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快些去寿康宫吧,别让皇奶奶等着。”
十三皇子说完,转而朝轩辕夜道:“四哥,朝会快开始了,我们也走吧!”
轩辕夜轻嗯一声,好似看了我一眼,十三皇子顺势又道:“洛清心,这几日好生照料十六弟,若是他出了什么差池,等你回了永寿宫定要叫舒娘娘责罚你。”
说着,他朝我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我朝他施礼应了,“奴婢会仔细的。”
轩辕夜与十三皇子提步离去,十六垂首恭敬道:“恭送四哥,十三哥。”
“清心,你与十三哥很要好?”
待他们走远了,十六突然朝我问道。
我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十三皇子讨厌我还来不及,我又怎么会与他要好。”
十六唇角微抿,没在说什么,他目光好似没有焦点般,迢迢的看着有些朦胧的长街,不知在想何事。
此时时辰尚早,长街上除了我们静逸的脚步声再无其它声音,天色蒙蒙,偌大的紫金城被雾色半遮半掩,好似笼着一张薄如蝉翼的寒衣,微微的呼吸间一股股寒凉吸入心肺,倒叫人把困意给退散了去。
我抬头看了眼十六,雾色中,他的脸色隐约看的有些不真切,我隐约觉得自从德妃故去后,他心事便多了许多。
到寿康宫的时候芳兰姑姑正迎在外头,我搀扶着十六下了撵轿,他的手很冷像是寒冰一般,许是贪念我手心的温度,我正要放开手,却被他紧紧握住了。
我不动声色,就那般扶着他,芳兰姑姑走上来,她细细的看了十六一脸。
十六脸上端着是强装平静的脸色,可此时他苍白略带萎靡的神态,细心些的都能看出他掩与心中乍然失母的哀痛心绪,他愈是这般装作懂事的模样,愈叫人心疼。
十六微垂着头客气的朝芳兰低声道:“叫姑姑在寒风里候着,姑姑受冻了。”
十六的声音里还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就像是哭了许久一般。
芳兰姑姑面色动容,忙道:“十六皇子哪儿的话,能等十六皇子一回是老奴的福气。”
她又微鞠着腰伸手请十六向前,“太后正在里头等着,您随老奴进去吧!”
十六微微点头,我搀着他走进寿康宫,正要入殿的时候,芳兰姑姑突然道:“太后的意思是只见十六皇子一人,洛女官在外头候着就好。”
我微微一愣,十六看了我一眼,我与他道:“那奴婢就在外头等着您。”
太后既然让我在外头等着,那自然是有什么不方便外人听,我自然也识趣。
十六迟疑了一瞬后略一颔首,随着芳兰姑姑走了进去。
太后的心思常人能企及,她虽好似信我宠我,却时时让我知晓我一切都得仰仗着她,我的所有荣辱都在她的弹指一挥间,太后让我敬也让我畏惧,对太后而言并不是顺则活,逆者亡,而是想要存活与她身边,必须要有利用价值,否则随时都会被丢弃。
十六皇子在寿康宫内足足呆了有两个时辰有余,外头天色已经大亮,宫女打起门帘,十六从里头走了出来,他似是哭过,眼眶发红。
他见了我,低哑的唤了一声,“清心,过来。”
我走到他身边搀扶住他,他神色有些奇怪,口中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我迟疑的点点头,知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扶着他出了寿康宫。
十六说不搭乘轿撵,我见他神态坚定,不再多劝,扶着他缓缓步行。
薄金的阳光覆满了紫金城,琉璃瓦上闪烁着的是流光溢彩的波动,十六皇子虽在宫中不是常常外出,可看他的衣着打扮宫人也能瞧出他的身份。
长街上偶尔路过的宫人看到他默默退到一侧,朝他行礼,只是都偷偷的抬着眼睛打量着十六,神色里哪里还有什么恭谨。
十六缓缓朝前走着,我看着周遭朝他投来的目光心里十分不自在,低声朝他道:“还是乘坐轿撵吧,你身子不好……”
十六面色淡淡的,只是轻轻摇头,“母妃十年未出延年殿,如今她故去了,我总要替她看看这荣耀的皇宫。”他微微一顿,又接着道:“我此时受的,都是我母妃从前受过的,我也想尝尝从前母妃尝过的。”
我知晓他说的是德妃从前失宠时的光景,我们一行人踏在晨光中,微金洒在十六身上,却驱散不开他脸上的苍白与虚弱。
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在十六身上,他神色始终如常,只是偶尔轻咳几声,而我却觉得浑身愈发冰冷。
德妃就算到死也没有洗脱身上的嫌疑,仍旧是戴罪之身,没了母妃十六便不能再居住在延年殿,只能迁居别宫,他有着一个戴罪在身的母妃,纵然太后皇上照拂,却仍旧挡不住日后有人瞧不起他,鄙夷他,今日他受的这些探究目光,只是一个开始。
我搀扶着他的手不由渐渐收紧起来,或许碧珠自裁在宁康宫外目的便是希望太后与皇上能还德妃一个清白,让十六皇子今后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可碧珠不知道的是,太后才是杀害先皇后的幕后主使,若太后将当今皇后推出去堵天下悠悠之口,那太子势必会受到此事的牵连,前朝将会引发极大的震荡,八皇子知晓了母妃被当今皇后所害又岂会善罢甘休。
莫说太后,就连我这般想一想此事的后果,都深觉后脊发凉一阵可怕,太后又怎么会让此事当真发生。
十六皇子好像看出我的心绪,启唇道:“清心,你无需为我担忧,我总能好好活下去。”
他转头看着我,清澈的双眸像是盛开在春日里梨花上含着的露珠,明明脆弱的不堪一拭,却从那股清澈中生出坚忍。
我微抿着唇,忍着心底的难受轻嗯了一声。
不知不觉我们竟然走到了宁康宫外,宁康宫朱红的宫门紧闭,周遭一丝声响也没有,只有阳光无声投落。
十六顿住了脚步,抬起头看去,他神情淡漠,眼中没有恨意,连一丝波动也没有,只是有些出神的看着宁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