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普敦船长叼着雪茄，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他的神态颇似半个多世纪前在这个地区呼风唤雨的切?格瓦拉。
“你们隐蔽以及伪装的本领确实高超，”钱龙辉继续说道，“还有金蝉脱壳的技巧，有的时候连我们国际刑警都会感到很不可思议呢。除此以外——（钱龙辉特意在这里顿了顿）我想你们干走私这一行的，或多或少都会和各个有关部门保持着——呃，良好的伙伴关系，所以……”
“所以向海关或者是你的上级通报完全是没有意义的，没错。”开普敦船长接过他的话，“而且你们ICPO其实根本没有心思来对付我这样的人——我既不偷运毒品又不走私军火，我只不过是通过某些边缘渠道倒卖一点香料和烟草罢了（他扬了扬手中的那根高斯巴）——你知道，这些商品的关税实在是有些高得不合理，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法主持公道啦。我一直把自己当一个商人看，而不是什么走私贩。更何况，我本身也是运输一些合法商品的。至于你们这些国际刑警，你们该抓的应该是那些贩卖军火和毒品的家伙，他们可是威胁世界安全的反人类分子啊！”
“那你是什么？正义战士？”钱龙辉忽然觉得他们的话题变得好笑了起来。
“嗯……起码比那些反人类分子要正义一些，”开普敦笑眯眯地答道，“所以你在ICPO的同事们没有为难我，很容易地就被我买通——啊，我是说，搞不好我在ICPO还有认识你的朋友呢！”
“噢，不一定，我想这个可能性应该不大，”钱龙辉赶紧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在ICPO里并不分管海上事务。事实上，我在一个边缘部门工作，平时和其他部门的接触也不多，所以你的朋友估计都不怎么认识我。”
“是这样啊……”开普敦慢慢地嘀咕道，似乎还对此感到有些遗憾。
钱龙辉转过身，重新把目光投向了广阔的海面。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这艘船的船名。波塞冬号……也就是希腊神话里海神的名字。不过他敢肯定，当他下一次再见到这艘船的时候，它绝对已经不再叫这个名字了。这是走私船常用的伎俩——通过不断更换合法的船名来逃避追捕。而这也是让各国海关和国际刑警组织头疼的地方之一。不过正如钱龙辉自己所说，他并不分管海上事务，更何况开普敦也只是走私一些烟草和香料而已，所以他也就没有太过在意这件事了。他很清楚，就算是走私贩中间，也是有好坏之分的。就像我们ICPO里面，难道就一定没有害虫吗？一个道理。
不过，有一个问题他倒是挺想知道答案的。
钱龙辉慢慢地转过头，有些谨慎地问道：“但是……你为什么想要走这样一条路呢？凭你的本事，干走私这一行我想是有点屈才的吧？”
开普敦吸了一口雪茄，并没有在意这个问题，而是微笑着答道：“对于你的抬举，我很感谢。只不过……我想那种安逸的生活并不适合我。我并不喜欢那种被束缚住的感觉。没错，混一个小职员当着，成为一个中产阶级，这样的确会让我在物质上过得更舒服一些。但是这样我却失去了最重要的一个东西——那就是自由。而眼下我选择的生活——你瞧，我有自己的船，有团结勇敢的船员，还有任凭我们自由驰骋而不受约束的大海——啊，当然了，大部分临海国家可能并不同意我的观点——所以……这不也挺好的吗？”
钱龙辉听了他的回答，也不禁微笑了起来。是啊，不随波逐流，勇于追求自由和梦想，这正是许多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连我自己也是一样。但是眼前的这位开普敦船长，他却做到了。或许我不应该对他感到不理解，反而应该羡慕和敬佩他才对呢。
“好了，既然我已经说了我的事，那么你也该谈谈你的了，”开普敦说道，“说起来，你的年纪还那么轻，怎么就已经成为一个国际刑警了呢？相对于其他同龄人来说，你已经超前他们太多啦！”
“我嘛……”一提到自己，钱龙辉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起来也是阴差阳错……总之我从小好奇心就比较强，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和你一样不喜欢平淡无奇的生活，所以就想走一条和别人都不太一样的道路……然后——其实有很大一部分运气的原因，我加入了国际刑警组织。你知道，ICPO要负责的案件往往既复杂又棘手——像是高科技犯罪之类的，所以我觉得这份工作完全能够满足我的要求。”
“啊，原来是这样……”开普敦眯起双眼，“这下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去人特别多的地方度假了！”
“噢？不妨说说看？”
“因为你平时见到的不寻常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才想在休假的时候好好享受一下清净的生活。但是你骨子里又是一个好奇心比较强的人，所以也不会去那些太过平庸的地方。因此，人鱼岛便成了你的不二选择——游客不会太多，而传闻中的人鱼又不会让你在休息的过程中觉得太无聊。这么看来那座岛的确很适合你啊！”
“哈哈，你说的没错！”钱龙辉也没想到开普敦竟会分析得如此透彻，不禁大笑了起来。
“嗯，那既然如此，我便有责任来告诉你，”船长再次露出了神秘的表情，“你魂牵梦萦的那座小岛——已经近在咫尺了！”
“什么？咦——”钱龙辉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难道人鱼岛已经快到了？他赶紧趴在栏杆上，向船首的方向望过去。他发现原本平平整整的海天线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悄然出现了一块凸起的岛屿。这座岛看上去不大不小，尺寸适中。岛上的大部分陆地都被茂盛的热带绿色植物覆盖着，只在东北角冒出来一座岩石荒山，和周围的绿树蓝天形成了色彩鲜明的对比。小岛的东南侧似乎是沙滩，而那些可以隐约分辨的花花绿绿的小点，应该就是前去度假的游客们在沙滩上支起的五颜六色的太阳伞了。靠近沙滩的近海还停着不少船只，有大有小，排列整齐。整座岛乍看上去和这片海域的其他岛屿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它是特殊的那一个。
这就是人鱼岛吗……这个岛出现的是那么突然，钱龙辉甚至还没有做好迎接它的准备呢。
“不好意思，”开普敦在一旁友善地打断道，“我现在不得不去招呼船员们做好停船的准备了，所以得稍微失陪一会儿。你可以趁这个机会欣赏一下美景，或者是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哦对了，别忘记时不时地看看海面！说不定那个美丽的人鱼小姐正在海里面向你招手呢！”
说罢他们两个便相视大笑了起来。钱龙辉当然知道这是开普敦的玩笑话，不过在船长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还真的向海里多留意了几眼。
不愧是兼营走私的船，性能的确要比普通的游船好上许多（要不然他们怎么逃脱海关的追捕呢？钱龙辉想）。几分钟前人鱼岛看上去好像还远在天边，但是还没过一会儿，它就已经触手可及了。
波塞冬号绕过人鱼岛的最南端，缓慢地向岛的西南侧开去。在船首的方向，一个从岛上一直延伸到海里的简陋栈桥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这个栈桥看上去很破旧，好像从上个世纪初开始它就已经在那里了一样。木质的栈桥上除了几个凸起的用于拴住缆绳的木桩之外别无他物，而木桩也因为海水长年累月的冲刷而变得腐蚀严重。这个地方似乎已经被废弃很长一段时间了。
“知道这个港的人不多，”眼下开普敦船长已经完成了停靠前的准备工作，回到了钱龙辉的身边，“不过就算有人发现了这个港也不会去在意它的，因为它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钱龙辉点了点头，不能同意得更多。
开普敦继续说：“游客们的船一般都停在海滩那边，而这个港呢，是专门为我准备的。所以如果你想到人多的地方去的话，从这个栈桥上了岛之后，顺着海岸线向右走就可以了。哦，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一下。你在下船的时候多留意一点，最好别掉到海里面去了，现在这片海可不怎么太平……”
“呃……什么？海里面难道有什么问题吗？”钱龙辉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便皱着眉头问道。
“唉，我也不清楚，”开普敦露出困惑的神情，“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有一段时间了。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这个岛的西南侧这边，鲨鱼的数量突然变得多了起来！很奇怪对吧？啊——如果你现在往下面看，还能看见它们的背鳍呢！”
钱龙辉顺着开普敦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发现了两三个鲨鱼标志性的灰色三角鱼鳍，正在海面上静静地画着圆圈。尽管甲板离海面还有一段距离，可钱龙辉还是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毕竟在海洋里，鲨鱼就是死神的代名词——或者在“死神”之前加上“除了人类捕猎者之外”这个定语。
“不过不用担心，如果我们在陆地上，鲨鱼是百分之百毫无威胁的，”开普敦又恢复了轻松的神情，“所以我才会提醒你不要掉到水里面去——尽管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很低，但多个心眼总不是坏事嘛。”
“但是……那些游客该怎么办？鲨鱼难道不会去袭击他们吗？”钱龙辉有些着急地问道。
“哦，其实商家们的考虑有的时候还是很周全的，”开普敦点了点头，好像是在赞同他们的做法，“事实上，人鱼岛这附近的鲨鱼一直就比较多，所以在这个岛屿兴盛之初，那些嗅觉灵敏的商人们就已经意识到他们有必要设置一个防鲨网来保护游客们的安全。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游客们海滩附近的近海活动的话是不会有危险的。而且，据我推测，可能海滩那边已经没有什么鲨鱼出没了，所以……”
“嗯？什么叫那边已经没有鲨鱼出没了？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它们都跑到西南边来了呗！”船长耸了耸肩，“我总觉得这附近的鲨鱼总数并没有改变，只不过是原先平均分布在各个海域的鲨鱼全部都集中在了西南侧这一边而已，所以这里才会给人一种鲨鱼很多的感觉。”
“好奇怪啊……”钱龙辉扶着下巴，想不通为什么会出现这个诡异的现象。
“是挺奇怪的。我猜大概是因为这边突然出现了什么鲨鱼喜欢吃的东西之类的吧……”
“所以……你是在说人鱼吗？”钱龙辉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什么？噢，或许吧！”开普敦笑了起来，“不过看来这只人鱼很狡猾啊，居然能在那么多只鲨鱼的围攻下生存下来！不知道你的聪明才智能不能比得过她的狡猾，最终将她找出来呢？”
“呵呵，无所谓啦，反正我也没指望自己能够发现她的。”钱龙辉摆了摆手，显得很豁达。
波塞冬号已经关上了引擎，开始在海面上缓缓地滑行。由于惯性的原因，看样子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完全停下来。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钱龙辉忍不住又回忆起了这几天以来发生的事。
盼望中的休假如期而至——没有被上级的紧急通知打断，也没有上个任务的收尾工作需要烦神——对于钱龙辉他们这样的职业来说，这简直就是千年等一回的稀罕事。接下来也是各种顺风顺水：经常晚点的飞机居然神奇地准时落地；原本应该处在雨季的加勒比也是艳阳高照，并没有瓢泼的大雨来影响游玩的兴致。更不用说和开普敦的相遇了——钱龙辉早有耳闻现在去人鱼岛的船不好找，但他问到的第二个船主就是开普敦，他也因此得到了一次免费的顺风车旅行。
如此看来，这次假期的开头还真是异常的顺利啊……钱龙辉想到。说不定这种好运能够延续下去，最终让我幸运地和人鱼邂逅呢！
不过他又一转念：不……开头太顺利了，说不定正预示着后面会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大事……有的时候太过顺利也不一定是什么好兆头。他禁不住又想起了之前在ICPO执行过的几次任务。几乎每一次任务的开头都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但是结局……却是异常痛苦。
“好了，我们到了！”开普敦愉快的声音把钱龙辉从思绪中拉回到了现实。伴随着船身的一次轻微的震动，波塞冬号完全停了下来。船首和船尾出现了两三个船员，他们把粗大的缆绳抛向栈桥上的木桩，然后套在上面，系牢。整艘船的停靠工作就这样迅速而有序地完成了。
“我恐怕不能再陪你到岛上去了，”开普敦低头看了看表，“过一会儿我还得开船去牙买加——你知道，这个岛只不过是一个中途停靠点罢了，增添一些补给用的。大概两三天之后我会开船回来，如果到那时你想离开这座岛的话，我很乐意再带你一程。而如果你想在岛上玩得更久一点，你也可以随时在岛上租到船只——只不过价格可能会有点高而已。嗯，好了，你在这里只管玩得尽兴——当然，还要祝你能够找到人鱼！”
“谢谢！”钱龙辉感激地和开普敦握了握手，“再会，船长先生！”
说完，他便拎着自己的手提箱，顺着已经从船上放下来的斜坡走到了栈桥上。破旧的栈桥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好像是在欢迎这位新游客的到来。他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回头朝开普敦挥了挥手，这才大踏步地向岛上走去。
肯定是我想多了。钱龙辉一边走，一边想着。假期就是假期，干嘛这么神经兮兮的……奇怪，我是什么时候染上这种职业病的？
他抛开脑中的杂念，缓缓地通过了栈桥。
总算到了。我朝思暮想的人鱼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