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叹息道：“口中说着哀家怜惜你，自给却跪在那阴冷的地上，旁人看来还以为哀家如何苛待你。”
我恭谨跪着没有言语，太后又道：“还不快些起来。”
“多谢太后。”
明玉公主上下打量我一眼，忽尔道：“看着洛女官衣裳上的海棠，我倒是想起来我宫里那几树海棠快要开了，今年倒是奇巧，这么早早就结了苞，一个个甚是饱满，想来开放的时候美轮美奂。”
我今日身上穿着的是青底白花锻纹的上衣，裙子上绣着半开半掩的薄粉海棠，针脚分明的海棠花栩栩如生。
太后道：“可是红海棠？”
明玉公主笑了，“正是了，孙儿记得皇奶奶甚是喜欢红海棠。”
太后点头，“今年雪下的厉害，海棠想必会开的极好。”说着太后叹了一声，“听闻城外难民泛滥，皇帝也甚是头疼。”
明玉公主温声道：“都道瑞雪兆丰年，想来是丰瑞之兆，前朝的事情有父皇还有太子操持着，太后安心养病便是。”
太后面色略微舒缓了一些，“太子是个稳妥的，你母妃今日早晨来给哀家请安的时候，说太子这些日子身子不太好，你可知晓。”
“昨日我见着二哥确实听到他咳了几声，前有难民的事情，后有皇后娘娘也……”明玉公主看了一眼太后，见太后面色无异才继续道：“二哥这些日子殚精竭虑，心中又牵挂着皇后娘娘，身体抱恙也是情理之中。”
太后苍白满是皱纹的脸微微动了动，“这些日子也是委屈了皇后，只是德妃才故去，又闹出这样的事情，她总要避避嫌。”
明玉公主笑着道：“过几日便是春分，孙儿想在自给宫里设宴各宫娘娘还有皇嫂们赏花，皇奶奶觉得如何？”
我从前便知晓明玉公主十分圆滑聪敏，与莽撞的六皇子简直就是天差地别，也不像良贵妃那般迟钝，许是随了皇上几分。
皇上太后本就有意对皇后解禁，只是都差着一个台阶，明玉公主好似无意间轻轻把这个台阶摆了出来，正中在了太后的心坎上。
太后闻言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舒展开了，和缓道：“海棠开的恰时，这些你安排便好了，如今你也快要成亲，届时哀家身边又少了一个可说话的人儿。”
明玉公主挂着笑，笑意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孙儿倒想一直陪伴着皇奶奶。”
太后笑着不可置否的摇头，握着明玉公主的手道：“已经将你耽误了这么几年，哪儿有不成亲陪着我这把老骨头的道理，你母妃如今贵为贵妃，你的婚事要好好操办，定要隆重。”
明玉公主笑着起身盈盈一拜，“孙儿多谢皇奶奶厚爱。”
“孙儿去打点几日后赏花的事宜，先行告退。”
太后微微颔首。
明玉公主转身离去，走到我身边时停下来朝我道：“春分那日洛女官也一定要来，本宫喜欢与洛女官一同说话。”
我朝她欠身施礼，“公主相邀奴婢喜不自胜，到时候便与皇贵妃一同前去。”
她看了我一眼，笑着离去。
我看着明玉公主的背影若有所思，若是十六能像明玉公主这般讨好着太后，他的境遇定会更好一些，可十六又怎么学得会明玉公主这般狡猾的处事。
我听到床榻上的太后挪动身子，连忙转身扶住太后，口中道：“太后说了这么久的话也累了，奴婢去给您炖一盅冰糖雪梨润润，您躺着歇会。”
太后道：“倒是有些念着那个味道了。”
我微微一笑，扶着太后躺下便走去小厨房。
这时听得耳后太后与芳兰姑姑说：“去库房里将哀家那副皓月手镯拿出来，送到明玉宫中去。”
“那手镯可是从前国公夫人给太后的，太后要将那么贵重的东西给明玉公主吗？”
……
我退出了阁中，明玉公主处事分寸有度，太后赏她东西也在情理之中，她也比旁人要谨慎许多许多，连我这个只是侍奉在太后身边的宫女她都有意交好，可见此人如何细心周全着自身。若她是男儿身，如今的朝堂之争恐怕要更加精彩几分。
太后留我在寿康宫用了晚膳，特意赏了两道菜给我，我伺候太后用过药后，她与我道：“方才哀家吩咐小厨房煮了滋补的药汤，你待会儿替哀家送到长明殿去。”
我端着药碗的手一僵，随即转头看向太后，“奴婢出来了大半日，恐怕皇贵妃会担忧。”
太后细细看了我一眼，“你是不愿与太子有接触？”
我垂头道：“太子身份尊贵，奴婢若是与太子来往的频密会招人闲话。”
“将来太子坐上皇位，你便是他的宠妃，又有何人敢说一二？”
我袖下的手紧紧勾着，抿唇抬眸看着太后，太后又道：“你可还曾记得从前答允哀家的事情？”
我垂着眼帘，低声道：“奴婢记得。”
“只要太子行事分明，不论皇后是否妥帖，太子的位置都不会有人能撼动，将来的事情会如何哀家虽遇见不到，可只要太子一日还是太子，你便要悉心留意着他衣食住行，这些对你并无坏处。”
我心中此时纵使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得轻轻点头。
太后似是疲倦了，语气里含着倦意道：“下去吧，回永寿宫的时候顺路将汤药送去长明殿，一定要亲眼看着太子将汤药服下。”
我不语颔首，将床边的幔帐放下，端着碗盏退了下去。
暮色渐起，宫中四处都已经掌灯，远远看去，看到的是淡淡的夜色与微黄的灯火交织着的而出的薄暮，灯火初上的春夜浸染着沁心的寒意，寒凉入骨。
我手里提着食盒朝着长明殿走去，每一步都走的极其缓慢，不论是因为轩辕夜或是太子妃，亦或是为了我自己，我都不应该在与太子有所接触，可明知是毒药，却避不掉…
长明殿的宫门敞着，侯门的太监听了我是奉太后之命前来，麻利的进去通传，不一会便出来恭声请我进去。
长明殿上次走水，很快已经修缮好，宫殿一如既往的清雅丝毫没有奢靡之意，太监领着我到了偏殿的书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