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时分,晨光熹微,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后院的公鸡仰头挺胸,不约而同的高声鸣叫,连番响起、不绝于耳。家仆纷纷起床穿衣,打着呵欠洗漱,然而有一人早已整装待发了。
他轻轻推开房门,眼眸透过门缝,东瞧瞧西看看。待确认没人后,他火速推开门迈出门槛,又蹑手蹑脚关上房门。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仿佛已在脑海里演变过千百次。
他提着衣摆、垫着脚尖,轻手轻脚躲在柱子后。待确认四周无人后,又一路小跑至前方柱子后。来来回回十几次,额间冒出了薄汗,压低声音喘着粗气。他依在柱子上,有气无力对系统说:“系统,你是不是又骗我了?”
系统蒙了蒙,嘴上说:“没有啊,我已经好久不敢骗你了。”心里却想着:骗他的事情太多了,他发现了那一件?
裴子戚怒道:“你不是说加**属性会增强体质吗?为什么**属性加满了,我跑几步路还这么喘!”
系统恍然大悟:“噢。”这件事啊!它清清嗓子,随口胡诌道:“三皇子那么强壮的人,修复液灌多了也留下了后遗症,更别说你了。你没炸成烟花已经不错了,增强体质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系统当然不会告诉裴子戚,三皇子身体健壮着呢,一拳打死一头牛不是问题。什么昏昏欲睡、沉醉不醒,百分百是他装的。至于国师、王公公什么的,明摆着是串通好了……
它更不会告诉裴子戚,加**属性只会多子多福,并不能增强体质。之所以那天他感觉良好,是因为它偷偷给他开了金手指。关于什么修复液能量强大,当然也是胡诌的啦!
不过,灌修复液的方式它倒是没有撒谎。只是省略了没说,其实修复液可以直接灌,不需要有人做载体……当然若有人一定要当载体,那就只能合二为一了。
裴子戚沉默了,似乎在想系统话的真实性。机智的系统连忙打断他的思路,问道:“戚戚,你在做什么?在自己家跟做贼似的。”
裴子戚不理系统,用方巾擦了擦薄汗,提着衣摆又忙碌起来。
系统瞧了一会,幡然醒悟说:“你是不是打算早出晚归避开三皇子?嗯,这个计划不错,实施性很高。只是今天是来不及了,明天请早还有可能。”
裴子戚止住了脚步,“你什么意思?”
系统:“你侧身四十五度去看看。”
裴子戚微挪身躯,用眼尾扫了扫四十五度处。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对面廊道上,手持巨剑向他这边看来。他吸了一口气,问:“系统,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系统:“你问我问题的时候。”
裴子戚放下衣摆,淡道:“你为什么又不告诉我?”
系统如实说:“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所以就没提醒你了。后来知道你的用意了,不就是马上告诉你了。”
裴子戚笑了,温柔的说:“系统,你的工号是八五二七吧。”
天真的系统:“对啊,怎么样?”
裴子戚接通总部投诉热线,轻描淡写说:“很好。”
然后,系统被总部抓去做思想教育了。它望着厚厚的系统守则陷入了深思,从今往后是胡说八道好还是鬼话连篇好……
另一边,裴子戚,若无其事的整整衣摆,淡定转身回走。待眉眼触及对面,又面露惊讶,道:“殿下,您怎么会在此地?”
仉南朝他笑笑,持着剑走去。一身玄色劲袍,素洁无绣物,勾出颀长的身形。步履不疾不徐、稳如泰山,一步步撞击某人胸膛。只是远远瞧着,就能感到身躯里蕴含的强大。
裴子戚楞楞望着,似乎…仉南比以前强大了。
仉南走到他面前,温声解释说:“在北漠习惯了每日早练,一时回京改不了习惯。子戚,你怎么会在此地?”
裴子戚垂下眉目,一脸愧疚道:“上回因卑职之过,害得殿下身受重伤。故而,卑职痛下决心锻炼身体,避免重蹈覆辙、害人又害己。”
仉南笑了,长长的睫毛翕合眼眸,轻轻的缓缓的,一动一颤美如画卷。他道:“若是子戚真有这份心,我倒能帮上子戚的忙。”
裴子戚干笑两声,装逼装大发了。三皇子手里从无弱兵,再弱小之人经过他手,必定会强大起来。可惜,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视线微挪,触及仉南手中的剑,他连忙岔开话题道:“殿下手中的剑似乎很…别致。”
黑漆漆的剑身厚而钝,剑尖圆润平滑,剑柄用素布包裹。瞧上去倒不是一把剑,反而有些像…破铜烂铁。
果然,仉南笑了笑说:“这不是剑,是钝器。也不知子戚用了何等方式,醒来后身上力气大了许多,故而换了一把武器。”
裴子戚愣住了,不动声色的红了脸颊。还好仉南不知实情,他还有脸面在他面前晃悠。他坦然的笑了两声,拱手道:“早年遇到一位薛神医,留下了一些方子专治疑难杂症。此次救下殿下乃是碰巧、碰巧……”
彼时,旭阳东升,一抹晨曦洒落裴府,恰是落在仉南面颊上。长长的睫毛染成金黄色,一翕一合,琥珀色眸子泛出淡淡的金色。他凝向裴子戚,白皙的肌肤透出温柔的流光,微笑说:“不管是不是巧合,子戚救了我便是事实。”
裴子戚失神对视,忘却了时间,傻愣愣的站着。光芒越绽越烈,渐渐退却了颜色,只见琥珀色的眸子流淌着柔和的波纹,似笑非笑、温婉缠绵。一阵徐风刮过,后院的银杏叶飘了出来,徐徐落在他的肩头上。
仉南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他的肩头。他却猛然回神,连忙退了两步,慌乱的摆起衣摆。某些话不需要说完,却尽在其意: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他救了他的命,他也救了他的命,这就是扯不清了……
他垂头拱手道:“殿下,卑职想起有些要事,先行一步。”语罢,他转身离去,又听见温柔的嗓音响起:“裴大人尚未用膳吧。想吃什么?我去厨房做。”
裴子戚止了脚步,侧身垂头道:“不敢劳烦殿下大驾,卑职在外面吃即可。”
仉南执着的笑笑,一字一句如玉珠落盘:“我等你回来。”
裴子戚看向他,张了张嘴,最终侧身离去。待走两步,他回头望去,只瞧仉南站定原地,凝远他的身影一步不曾动摇。他叹了一口气,不忍道:“殿下,过去了便是过去了,何必执着于此?死去的人回不来,不如珍惜眼前人。”
仉南淡淡一笑,笑得很淡随风即去。他轻语道:“子戚,你误会了,我从未将你看成清儿的替身。”
裴子戚震悚了,瞳孔微微收缩。从来将他看成云清替身,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云清?还是只是一个试探?少顷间,他恢复如常,拱手笑说:“殿下分得清自当好。卑职尚有急事先行一步。”语落,他阔步离去,不再回头……
他漫无目的的穿过廊道,不知不觉走到了马厩。车夫见他来,连忙放下手上饲料,笑盈盈道:“老爷,您怎么来了?您这是准备去哪?小的这就给您驾车去。”
裴子戚看着车夫的笑脸,抿着嘴唇许久不语。片晌,他叹气无奈道:“去孙府吧。慢点驾车,估计这会孙大人还在睡梦中。”
“好咧。”车夫高声应道,又说:“老爷,小的多嘴一句,您怎么这个时辰去看望孙大人了?”
裴子戚笑了笑,嘴角闪过一丝苦涩。他的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的嘟囔:“人要有根有本,总要有一个地方待着。”
车夫摸了摸脑袋,一个字也没听清,但也识趣的没再追问。他迅速驾好马车,载着裴子戚离开了裴府。裴子戚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挑开车帘看向裴府,似乎透过裴府看到了那个站定的身影,久久等待着他无怨无悔……
裴府消逝,他放下车帘,依在马车上缄默无语。他望着自己的手,一阵如有所失。待过片晌,他似乎倦了,徐徐闭上了眼睛,耳边依稀响起清脆的唤声:“清儿,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