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立在那里，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离身体而去。他一动都不动，照射灯仍然开着，就这样和海怪面对面地对视着，连时间仿佛都暂停了。而那只海怪也没有动弹一下，只是用它空洞无神的眼睛盯着前方。钱龙辉不能确定它是不是正看着自己——但是那种空洞的毫无生气的眼神实在令他感到不舒服。 噢……天哪……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能有和海怪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机会。眼前的这只海怪显然和他昨天遭遇的大王乌贼不是同一个种类的。它没有软体动物般柔软的身体和夸张的触手，它有的是近似流线形的身体，以及看上去非常恶心的长满棘皮的皮肤。它的鳍上突出来几根巨大的硬刺，就算那些硬刺没有毒，被它们戳中那肯定也不会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它的尾巴不是很长，但是却显得短而有力。至于它的体型，则是非常的硕大，光是一个眼睛就快有货车车轮的大小了。钱龙辉快速地估摸了一下它的身长，结果发现这个数值居然达到了5米以上。而它的身高——如果不算背鳍的话，也有将近2米了。 它看上去……很像是一只银鲛……可是银鲛的尾巴比较长，而这只海怪却正相反……他决定再去观察一下海怪的头部——这是细化银鲛种类最好的办法。他希望能从中再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噢，不！然而转眼之间，他就已经后悔这么做了。它的头……那是什么鬼东西！这只海怪的头部显得非常怪异——准确地说是它的嘴，看上去实在令人毛骨悚然。它的上颚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它的下颚——和其他的鱼类都不一样，居然长成了一个砂轮的形状，而砂轮上的锯齿就是它锋利的牙齿！看上去它的双颚足有撕碎一切的力量，不禁让钱龙辉下意识地颤抖起来。 我的上帝啊，这简直是……钱龙辉的一生中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胆战心惊的一刻——似乎和他对视着的不是一只来自海洋的生物，而是手拿镰刀的死神一样。他死死地盯着海怪的下颚，脑中胡乱想着一些他根本不会在意的东西，并希望这样相持的状态能够永远延续下去。因为哪怕是海怪的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使他肌肉抽搐，神经紧绷。 估计是紧张得已经超过了他所能够承受的极限，在神经极度敏感了几分钟之后，他居然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放松下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他真不知道他现在是该高兴还是该绝望了。但他唯一确定的是，自己的意识已经重新变得清晰了。不行，我得想办法回到海面上去！他不断地把这个意念灌输给自己。 但在思考逃脱计划之前，他回想起了什么东西。对了……这只海怪的下颚，我好像是见过的……在他的印象里，这样怪异的齿轮状下颚并不是头一次看到。奇怪，我是在哪里看到的来着……他开始绞尽脑汁地在脑海中检索自己看过的各种探索频道节目和报纸的科技专版——如果连这两个地方都搜索不到，那他恐怕就没有办法再回想起来了。 好在这次的回忆没有浪费他太多的时间。对了……我想起来了……是在一次探索栏目的纪录片里，我看到过这样奇怪的身体构造……然后，它原本的主人应该叫做—— 旋齿鲨！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钱龙辉甚至还能回忆起当时他看到这种锯齿状下颚时震惊的心情。毕竟……它看上去太奇怪了。他还记得，科学家到现在也没法解释清楚，为什么自然界会出现这样诡异的生理结构。 然而这却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旋齿鲨……它是一种几千年前就已经灭绝的物种啊！它是一种只有化石流传下来的古鲨鱼！但是——它的下颚怎么会出现在现代的、一只形似银鲛的生物身上呢？不……不可能，这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海怪此时仍然静静地卧在那里，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钱龙辉趁机又观察了一下它的身体构造，确信它无论如何也没法被归类在鲨鱼这个大目里——但就是它，却长着一张已经灭绝的鲨鱼身上才有的奇怪的嘴。 奇怪了……他忽然意识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类似状况了。之前在希尔的录像里看到的那只海怪也是一样……虽然它体型巨大，而且生活在海洋里，但是却长着一口食人鲳的锋利牙齿……怎么会这样呢？ 真相到底是什么，他暂时还无从知晓。但他知道的是，自己已经陷入了大麻烦之中。他突然发觉海怪把自己唯一的出路给挡住了。他的背后是藏着那个机器的礁石，而眼前的则是一只山一样的海怪。他就这样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更要命的是，自从钱龙辉转过身看见这只海怪以来，它就再也没有动弹过，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虽然他一再告诫自己要镇静，可是刚刚才有所消散的那种紧张感却又不可避免地再一次向他袭来。这下该怎么办？我不能就这样和它耗下去啊！我必须得逃出去！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只海怪，很想弄清楚它为什么会待在那里几乎动都不动。可是他没法从海怪空洞的眼神里读出什么，也没法预测它会什么时候离开，更无从知晓它会不会在离开的时候像吃零食一样顺便把他也给吞进肚子里。 现在一定要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他在心里重复着这样一句话，乐观地希望这只海怪能像青蛙一样，只能看见运动中的物体。这样一来，只要他自己保持静止不动，就算和海怪近在咫尺，它也只会把自己当成海水——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生物的视力都和人类的一样好（或者说都和人类的一样差），所以钱龙辉的期待也是不无道理。虽然这样他没法立刻就回到海面上去，但起码暂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在确认了自己当下的安全之后，他开始片刻不停地在脑中思考逃走的方案。他必须先去估算这只海怪的瞬间启动速度到底有多快，然后再和自己最快的游速作对比——如果自己的速度略胜一筹，那就不妨冒险地闷头向海面冲；如果海怪能够轻易地追上自己，那也只能放弃硬拼速度的方法，另寻出路了。 最早的那次暗流……应该就是它弄出来的吧？钱龙辉回想起希尔出事之前的事情。从水流的速度来判断，这只海怪的动作应该不慢。只不过……现在似乎看不出来他的身手有多敏捷啊…… 那只海怪懒洋洋地呆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就好像是一个来晒日光浴的老头。他疑惑地盯着它，脑中忽然又迸出了另外一个想法。 或许刚刚的暗流并不是它弄出来的呢？因为看样子——它并不像一个游泳高手。所以，这也就意味着……这里的海怪不止一只？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钱龙辉思考之时，一道强烈的水流穿过礁石中的缝隙，向钱龙辉的背部袭来。他感到一股凉意瞬间从脊柱一直延伸到全身各处的每一根神经。没错，是它，它来了！ 他开始对这个以静制动的计划产生动摇了——他可不希望当一只穷凶极恶的海怪冲过来的时候，自己却一点都不反抗；就算自己最终还是会葬身鱼腹，但起码还能知道对方长得什么样子，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至于眼前的这只一动不动的大睡虫——管它呢，随它去吧！ 钱龙辉咬住嘴唇，把双手攥成了拳头。准备好了吗？他毅然转向暗流袭来的方向。来吧，怪物—— 钱龙辉的目光越过身后的礁石，找到了暗流的源头。但是眼前的景象却使他的思维瞬间停滞了。他一下子僵在了那里，手足无措。 怎、怎么会是这样…… 他以为会有一只海怪朝他扑过来——可是他错了，或者说只猜对了一半。没有什么东西向他扑过来，不过海怪他倒是看见了——而且，还不止一只。 上帝啊…… 他所看到的景象只能用壮观二字来形容。就在他背后的那块礁石的另一端，形形色色的海怪正从四面八方游过来，又游过去；有的直接在钱龙辉的头顶上不断盘旋，有的则躲藏在岩石之后，潜伏一会儿才探出头来。它们数量众多，仅仅是照明灯照射到的区域，就有不下5、6只之巨。它们的相貌都不尽相同，但都给人一种既恶心又恐怖的感觉。这些生物一眼望过去就知道它们绝非善类：它们不是长着獠牙耀武扬威，就是带着坚硬的毒刺恫吓敌人。它们的身体都是清一色的漆黑，就好像受到了原油泄漏的污染一样。但是它们的脾性似乎有很大的差别。有两只体型较大的鱼形海怪在不远处悠闲地游荡着，如果不看它们的相貌，真的很难把它们和攻击力惊人的海怪归为一类。还有一只体型较小的海怪，一直在礁石与礁石之间高速地穿梭着，就像织布机上的飞梭，很难觅到它的踪影。钱龙辉觉得之前的那些暗流应该就是这只不安分的海怪把海水搅动起来而造成的。还有一只颇像娃娃鱼的海怪，身体呈暗红色，长有四只短足，还有一口足以媲美鲨鱼的锋利牙齿。而让钱龙辉吃惊的是，它时不时吐出来的舌头居然在末端分了岔——就像一只蛇一样。不过在惊讶之余，钱龙辉还不忘四处扫了几眼，确信在自己的视野范围之内没有发现红色的触手——这也就代表那只凶残的大王乌贼并不在这里，所以情况至少还没有糟到无法挽救的地步。 但是钱龙辉还是完完全全地被惊呆了，震惊得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曾经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肯定是活不下去了——一只海怪就足以掀翻一艘船，那何况是那么多只呢？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到攻击——确切地说，那些海怪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 他迟疑地回头望了一眼堵住他出路的那只海怪，发现它还是呆在那里，几乎没有挪动过地方。其他的海怪也都差不多，只是做着自己的事情，对钱龙辉似乎完全没有兴趣。 太奇怪了……刚刚经历一场虚惊的钱龙辉显然还没能平复自己的心情，他仍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没有一只海怪袭击我，甚至连一点敌意都没有表现出来……这不正常啊！ 他当然不希望海怪们一拥而上把自己给吃了，但一想到昨天那只大王乌贼横扫一切的架势，他就觉得眼前的这一幕不太对劲。或许昨天杰西卡只是因为不巧打扰到了大王乌贼的休息，所以才会遭到它疯狂的攻击的？ 钱龙辉赶紧摇了摇头。天哪，我现在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个！他刚刚完全忘记了当下的形势。如果我再不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活着逃出去了！或许它们对我不理不睬，是出于捕猎者的狡猾，为的就是让我放松警惕，然后引诱我上钩呢？人类看似美丽的伪善面具之下都不知隐藏了多少罪恶，更不必说这些披着凶恶外皮的海怪了！ 钱龙辉的手慢慢地摸向了照明灯的开关，然后“啪”地一下把它关上——他可不希望晃动的灯光惊动了那些凶神恶煞的海怪。他把身子慢慢向后靠，最后触碰到了身后的礁石。他开始蹬着礁石上凸起的部分，努力向上爬，准备直接从正上方逃离这里——这样一来他就不必理会那只挡路的海怪了。 正当他把水肺的气密性检查完毕，已经准备蹬离海底的时候，那个一直隐藏在礁石缝中的红色指示灯，再一次命中注定般地映入了他的眼帘。等等，那个指示灯……天哪，我差点都忘了它了！由于这时候钱龙辉已经把头顶上的照明灯给关上了，所以红色的指示灯在幽暗的海水里显得尤为显眼。 等一下，或许……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那么多海怪聚集在这里，难不成就是因为那台亮着指示灯的机器的缘故？对、对……没错，这两者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海底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一台人造的机器，这里面肯定有疑点！ 他立刻改变了计划。我要把那台隐藏在礁石里面的机器带回去！他知道这个举动十分的疯狂——因为这么做很有可能会耽误最佳的逃离时间，但他知道自己必须一试。否则这次潜水可就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由于礁石上边的缝隙都过于狭窄，所以他猜测在礁石的四壁可能会有一个比较大的洞，可以把机器从里面掏出来。啊，果然！只绕了半圈，他便发现自己的推断得到了印证。这个洞严格来说并不算大，直径大概也就30厘米左右，可能只是刚好够那个机器横着从里面拿出来。他再次把照明灯打开，把灯光射向洞口。结果他看到了一道令自己满意的金属反光 看来我之前的推理大致都没错，而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机器从里面给拿出来。钱龙辉这么想着，然后和洞口靠得近了一些，并把右臂伸了进去。好像……是个圆柱体的机器？他用手感受了一下机器的形状，得出了这个结论。他还特地留意了一下周围的海怪，结果发现搬动机器这样的行为并没有让它们产生任何的反应。 或许海怪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机器的事情。钱龙辉乐观地想。其实他一度猜测这个机器可能会是这片海域的“定海神针”，只要它一有动静，海怪们就会有所感知。现在看来，这种想法还是很可笑的。他想。 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了。让我把它拿出来吧。他把双手都伸进洞中，然后将圆柱体的机器侧过来，缓慢地把它向外抽。但还没等机身被拉出来一半，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问题——它卡住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