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何其煎熬,听了一夜的竹叶沙沙,溪水轻啼,百转千回的想的都是十六如今的处境,十六身子孱弱,因为德妃他才勉强着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如今他又到底怎么样……
我倚在门边出神的望着夹在竹林间的石板路,眼看都快到晌午,却还不见人前来,我手中一圈一圈绞着帕子,心中的烦乱全绕在指尖。
听到有交谈声隐约传来,我心中登时大喜,直起身子张望看去,却是净明引着若怜来了,我连忙迎了上去。
若怜握住我的手,“清心。”
我咬了咬唇,“宫中一切可好?”
她拍了拍我的手背,“我们等会在详谈,娘娘让我即刻接你回宫,收拾好东西便走吧。”
我点点头,东西早已经准备妥当,碧云寺外头还等着永寿宫的小太监,与净明辞别后,我们几人一路疾驰回宫,我纵然厌弃那个地方,此刻却是只想尽快进宫。
一路上若怜与我说了延年殿的诸事,德妃身子不好人尽皆知,病逝虽然另人意外,可延年殿清冷,消息一时本没有散出去,可不知怎么延年殿昨夜一个宫女自缢在宁康宫外,自缢前还在昭阳宫外的地砖上留下血字,说是皇后害死了先皇后跟德妃……
为此宫中几近大乱,德妃家中虽说如今已然失势,可到底还有些老臣念着往日德妃娘娘母家的情分会帮衬一二,加之皇后也不似从前风光,今日一早便数封奏折递到了皇上跟前,要求定要查明此事。
我身子已然僵直,看着若怜一字一句道:“那个自缢的宫女是谁?”
若怜微叹,“是碧珠。”
我耳边轰鸣一声,紧咬着唇控制着眼中的温热,“延年殿的桑榆如今可伺候着十六皇子?”
若怜摇摇头,“发生了此事,她今天一大早便被带去问话。”
我心中愈发焦急,延年殿的宫人只有桑榆跟碧珠被德妃与十六贴身使唤,后虽有拨人,可到底是生人,而且宫中一味的拜高踩低,他们又怎么会真心好好照料十六。
若怜又与我说了最近宫中发生的一些事情,也提了岳若榆几句,无非是愈发得宠,这些此时我无心探究,她见我听不进去也不在与我说,只是握着我的手,时不时掰开我紧攥的手,用丝绢拭着手心冰冷的汗。
光影重叠间,紫金城的红墙金脊依旧,琉璃瓦上闪烁的光芒耀眼而孤冷,偶行的宫人神色压抑着古怪与惊慌,纵然此时是晴光涟涟的白日里,偌大的皇宫中却好似蒙着一层看不见的阴云。
我匆匆回了永寿宫,宫中的宫女说皇上方才召皇贵妃去了文德殿,若怜知晓我心急如焚,便让我先去延年殿看望十六皇子,晚些会替我向皇贵妃秉明我已经回宫一事。
我谢了她,便又折出宫去延年殿,刚出了永寿宫便看到太后身边的芳兰姑姑,不由有些惊愕。
我趋步上前欠身施礼,芳兰姑姑伸手扶住了我,“姑娘风尘仆仆回来,想必已然十分劳累。”
我唇角微抿,低声道:“多谢姑姑关怀。”
她继而道:“太后知晓你今日要回来,便差了老奴过来,十六皇子身边没有贴身的人伺候着,姑娘前去照料太后自然也是同意,只是现下许多事情都还没有定论,姑娘要是听到了什么,只当听一听便好了,至于十六皇子那儿,姑娘知晓要如何做。”
虽然若怜没与我说宫中谁在处理此事,可我略略静下心来也能猜测到几分,当初先皇后一事牵扯到当今皇后与德妃,而德妃则与皇贵妃曾经交好,从前皇贵妃便受了牵连,现在这件事又闹起,矛头纵然对准皇后,可皇贵妃也要避嫌。
那如今后宫中能主事的便只剩下良贵妃,丽妃,惠妃,良贵妃色厉内荏并不是一个可担大事之人,丽妃倒是有几分气魄的,而惠妃则太过柔弱也只是空有位份。
现在恐怕是名头上让主事的娘娘处理此事,可里头的一切还是掌控在太后手中,毕竟先皇后到底是如何身亡,太后是最清楚之人。
我垂下眼帘朝芳兰姑姑颔首,“奴婢知晓轻重。”
芳兰姑姑眼中露出一抹欣慰,“太后心疼十六皇子,你要好生看着十六皇子,他心中悲痛。”
我口中含着苦涩,垂首点头应了。
……
延年殿平日里便是冷清无人来,此时更加像是谁都避之不及,远远的便没了人息,阳光投洒在其上仍旧是透着一片带着寒凉的幽意。
我推开剥落了朱漆的宫门,门框冗长的呻吟似是哀怨的女子在低吟,嘎吱一声启在心头,满院的寂寥铺洒在眼前,院中满地的落叶无人清扫,殿中连只阿猫阿狗也没有,有的只有空旷至极的荒凉之感。
我将宫门虚掩上,走向偏殿,偏殿的门并未锁,我伸手轻轻一推便开出了一道缝隙。
外头的光芒透过窗户纸迸入屋内,一抹素白的身影背对着我缩瑟在墙角,十六皇子好似没听到启门声,单薄的身子一动也不曾动。
我压抑着心中早已蔓延的酸涩,趋步上前在他身后低低唤道:“十六皇子…”
他瘦弱的双肩这才微微一颤,他缓缓转头,头发散乱着,脸上乃至唇上苍白一片,有些发黑的眼眶中,清澈而黑白分明的瞳眸布满血丝,他唇角微微一动,未启声眼中已经朦胧一片。
我朝他伸出手,勉强着露出一个温柔的脸色,“地上寒凉,您快些起来。”
“清心,我的母妃没了。”
他一字一字的低声开口,怔怔的抬头着我,轻颤的瞳孔里含满绝望与另人心碎的悲怆。
“我的母妃没了……”
“母妃没了……”
十六皇子蓦然生出荒芜的声音一遍一遍彻响在我耳畔,我心狠狠一揪,好似他的脸都在我眼前恍惚起来。
我垂目看着他,两行无声的清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他眼中坠落,他眼中的哀凉让我仿佛置身数九寒天之中。
那个扶着门栏问我是谁的单薄少年,那含着脆弱犹如小兽的眼眸,今后他独自一人又将如何走下去。
我眼眶已红,半跪下将他揽入怀中,他浑身冷如寒冰,细瘦的身子像是春日里的柳芽。
“奴婢会陪着清儿,永远陪着。”
十六皇子跌在我怀里,哀恸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