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远追了几步,忽然又停下,他回头,隔着暗淡灯光里的如烟夜色,他能清晰看到那个叫傅竟行的男人。
他举着枪的手臂一动不动,就那样站着,脸容却是模糊的,模糊的让人瞧不清楚他此刻的神色,宁清远缓缓收回目光,快步向渠凤池离去方向走去撄。
不知何时雨又下的大起来,树上的嫩叶在雨水的冲刷下无力的垂下摇摆,他身上衣衫尽数湿透,一头乌发被雨水淋的凌乱,冰冷贴在额上脸上。
他到最后,肩膀手臂几乎僵硬了,方才缓缓将那持枪的手臂放下来。
他知道的,就这一刻,就从这一刻起,他和聂掌珠,完了,彻底的完了偿。
像炎炎的夏盲目的追逐着冰冷的冬,像热情的秋擦肩错过了温柔的春。
他从来不愿承认的,他从来不愿相信的,他从来怀抱着一丝希冀的……
全都碎了,真真正正的碎了,再也拼凑不起来。
掌珠是在天近黎明的时候醒来的,麻醉剂的药效过去了,肩上缝合的伤处痛的揪心,像是烈焰在不停炙烤一般,她睁开眼,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就疼的眼泪盈眶。
她自小就怕疼,从小到大有爸妈长姐呵护着,更是养的娇气,平日里磕碰一下就要哭个不停,一家人哄着抱着亲着还要撒娇半日才止住眼泪。
后来长大了,也觉得这样太羞人,再不愿家人提起小时候的顽劣。
再后来,聂家倾覆,她更是没了娇弱的资格。
只是,能忍住麻醉剂未曾起效就剖开肚子的剧痛生下她的嘉树,却不知为何,一丝一毫都不能忍受这一刻身体上的疼。
“珠珠,是不是疼的厉害?要不要再打止痛针……”
渠凤池心疼的不行,眼睛红红望着她,她哭一声,他的眉毛就皱紧一分,到最后,他实在忍不住,紧抿了嘴唇叫了医生进来,给她打了一针止痛,看她哽咽着又沉沉睡过去,渠凤池坐在她床边,握着她依旧冰凉的手,目光落在她脸上,却渐渐温柔。
他想好了,傅竟行那人竟这般待她,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她放开她的,哪怕她心里忘不掉那个人,他也会把她留在身边,等着她,一年,十年,一辈子,他都愿意。
他后悔了,他当日不该抛下她一个人,他该带着她一起去香港,至少,他会拼死护着她,不会让她受到丁点伤害……
而不是如此时这般,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疼,看着她受罪,却无能为力。
掌珠,就让我自私一次,我这一辈子,就自私这一次,我不会放开你,永远都不会放开你了。
掌珠再一次醒来时,要渠凤池做了两件事,一则是与梵音打电话将嘉树带来,二则却是要他打探傅竟行的消息,若那夜枪声招来警察,要他去作证,一切都只是意外。
渠凤池什么都没有说,要宁清远亲自去做了这两件事。
宁清远回来时,梵音也跟着来了,见到掌珠此时模样她就哭了,嘉树见掌珠躺在床上,肩上颤着绷带,手背上扎着点滴瓶子,他初时吓坏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待掌珠唤了他一声,他方才‘哇’地哭出声来,歪歪扭扭跑到掌珠身边,扑在她怀中哭成了泪人儿。
梵音扭过脸看着窗外,泪却滂沱。
因她有着同样的惨烈的过往,所以,仿似更能体会到掌珠此刻多么痛苦。
渠凤池怕嘉树再这样哭下去,会哭坏了嗓子,也怕他影响掌珠休养,就走过去将那小小白胖的孩子拉到自己身边:“妈妈生病了,要好好休息,嘉树不要吵妈妈好不好?”
嘉树胖胖的小脸上都是眼泪,却使劲点头,渐渐止了哭声。
梵音见掌珠似是累了,就带了嘉树去旁边房间,哄了他睡觉。
临近黄昏的时候,宁清远折转回来,只说警局那边并未有任何消息,大约,傅竟行已将事情摆平。
她听闻之后,缓缓释然,是了,他并不需要她来这样费心,他自然有他的办法。
那么,她就再也没有牵挂了。
“凤池,我好累……我想睡了。”
她闭了眼,宁清远退出病房,渠凤池坐在她床边握住她的手:“睡吧珠珠,我会一直守着你。”
她‘嗯’了一声,眼角缓缓似有泪痕涌出,却终是,连一声哽咽都未曾发出。
她这一觉睡的很沉,睡了很久,渠凤池未曾合眼,一直都守着她,直到她醒来。
“跟我回香港去,好不好?带着嘉树,带着卫姑娘,你们与我一起,回香港去,好不好?”
“香港啊……”
掌珠微微眯了眯眼,她是去过很多次,跟着父母和长姐去购物,旅行,但未曾在那里住过,也并未对那城市,留下过太深的印象。
“我们渠家的老宅子,正对着维多利亚港,夏日夜晚,海风吹来,不知多么凉爽……宅子是中式的设计,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你喜欢荷吗?那里面种了很多很多……”
“我爸爸不喜欢风景树,宅子里就种了好几种果树,想吃什么佣人摘回来就可以了……”
他絮絮的说着,她就安静的听着,到最后,嘴角挂了浅浅的笑:“听起来真的很好……”
“住起来也很好的,珠珠,跟我走吧,你若是愿意,我就明媒正娶,你若是不愿,我们就做一对知己……”
他清晰看到她的眼睛一点一点红起来,慢慢的凝聚了泪水,莹润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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