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尽,大地一片光明。
秦琼还没来得及细看李玄送给自己的册本为何物,便被负痛的黄骠马驮蹿出几丈远。
李玄与秦琼推心置腹的交谈后,见他离去远走,心下虽有不舍,却又莫名轻松无比。他不知秦琼此后是否会凭此册本大放异彩,但知他必不会辜负自己的一片美意。
他拨转马头正拟往朱山河山庄奔回,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山庄方向往这边奔来。
蹄声阵阵,来者竟是凌珑。
凌珑纵马奔到了李玄近前,低声道:“玄哥,咱们走吧。”李玄见她头发略微凌乱,面色苍白,看上去似乎起床之后还未梳洗便赶来与自己相会,问道:“山庄有变故了么?”凌珑咬了咬嘴唇,头道:“我听你与秦琼大哥骑马离开后便起了床,打算梳洗妥当等你回来,却听见李密与朱山河二人争吵起来。”李玄奇道:“他二人争吵了起来,却是为何?”凌珑道:“朱山河自恃元老地位,恼恨秦琼撞了自己,而李密却责怪朱山河未经他同意便将你带到后厅。李密你面带煞气,是个不吉祥之人要求朱山河设伏下毒将你擒住,还若把你交给李氏三兄弟,不但可以化解掉朱山河与飞驼圣主李建成的恩怨,更可与之结成暗盟,有利于天下大计呢!”
李玄闻言,也不着恼,只长叹一声道:“我果然没看错,李密确实不是成大事之人。看来,他已知晓我近期在江湖上所之事,因此才会有这样卑鄙无耻的计划。难道朱前辈便是因此与他争吵起来?”凌珑摇了摇头道:“朱山河既不答应也不反对,只如果将你献给飞驼圣主李建成,恐怕会是个不划算的计划。倘若放你去参加泰山大会,与江湖各帮各派遣来的人一较高下,斗个两败俱伤才是最好之事。”李玄一怔,奇道:“那他二人因何争吵啊?”凌珑突然扭捏起来,长叹道:“是因为我才争吵起来的。”李玄不解问道:“因为你?”凌珑咬牙道:“李密如果能让你与各帮各派拼个你死我活,确实是个好办法。不过先要将你和飞驼圣主之间的仇火烧的旺些,最好将我捉起来,然后栽赃给飞驼圣主。朱山河闻言后,却不同意他这样做,还讥笑李密是窥视我的美色。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便吵起来。”
二人正着话,听见远处有人在高唿李玄的名字。
李玄听凌珑完,虽怒火中烧,但一颗心却越发冷静下来。他阴沉着脸望着高唿自己姓名的方向,冷冷道:“看来他们还没有察觉你已离开了山庄,此时或等的着急,想唤我回去再假仁假义一番想到朱老前辈久江湖、经验老道,竟会被李密这厮蛊惑成了忘恩负义、重利轻友之人。罢了,此时我若故作不知,回到山庄将他们斩杀,倒是易如反掌,可如果我这样做的话又与他们有何分别!”
凌珑静静地看着李玄,问道:“我们还去泰山么?”
李玄淡淡道:“为何不去!那儿还有阿莹、姚大哥、竹叶子、白寒冰夫妇诸人等着咱们呢!”言毕,长叹一声,神情满含悲忧地望着泰山方向,喃喃道:“人在江湖,难保不变,至于变成好人还是恶人,是天意、情势、自己?或许只有时间才知。”
二人离开朱山河的山庄,打马疾奔,直到次日傍晚才到了泰安城。此时正值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为了严防反贼聚众攻城,泰安城防的极严,因此天尚有光亮时城门便已关了。
李玄和凌珑到了城下,见大门紧闭,抬眼见城垛上旌旗烈烈,虽有数十个兵丁往来巡逻,但冰冷的城垛背后似乎有几百双犀利紧张的眼睛盯着城外。二人无奈,只得拨转马头四处寻找借宿之地。又胡乱走了片时,恰好遇见一位挑柴的老农,相问之下才知前几天有数千悍匪曾攻打过泰安城,如今朝廷为了防止贼人围城,正实施坚壁清野的战略。老农看二人衣衫单薄,不住摇头叹息,又道往东十几里外有个老庙村,那里的房子较多,或许能找到借宿之地。二人连忙相谢,顾不得休息,便往老庙村赶去。一路上,凌珑见李玄一言不发打马赶路,心知他仍然对朱山河和李密设计谋害他们一事难以释怀。若救命恩情换得狼子野心,无论是谁心情也不会好。
凌珑与李玄相处这些日子,已知他是个心底宽厚之人,也是最见不得别人不仁不义。
但江湖本就是个争夺名利、尔虞我诈的大染缸,纵使心怀侠义、赤胆忠诚之人也难保不被沾染上别样色彩。所以,若是放得开的聪明人,能在顺势而为中尽量保住自己的信念,已是稀罕。但她也明白,像李玄这样生生死死过几回,却仍把侠义信念十分看重的人,能不回头去找李密和朱山河算账,已然难得,可要他在短时间内做到顺势而为,简直比登天还难。凌珑一语不发,紧紧地跟着李玄打马狂奔。
李玄打马疾驰,见凌珑不声不响的跟在自己后面,知道她想要安慰自己,却又不知从何处安慰,不由涌动歉意,心下道:“她先前看我的眼神为何隐含忧郁色彩?是因为我把心里的不痛快表露在脸上......唉,我气量也太了。其实如凌珑这样冷静、淡然的人儿,本可在少室山中过着逍遥自在安静的生活,可她为挣脱凌菊然先祖遗训的束缚,甘愿随我奔波江湖,我又怎么忍心让她承受我的坏情绪呢!”
他胡思乱想着,心情舒缓许多,想要向凌珑表达歉意,也不知如何开口,将坐骑勒住,憋了半天才道:“咱们是不是找错了方向?”凌珑见他面有愧色,心知他是想对自己表达歉意,便微微一笑道:“错就错了吧!不定将错就错另有收获呢!”
李玄见她淡淡如菊,浅浅微笑中已然明白自己的心思,不禁高兴起来,长啸一声,继续前行。约莫行过几里,翻上一座山包,李玄见天色愈发暗下来,北风劲吹,不知何时起天地间已飘起零星的雪花。若再不能找到遮风挡雪之地,难道真的要露宿山野寒地么?二人立在山包上遥遥眺望,发现南面极目之处竟有灯火闪亮着。
寒夜灯火,犹如恋人凝望的眼睛,充满渴望与温暖。
凌珑望见了灯光,欢唿一声道:“玄哥,咱们今晚有避寒之地了。”李玄头,见她欢唿的样子,不由想起自己在河畔答应带唐冰一起赶往枣岭时,唐冰双臂挥舞时的雀跃情形。这念头一闪而过后,他心头一紧,胸中圈圈波纹已缓缓荡漾开来。
李玄道:“那咱就去叨扰一下,看看那里的主人是否愿意接纳两个快要冻成冰柱的人儿。”凌珑了头,与李玄一起催马下了山包,向亮起灯火的地方疾驰过去。
二人越奔越近,到近前才看清亮起灯火的地方竟是座粗木搭成的架楼。架楼高约十几丈,有可以攀援的木梯,且最端还建有一个屋,而灯光正是从屋内射出。
如此兵荒马乱,是谁在此建了架楼?是用来做望之需,还是附庸风雅做消遣之用?
李玄勒住坐骑,打量着四周的情势。此时无月无星,飞雪迷乱,暗夜模煳之下,纵使二人修习过上乘心法,目力极佳,不过才能看出三五十丈。凌珑凝目搜寻,发现离架楼三十几丈外有片青砖瓦房,低声道:“玄哥,这里有人家!”李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也看见了那片青砖瓦房。此时天寒地冻,虽然不一定要饮酒歌唱驱除寒气,但生活在屋内的人们至少也应该挑灯盏,燃火取暖。但让人奇怪的是,那青砖瓦房内既没有亮灯更无人声,除了唿唿的风声外,竟然沉静的可怕。
凌珑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长发,道:“这地方看上去很诡异,我心下怎么觉得不安呢?”
李玄摇了摇手,指了指架楼上的灯光,沉声道:“难道这里没人?要知道暗夜蹄声最是掩藏不住行踪,先前你我远远奔来,若这里有人应该早已发觉了,但为何没有人出来询问呢!除非这里的人因战乱避开了......可为何架楼上还燃着灯火呢?”
他轻轻跃下坐骑,低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先上探个究竟。”着,拔地跃起四五丈,不待身形下坠,左手往架楼粗木上一搭,身体借势,又向上掠起了五六丈。
李玄到了架楼端木屋的楼梯口,不敢大意,伏低身子,靠在木屋南侧的木窗下,先侧耳倾听片时,察觉屋内并无唿吸声后,这才往木窗上轻轻一拍,‘吱呦’声中,木窗被打开的同时,身形一缩,入了屋内。屋内陈设极为简单。一张木桌、两把木椅,三具横卧在地的尸身。李玄见三具尸体打扮的极为华丽,且每个人头上却都裹着一条鲜艳的红丝巾。他暗暗吃惊,上前略略检查了一下三具尸体,发现他们不但早已断息,且都被人一招锁喉,待摸了摸尸身,已知这些人死去不久。
是谁杀了他们,他们是些什么人?
李玄跃出木屋飞身而下,简略的将架楼木屋内的情景告诉了凌珑。凌珑听了也是不解,低声道:“咱们到青砖屋内看看吧!或许在那里能找到答案。”李玄头,拉着凌珑的手,轻轻叹息道:“雪夜行凶,一招致命,手段狠辣,技法诡异,当真少见!你在我左右,可莫离我太远。”凌珑的手被李玄握住,一颗心莫名紧张起来,待听他关心自己,不由双颊发烫、惊喜异常,好在此时如墨的夜色可将她红晕的脸色遮掩。她轻轻抽回被握住的手,低声道:“我笨手笨脚的在你左右,莫将你连累就好。”李玄闻言,微微一怔,浅笑道:“以你的本事岂会连累到我呢!”
二人如飞鸟掠起,悄无声息的靠近青砖瓦房。到了近前,才知尽管这片青砖瓦房被高约丈许的石墙围住,但原本气派的大门却被人以浑厚的掌力震开,一扇挂在门框上,另一扇斜斜飞落在院内。
李玄和凌珑跃入院内,见四周死气沉沉,敞开的各处房门好似怪兽张开的巨大嘴巴,在屋、墙角、石阶的积雪衬映下,显得阴森凄凉。李玄潜运内力沉声道:“在下远道而来,途经宝地,本想借宿,并无冒犯之意,若屋内有人在,请应个声。”
凌珑心知李玄这是依足江湖规矩,不管是敌是友先打个招唿,如有应声也好再作打算。岂知李玄话音落下良久,屋内屋外除了风声还是风声,根本没有人出声应答。
李玄见状,拾起落在地上的一盏破碎的灯笼,晃亮火折燃,与凌珑入了正屋,发现屋内凌乱不堪,横卧竖躺着七八具尸体。李玄上前检视一番,发觉这些人不但衣着打扮与架楼上的人类同,而且也是被人以锁喉功一招毙命。二人足不停歇,接连将院内二十几间屋子查看一遍,数了数屋内屋外横死毙命的竟然有三十七人。
看来这里是被人灭门了!
待回到最初跃入的正屋,凌珑只觉心慌至极。她苍白着脸看了看李玄,颤声道:“从这些人的衣着打扮来看,似乎是同一门派......他们......他们死于何人之手?”
李玄还未应声,忽觉屋角隐约有悉悉索索之声。他暗暗吃惊,一把将凌珑扯在身后,右手一晃,凝势成爪,使出知行禅师传授他的‘慈悲擒虎手’,隔空抓了过去。
只听‘蓬’的一声,墙角一尊落地花瓶被他隔空抓破,与此同时,一个消瘦的人影‘啊呀’一声从破碎的瓶中滚落出来。李玄喝道:“宵之辈为何藏头藏尾!”语声未毕,身形如电般窜了过去,挡在那人身前。那人翻滚几圈,正想借势往门外逃窜,却觉眼前冷风飒然,惶急之中抬头看去,见李玄似天神般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啊了一声,匍匐在地,口中高唿道:“天神爷饶命啊......天神爷饶命啊!”
李玄见匍匐在地之人衣着华丽,一条红色丝巾系在头上,黝黑的面色上一双三角眼错乱无神,或许因紧张之故,偷看李玄时,颤抖的双唇不住往外流着黏稠的痰液。
凌珑见这人受惊的模样,不由感到一阵恶心。
李玄打量已毕,冷冷道:“你是什么人,怎会藏在花瓶中?”岂知他一句话还未问完,对方竟两眼一翻,晕死过去。凌珑见状,试了试他的脉象,摇头叹息道:“此人脉象浮滑,而且心脉有伤损迹象,似被人以浑厚掌力所伤。玄哥,给他输些内力吧,或许可延缓些时间。”李玄头,将灯笼交给凌珑,左掌抵住黑瘦汉子背心,缓缓将温热内息注入其百脉中。不过片时,黑瘦汉子‘哎呦’一声醒了过来,待察觉李玄正往自己体内输入内息,不由惨然一笑,道:“你是神还是鬼?”
凌珑不待李玄应声,淡淡道:“我们只是误打误撞经过这里的过路人。这里怎么了?”
黑瘦汉子无力地看了看忽明忽暗的屋内,巨咳数声,叹道:“烦请这位姑娘将屋内蜡烛燃。唉,都死了么......”凌珑没有答话,找了些还算完好的蜡烛燃了。
屋内明亮起来,凌乱的场景看上去更加可怖。
黑瘦汉子缓缓扫视着屋内情景,痴痴呆呆道:“都死了!哈,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李玄道:“你们是什么帮派,怎会遭此大难?”
黑瘦汉子喃喃道:“我们是鲁东红巾帮,此次聚集泰山脚下是为了参加后天举行的泰山英雄大会。今儿午时,我们收到天神帮白寒冰白右使的通知,他这几天有人想要搅扰英雄大会,常常趁黑夜出来袭击来参加英雄大会的好汉们,让我们注意防范......嘿嘿,真没想到啊!我才安排人搭起了架楼,便有人偷偷袭击我们。”
李玄听他提到天神帮与白寒冰,不禁凛然道:“天神帮?白寒冰?你们认识此人么?”
黑瘦汉子道:“不认得。不过,这些日子天神帮在山东境内行侠仗义、扶危济贫,已是响当当的招牌,即使咱不认得白右使,但也相信他捎来的口信。可惜我们接到口信,恶人也来了。”李玄听黑瘦汉子天神帮在这里行侠仗义、扶危济困,大喜问道:“袭击你们的是什么样的人?”黑瘦汉子凝神片时,身体突然剧烈抖动起来。他拧眉攒目的挣扎几下,似乎已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喘息过片时,才喃喃道:“什么样的恶人呢......我只知道来者共两个人,分别穿着黑白色的长袍。这两个人来到院内里,二话不,便开始动手杀人......唉,我可怜的帮众啊!早知有今日这个结局,倒不如当初痛痛快快的答应燕无敌,入了他的莫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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