着三娃媳妇也出门离去。

    “哦!这就是口口声声说孝敬妈的大姐、二姐?一看到妈屙炕上了,一起躲得远远儿的?还成天说我们不孝顺,说我们这、那的!哼,一个个装得都是孝子贤孙,其实还不是一样的?”五闺女跟十娃说。

    “那现在咋办?大姐跟二姐已经帮妈清洗过几次了,今儿妈都屙炕上几回了,现在你说咋办?咱们俩咋处理?”十娃哭丧着脸说。

    “你们看着办哇,我也出去了。注意不要把老太太手上的针给弄穿了就行。”小勇大夫调整好输液器也跳下地走了。

    “咋办?他们寻思还要看咱两的好看呐?休想!你去弄盆热水给我,我给妈清洗,你就不用进来了。没有她们,我们还不活了?”五闺女赌气地说道。

    “好。”十娃下地倒好一盆热水,递给炕上的五闺女。

    “你出去哇,就站在门口,不要走远,我叫你进来,你就进来。”五闺女吩咐十娃。

    十娃老实站在门外等候。

    当五闺女揭开母亲身上的薄被窝,才发现远非那么简单,母亲的裤子、棉被、上衣、褥子,都被拉出来的屎尿糟蹋地一塌糊涂。

    “这可咋办啊?我一个人也抱不动妈呀。”她一个人想帮妈妈把裤子先脱下来,才发现给一个不能动弹的人换件衣服是那么艰难的一件事。

    她不得不喊站在门外随时侯旨的十娃回来帮忙。

    姐弟两好不容易把母亲的裤子脱下来,一股和着血腥味的恶臭直钻进两人的鼻腔。两个人忍不住屏气不敢喘气,但是,能憋多久?还不是要呼吸?两个人辛苦、节制地喘气。

    “你看看,人家大姐跟二姐伺候得好好的,你非要招惹人家,这回咋办?她们要是不管了,咱们俩咋办呐?”十娃哭丧着脸抱怨。

    “我哪儿招惹她们了,是她们看妈亲咱们俩嫉妒,找我们的不是。她们要是不管,咱们俩也不管,看谁耗得过谁?”五闺女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手脚麻利地处理脏污。

    “你说妈一天没吃东西,咋这么多屎粑粑?都拉了这是几回,还这么多?”五闺女嫌恶地说。

    “昨儿还好好的,都是昨儿的饭,估计明天就不拉了。”十娃说道。

    “大姐还煮粥给妈吃,这吃了,不是又得拉裤子里?你抱好一点,小心妈手上的针,不要碰到。好了,你放下哇,我来清洗了,你帮我把这条烂裤子从东墙扔了,不要洗了,恶心死人了!”五闺女嘱咐十娃。

    “哦,不要了?扔了?就这么扔,有多少裤子够扔啊?我见二姐都给妈把之前脏了的裤子洗干净了……”十娃没说完话,就被五闺女打断了。

    “叫你扔就扔,哪那么多废话?一条烂裤子也值得这么啰嗦?妈有的是裤子。大姐一年不是给妈买几条裤子?还差这一条两条的?”五闺女瞪着眼说。

    “哦,好吧,我去扔。”十娃不敢多言语,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捏着鼻子往外走。

    “呃……”老太太发出声音。

    “你呃啥了呃?一天屙了无数次裤子,谁伺候你谁倒霉!”五闺女呵斥道。

    “呃……”老太太不甘心,还想说点啥。

    “不要呃了!烦不烦呐?等我把你这屎尿清理干净再说。真是的!要死哇,就像我大一样,说死就死,不拖累人,你看你这个样子,你叫我伺候你到啥时候啊?”五闺女一边清理铁蛋儿妈垫了一块塑料布上的烂屎布,一边擦洗母亲的身体,一边忍不住抱怨。

    “呃…”老太太还在“说话”。

    “咋啦?你到底要咋样?”五闺女生气地说道。

    一低头,母亲呲出的尿水射了她一脸,刚刚清理干净的被褥,又被母亲的屎尿弄脏了。

    五闺女摸着脸上的尿水,哭笑不得。

    她下地舀了一瓢水到脸盆里,先清洗自己的脸去了。

    原来老太太“呃呃呃”是要拉屎撒尿,可惜五闺女没有注意到。

    她一边洗脸一边骂:“真是妨主的老人,你看看谁家的老人像你一样?把尿尿到人脸上?你再这个样子,我看都没人愿意伺候你。人好心好意地给你擦洗,你倒好,把尿呲人一身一脸。你说你要不就快点死,要不就快点好,这样不死不活的,你说叫我们咋办?谁有这么多时间专门来伺候你?都是我命不好,遭逢的老人没有一个省心的,公公是公公的样儿,婆婆是婆婆的样儿,爹是爹的样儿,娘是娘的样儿。四五个老人没有一个能帮上我一把,到老了还得一个个养老送终,你说我这命咋就这么苦呢?”

    老太太听到了五闺女的咒骂声,嗓子里一口痰卡主,“咿咿呀呀”说不出话。

    五闺女也没心思给母亲擦洗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下的小板凳上,跟母亲说:“妈,我知道你听得见我的话,我不是不想伺候你,我确实是家里走不开,我不像我大姐、二姐,人家媳妇已经娶过了、闺女也娉了,人家在家里就是个闲人,我不行,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一个人撑起一个家,我走一天就是一天把家撂空了,猪、猪没人喂,鸡、鸡没人喂,羊圈、羊圈没人打扫,跟栓放一天羊回家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你说我咋办?我要是伺候你半个月,我家里就得打絫天塌了。”

    她自顾自地说着,老太太听到了五闺女的话,使出浑身的力气,终于“呼噜噜”把一口痰吐了出来,大口喘着气。

    “你别不爱听,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待会儿我大姐、二姐过来,你就说你要她们伺候你,好不好?你让我先回家安顿一下,我安顿好再来伺候你,好不好?”五闺女低着头絮絮叨叨,完全没注意她刚才情急之下是怎样把母亲撂在炕上的。

    老太太窝着上身、扭着脖子,四肢卷曲,就这么像一团烂麻袋一样被扔在炕上,动弹不得。

    十娃在门外,听到五姐在絮絮叨叨地数落母亲,也不在意,半天只听到五姐的说话声,听不到其他声音,遂问道:“五姐,擦洗完了吗?要我帮忙不?我进来了。”

    五闺女没好气地说:“还没了,你进来就进来哇,自个儿的妈,又不是外人,怕甚了?”

    十娃推门进来,看到五闺女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下的小板凳上。灰黄的电灯光下,母亲像被绑架的死刑犯一样丢在一队被窝、褥子上,手上的输液器也已穿了针,青紫起一个大包。

    “你这是做甚了?”他匆忙上炕,把母亲放平稳了,扭头看着地上的五闺女,责问道:“你是想把妈弄死吗?你不想伺候你走,我来伺候,有你这样的吗?”。

    “不是……是妈尿了我一头一身,我下来洗洗,再给她擦洗。”五闺女懊恼地站起来,低声说道。

    “我看你就是想害死我妈!你这个没良心的!枉对了妈还那么疼你!”十娃含着泪愤怒地说道。

    “没有……我没有……我是……”五闺女徐徐诺诺说不出啥话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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