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墨夜来到梁子房间的时候,梁子正准备睡觉。
“姐,有事吗?”
梁子问她,却见她神秘兮兮地将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梁子便连忙噤了声,然后疑惑地看着她。
她无声地指了指外面偿。
梁子还是没有明白,但是,却明显变得有些紧张。
郁墨夜知道他肯定误会了,连忙压低声音解释:“没事,没有危险,你只需要配合一下姐,无论姐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出声就行。”
说完,径直走到桌案边将灯台里的烛火灭了。
屋中迅速陷入了一团黑暗。
梁子完全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正疑惑间,听到她骤然一声尖叫:“啊——”
尖锐瘆人。
划破一屋的黑暗,也划破夜的静谧。
梁子吓了一跳。
若不是她前面打了招呼,没有危险,让他只需要配合,她喊得那般撕心裂肺,他会真的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紧接着尖叫声之后,又喊了一声“救命!”
然后就听到她用很低的声音在数着数。
“一、二、三、四……”
就在梁子心中疑惑更深的时候,她忽然停止了数数,再度朗声开了口:“啊,好像是老鼠,梁男,有老鼠,快把灯火点亮……”
一边急切地大声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火折子吹着将烛火重新点亮。
然后就朝梁子使眼色,“老鼠,老鼠,看到没?”
梁子反应过来,“啊,哪里,哪里?”
“现在不见了,刚刚,就是刚刚从我脚背上跑过,吓死我了……”郁墨夜一副要哭出来的声音。
可下一瞬,又脸上表情一收,侧耳凝听隔壁厢房的动静。
梁子始终不解她这是搞的哪一出。
隔壁可是她自己的厢房。
郁墨夜细细凝听了一会儿,直起腰身,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好了,揭晓答案的时间到了,姐去看看。”
忽然想起什么,又对梁子道:“姐方才吓到了,送姐回房吧,拿着灯台。”
梁子怔了怔,她的厢房就在隔壁,还让他送?
且还打着烛火?
虽心中疑惑,却也知她让他如此,必定有她的理由,便依言照做。
两人来到厢房的门口,郁墨夜停住了脚步,并没有立即推门进去。
借着烛火,梁子发现她很明显地变了脸色。
“怎么了?”他问。
郁墨夜没有做声,唇瓣紧紧抿着,这才推开厢房的门,拾步走了进去。
因为她的厢房没有掌灯,一片漆黑,怕她磕着碰着,梁子连忙举着烛火紧随其后。
走到屋中后,梁子放下手中灯台,将她桌案上的烛火也点亮。
回头,见她还直愣愣地站在那里,脸上的面皮都无法掩盖脸色的苍白,梁子一颗心拧起。
“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郁墨夜怔怔回神,怔怔看向他,艰难开口:“他知道是我们,他早已识出了我们……”
梁子自是知道她说的“他”是谁,也瞬间脸色一白:“怎么会?姐如何知道的?”
郁墨夜返身将厢房的门关上,这才跟梁子讲起了始末。
“夜里他不是来买过纸钱吗?总共是四百六十九文钱,然后,他那个不要脸的,只付了九文……”
“九文?四百六十九文,只付九文?”
梁子当即就错愕地将郁墨夜的话打断,一脸的难以置信,“他可是皇上,又不缺钱,怎么就……”
郁墨夜瞥了一眼他过激的反应。
“你的心情我理解,我比你还要肉痛。”
然后又接着道:“关键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拿着纸钱香烛出门,我想追出去,却发现他已经走了老远,然后我只是站在门口,且还是门槛的里面,他压根也没有回头,更没有回身,竟然扬起手臂挥挥袖。”
梁子忽然寒毛都竖了起来,紧张地看着郁墨夜:“姐想说什么?想说皇上他……”
梁子顿了顿,犹豫了一瞬,还是说了出来:“是鬼?是妖?还是……”
郁墨夜汗。
原本绷紧的神经和阴霾的心情,却是被这个孩子的天真无邪给逗乐了。
“你呀,想哪里去了?这世间真有这些东西吗?”
梁子却不以为然,很是认真地回道:“我们做这种生意,就应该相信有啊,如果连我们都觉得这世间没有这些东西,那我们卖纸钱香烛岂不是在骗人?”
“好吧,服了你了。”郁墨夜摇摇头。
末了,又正了脸色,继续说着未说完的事。
“我当时也觉得特别奇怪,他又没有后视眼,怎么知道我在看他?且正正好好我来到门口,他扬袖。就像你说的一样,除非他不是人,是鬼是妖或者是狐,但是,我不信这些东西的,夜里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梁子一颗心完全被吊了起来,既紧张又好。
那刺激的感觉就像是做乞丐的时候,漆黑的夜里在桥洞下听其他乞丐讲鬼故事。
“另一种可能就是,他并不是跟我扬臂挥袖,而是跟别人。”
“别人?”梁子一怔,“别人是谁?姐当时看到有别人了吗?”
郁墨夜摇头,“没有,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所以啊,”梁子顿时就小激动了,“所以皇上肯定有问题啊,或者他能通灵,就是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也就是姐说的第二种可能,跟别人打招呼,别人就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只是我们普通人看不到。”
郁墨夜抬手扶额。
好吧,这孩子一定是鬼故事听多了,一定是。
“梁子,可能你不知道,还有一种人,或许就存在在我们的周围,只是我们看不到。”
“什么人?这么厉害。”梁子难以置信。
“嗯,”郁墨夜点头,眸光微微敛起,“隐卫。”
“历朝历代,隐卫只有帝王才有,当今九王爷,你应该见过的,当时跟皇上一起去桥洞下找我的那个,他就是隐卫的头领。这些人专门负责保护皇上的安全,却基本不现身,极擅隐藏,所以得名‘隐卫’。”
“哦。”梁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就想,如果他是朝隐卫扬臂挥手发号施令,那就说明,我们已经在隐卫的监视之中,也说明他已经知道了我们是谁,而且,我想了想今日一整日所有的事情,更加确定了这种可能。”
从早上在520小说阁当众将她的兜衣带子弄断,到她傍晚去祥瑞客栈他对她的种种作为,以及夜里来铺子里他的行为举措,她都细细梳理了一遍。
“当然,猜测只是猜测,我要确定,所以才有了方才那一出。我用一根头发丝系住了房门,当然,也同样用一根发丝系住了窗户。”
“然后,我就在你的厢房里大叫,做出一副遭遇危险的样子,如果真的有隐卫在,一定会现身。”
“我并不想让隐卫知道是我在试探,因为隐卫会告诉他,换句话说,我不想让他知道,如果让他知道我在试探,那一切就都挑明了。所以,我是在你的厢房叫的,这样,就算隐卫出现在我的厢房,我们也没有碰上。然后,我估摸着时间,就说是老鼠,意在告诉对方,我并没有遭遇什么危险,只是怕老鼠而已,对方自然会悄无声息地撤掉。”
“方才我让你掌灯送我,就是想看看头发丝是否还完好地系在那里,如果完好,那就说明可能是我多心了,并没隐卫,可,如果发丝断了,就说明厢房的门被人打开进来过,也说明我的猜测没错。”
“事实证明是后者。”郁墨夜蹙眉。
梁子恍悟。
“原来如此。”
可是下一瞬,一颗心又禁不住高高提起。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毕竟对方不是常人,是帝王啊。
郁墨夜静默了一会儿,道:“明日你先帮我办一件事。”
******
翌日
郁墨夜出现在祥瑞客栈的时候,郁临渊正和郁书瞳,以及那个随从三人在大厅里用早膳。
当时时辰已不早了,已经过了一般人早膳的点,可大厅里还有很多人,只不过大多在饮茶闲聊。
他们三人坐在人群后比较偏的地方。
郁墨夜也没想到他们会在大堂里,就跟昨日一样,进门后就径直上楼。
却是被郁书瞳一个抬眼看到。
然后就调皮地用胳膊去碰郁临渊:“快看,昨天的那个女人又来了,会不会是来找你的?”
忽然,又惊奇地“咦”了一声,“她不是瘸子啊,昨天跛得那么厉害,一.夜就好了吗?”
郁临渊凤目深深看着郁墨夜顺着木质楼梯上楼的背影,唇角一勾,转眸瞥向郁书瞳:“你慢慢吃,有贵客上.门,我先去会客了。”
说完,将手中竹筷一放,起身站起。
却是被郁书瞳一把拉了袖襟:“那般屁颠屁颠的,你不会真对人家有意思吧?”
郁临渊黑眸晶亮,轻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因为她的话,还是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他抬手将郁书瞳的手拿下,佯怒地警告了一句:“注意自己的措辞,小心我治你罪。”
说完,就从座位上走出。
郁书瞳撇撇嘴,哼了一声,“不说我也知道。”
却又见郁临渊突然回头,指着她,低声道:“不治你罪也行,你慢慢吃,不许上来打扰!”
郁书瞳汗。
这还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见郁临渊已转身快步上楼,郁书瞳轻嗤:“切,还英明神武的帝王呢,那下作样子,真让人瞧不起。”
末了,见随从看着自己,她才意识到自己失言。
对,不能说帝王。
来的时候,答应过她父亲,也答应过郁临渊,绝对不坏他的事,不给他惹麻烦,否则,随时要被赶回去。
她连忙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她,幸亏她说得声音很小。
心头微微一松,对着随从,她眉眼一弯讨好道:“他不吃正好便宜我们,我们多吃点。”
低头舀了一勺小米粥送进口中,她又想起昨日那个女人走后,郁临渊问她的问题。
两个好白痴的问题。
他问她,女人通常什么情况下会长胖?
这问题真是问得……问得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睿智深沉的皇兄哟。
因为平时见面少,也没怎么在一起呆过,难道这就是他背后不为人知的样子?
只不过,难得一个帝王有惑想要她解,为了显示自己的博学,她还是回答了他。
“男人女人都一样,心宽体胖,开心了,没有忧愁没有烦恼了,日子过得舒畅了、滋润了,自然就长胖了。”
她一说完,就看到他黯淡下去了脸色。
她还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刚想补充几句,却又听到他问了第二个问题。
他问,男女交往,要怎样做,最能确保两人可以一直保持联系,一直交往下去?
这个问题问得她有些汗颜。
明明他自己三宫六院,一堆的女人。
他一个过来人竟然问她一个未出阁、更未涉人间情爱的小姑娘这样的问题,让她情何以堪啊?
只不过,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
这些方面的书,她可是偷偷看了一些。
所以,她非常自信地回答了他。
“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就一个字,‘欠’,欠钱,或者欠人情,你欠她钱,或者她欠你钱,又或者是人情,这样欠来欠去、还来还去,来来往往,周而复始,不就得逞了。”
他当时一听完,拍案叫绝:“好!”
还非常难得地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然后夜里,她去他厢房找他,就不见人,想必是去付诸行动去了?
所以,现在,这个女人又找上.门来了,是他欠她钱了,还是她欠他钱了?
又或者,谁欠了谁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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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墨夜上了二楼的走廊,立马改变了自己的走姿,让右腿一瘸一瘸起来。
走到天字号厢房的门口,她定了定心神,抬手,叩门。
无人应。
她微微疑惑,难道出门了?
再次抬手,她又加了几分力道。
边敲,她边出声唤道:“大人,大人……”
依旧没有反应。
她又附耳贴上门板,细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一丝声响都无,真的没有人。
她有些失望。
转身,正打算下楼离开,却蓦地看到男人自走廊的拐角处走出,低头似是正将钱袋,还是什么的东西拢进衣袍的广袖中。
看到钱袋,她又不禁想起昨夜被他坑掉的四百六十文,牙齿痒痒。
却还是换了一副嘴脸迎了过去。
对方一个抬头,也看到了她,俊脸黑眸难掩意外。
“夫人怎么来了?找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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