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珣与众使臣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驿馆,李蓁的残忍与户部的贪婪让他们身心俱疲。看着一行人的背影,曹大人无赖地想,大笔的军费自然要从你们身上榨回来了。
杜洛在驿馆前院碰上了安景珣。两人既是玩伴,以杜洛那热情的性子,他自然得好好关心关心高丽使节了。于是杜洛上前问道:“安殿下,你怎么了?”安景珣见到是他,立即觉得轻松了几分,这是这京城里少有的胸无城府的好人啊。他笑道:“杜侯爷,我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说着又不自觉地垂下了眼帘,疲惫之态表露无遗。杜洛心想,或许是我们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苛刻了,但毕竟牵涉太大,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建议道:“不如去散散心吧,我早前寻了个好去处,让我好尽地主之宜。”安景珣似乎也不愿闷在驿馆里,想也不想地点头了。
两人骑马来到一幢江南小楼前,楼前的额匾上是“荷香居”三个大字,草书黑字,别有一番风味。马倌一边接过二人的缰绳,一边招呼着“客倌快里边请,外面风大。”杜洛见安景珣一副若不禁风的身板,心里也担心冻着他,急忙拉着他的手冲进了酒楼,将呼呼风声关在了门外。一进酒楼,安景珣就急忙松开了杜洛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悲伤,杜洛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安殿下的手似乎有些凉呢。”安景珣笑道:“自然不能与侯爷练武之人相比。不过进了酒楼倒是很暖和呢,与外间倒是两个天地。”
杜洛笑道:“是啊,你看中央的那池莲花,开得多美,香气绕着整座酒楼,让人心旷神怡。”安景珣点头赞同道:“荷香居果然名副其实。真不知这莲花怎么在寒冬腊月也开得这么好?”杜洛向小二要了个雅间,点了些菜肴才与他解释起来。他眼里是小孩拿了礼物时的得意与炫耀,“我开始也不知道呢,就在前日我试了试池水的温度,没想到竟是温水。店家还告诉我,他特意将酒楼烘得如此暖和,也是为了那池荷花。”安景珣看了他的神情,不自觉嗤笑一声,“杜侯爷真是性情中人,在这样的清雅之地与你一起聊天也是不错的解闷方法。”杜洛看他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吗,怎么觉得让殿下见笑了?”安景珣摇摇头,“侯爷见外了,不用一直叫我殿下了,叫我景珣就好了。不知侯爷今年几何?”杜洛没想到他会与自己这般亲昵,“二十又一。”安笑道:“我今年十九,看来我得叫你一声大哥了。来,杜大哥,我敬你一杯,祝我们的旅途愉快。”“嗯。”杜洛也笑了。
入夜了,李蓁在内堂里抱着暖炉打盹,这段时间忙得几乎没有安心睡过,虽然菊凤给她疗过伤,但伤口依然愈合得很慢。她没想到,这个时候杜洛竟然来了。两人自从回京后一直没有单独谈过,是没时间还是两人都在逃避,谁都说不清楚。现在似乎到了面对的时候。
杜洛坐下后,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愁苦。李蓁有些好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杜洛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握住了李蓁的小手。突然,只感觉到对方浑身战栗起来,握住的手被抽了出来。杜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你……”李蓁脸色苍白,将手收进袖子里,眼里是无限的悲伤,“我,我这些年来一直有顽疾,抱歉,吓到你了。”
杜洛突然想起桃环告诉他的,那件事后,李蓁一直有顽疾,至今未愈!“是什么病?”杜洛觉得自己建起的心防快要崩溃了,不要怀疑不要动摇,她还是蓁儿,不要不要。李蓁不敢看他,“你不要碰我,就行。我,我没事。”
杜洛没想到她竟说出这样的答案,“为什么?”杜洛已经到了极限了,受够她的隐瞒,受够了她的坚强,真的受够了。“你明明知道答案,你要我回答什么?”李蓁也有些恼了,他这么逼她是为了什么,不是说愿意接纳现在的自己吗,不是说愿意相信现在的自己吗,为什么还要问?“我不知道,我不明白。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玩弄权谋,你们身处上位,我算什么,无论发生什么都把我蒙在鼓里,在西北几个月你竟然从没想过要告诉我真相,你说,我到底算什么?这些日子,我用尽力气安慰自己,你碰到了磨难,性情总要改变,我要理解,我要给你支持。可是我发现无论怎样努力,我跟你总有几千几万条沟壑隔着,我跨不过去啊!”
李蓁看着怒不可遏的杜洛,他的双眼通红,精致的五官已经皱在了一起,他很痛苦,手指已经掐进了掌心的肉里。李蓁伸出手,恨不得扑进他怀里,好好安抚他心里的怒浪,但她做不到,她克服不了心里的恐惧,四年前的梦靥让她不敢与任何男子肌肤相亲,与任何男子亲密的动作都会让她失去安全感。李蓁侧过头,不愿他看到自己的眼泪,强忍着哭腔,“对,对不起,杜洛,我真的很抱歉。我做不到……”剩下的话语都被哭泣掩埋了,她忍不住了,她心里又何尝不痛,她从不知道竟将他伤得如此深,她不想啊!
看着她掩面痛哭,杜洛心里更是针扎般难受,他伸出手想将她抱住,但动作却停在了半空,这是为什么,到底要如何才能消除这样的痛苦,谁能告诉他?他狠狠甩袖,转身离开,留下身后哭泣的人儿。
或许他不知道,他的转身,似乎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开了,谁都抓不住谁。此情可待?愿天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