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希尔，你感觉好一些了吗？”钱龙辉悄声坐到他的旁边，用尽可能轻的声音小心询问道。 “谢谢，我比刚才好多了……”希尔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钱龙辉搓了搓手，好像在绞尽脑汁地组织自己的语言：“希尔，呃，杰弗里的死肯定没有人愿意看到，但这已经是事实了……所以我们必须要去面对它，不是吗？” 安慰别人显然不是钱龙辉的专长，不过看起来他的行动也算起到了成效。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好歹我也是一个探险家啊，不可能就这么一直消沉下去的。”希尔摇了摇头，反过来拍了拍钱龙辉的肩膀，“我……我只不过是在海底遇到了一些恐怖的东西罢了……它们的确不堪回首，不过……如果你还是想问一些关于它们的问题的话，我也是可以的——没事，尽管问好了，我会把我看到的都说出来。” 钱龙辉不知道他现在是应该松一口气还是应该屏住呼吸。一些恐怖的东西……？好在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知道这些恐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那么……其实我的问题很简单……杰弗里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他的伤非常严重，我不认为任何现在生活在海洋里的生物能够造成那样的伤口，就连鲨鱼也——” “是海怪。” “是……什么？”钱龙辉顿了顿，沉下声音，问道。 希尔沉默了一会儿。他咬着自己的嘴唇，好像不愿意把那个可怕的词再重复一遍似的。不过最后他还是焦躁地跺了跺脚，然后颤抖着，张开了嘴。 “海怪。” 啊，海怪，是啊，这个词我已经听过许多遍了。钱龙辉不安地揉着自己的头发，脑子里开始无端地闪现出一些无关紧要的画面。海怪……好吧，他到底指的是什么样的海怪？难道是那些传说中的海洋怪兽？就像挪威海怪那样？不会吧，这里已经有一个童话里的人鱼了，怎么又冒出来个海怪？天哪，这个小岛是怎么了，传说生物集中营吗？ “你是不相信，对吧？”希尔苦笑了一下。 “不，只是感到震惊而已……”钱龙辉有些颓然地晃了晃脑袋，“我知道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毕竟连人鱼都有可能存在，所以好像现在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显得那么怪异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详细地描述一下当时的情景——像是那些海怪的相貌之类的，如果你愿意的话。” “唉，”希尔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可以把详细的情况说出来，但……那也只能徒增你心中的疑惑罢了。” “没关系，你尽管说。有疑惑，我们解决它。” 希尔摇了摇头，像是在暗示他“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今天下午——也就是和你告别之后，杰弗里和我按照原计划出海寻找人鱼。”希尔用迷离的眼神望着天花板，开始了他的叙述，“我们这次的目的地还是长着三块礁石的那片海域，没有变。到那儿之后，杰弗里先潜入水下进行例行的搜查，不过一无所获。等他回到船上之后，我们便决定用刚刚到手的超声波发射器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把人鱼给引出来。” 这时候，钱龙辉的直觉突然告诉他，一定要发生什么事了。他的手不由得慢慢地攥了起来。 “这一次，杰弗里和我都潜入了水里。超声波发射器在杰弗里手上，而我则拿着水下摄像机负责拍摄。在潜入到预定的深度之后——大概是30米的样子吧，杰弗里把超声波发射器打开了。一开始我们都还很紧张，以为真的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令我们失望的是，过了大概有2分多钟，什么都没有出现，水底下仍然像之前那样平静。没有办法，当时我们只好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浮上去了。但谁也没想到的是——（他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就在这个时候，几股强劲的水流忽然毫无预示地从暗处冒了出来。流速很快，而且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海水的波动。这样的水流，如果不是什么洋流的话，通常就意味着有一只——或一些体型巨大的动物正在快速地游动。那时候——我一开始还天真地以为，我们真的把人鱼给吸引过来了——不过由于那几股水流实在是太过强劲了，我又推测来的可能并不是人鱼，而是听到超声波的召唤，从远海赶来的体型巨大的鲸鱼……但无论是哪种猜测，结果都错了。都错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眼神望向远处，好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细节。钱龙辉敏感地捕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就要说到重点了。 希尔终于再次开口：“没过多久，我就在我们的四周，在深蓝色的海水之后，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些模糊的黑影……啊，对了，说起来当时的情景就跟这张照片上的差不多……”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其实就是今天下午刚刚给钱龙辉看过的那张有着奇怪黑影的照片。钱龙辉盯着照片中海水背后的那个东西，有些出神。难道……真的被我猜中了？那中间真的是个巨大的眼睛吗？不、不会吧？ “就在我对那些黑影困惑不解的时候——天哪，那几乎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啊——有一个巨大的生物像炮弹一样从我的身边窜了过去！它的速度简直太快了，我甚至不知道它那么大的身躯到底是如何在海底游那么快的——那速度快如闪电！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不明生物也都从四周游了出来，那个场面……简直——天哪，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但是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手脚冰凉，几乎动弹不得。我已经被这些不速之客吓呆了。但是更让人奇怪的却在后面——这些怪物突然出现的目的似乎很明确：那就是杀死杰弗里！” “那几个不明生物到底长得什么样子，你看清楚了吗？”钱龙辉突然凑上前去，摇着希尔的手臂，紧张地问道。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好像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变得急促了。 “呃……”希尔看上去像是被钱龙辉的反应给吓着了，“它们——它们游得很快，我根本看不清……但是，我想我还是记得一些比较明显的特征……呃，总之，它们的体型都很大，而且模样怪异、恐怖，令人胆寒。它们的身上布满黑色的棘皮一样的组织，看上去让人觉得很恶心。这些海怪似乎每一个都不太一样，但它们都有着相同的凶恶的巨眼，不可思议的大嘴（他张开自己的双臂来形容），还有让人过目不忘的那种锋利的牙齿！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丑陋而又让人觉得恐惧的动物——如果它们还算动物的话！” 钱龙辉思索了一下，觉得还是有些困惑：“那……它们的外形是什么样的？就像普通的鱼类那样是流线型的吗？” “这个……我倒有点说不准了！它们貌似什么都不像，但又有点什么都像！它们……看上去就好像是几个动物的融合体一样！其中有一个我记得很清楚，它的外形就像某种扁平的鱼，但背上本应该长鱼鳍的地方却长出来了一对巨大的硬刺！还有一个——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它的身上甚至还长了一只鸟类的爪子！” 钱龙辉懵懵地舔了舔嘴唇。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他尝试着在自己的脑子里还原这两种恐怖生物的形象，结果他发现自己总是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好莱坞B级片里面那种丧尸和怪物，所以只得作罢。 “唉，算了……”钱龙辉扶着额头，“希尔，你还是继续说说海怪出现之后发生的事情吧。” “哦，好的……我刚刚讲到哪儿了？呃，对了，那些海怪突然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但是目标却只瞄准了杰弗里一个人——我到现在也无法理解这是为什么。也许是超声波的原因？我猜海怪大概是不怎么喜欢高频的噪音，所以才会对杰弗里感到烦躁和愤怒吧……唉，也不知道它们是不是饿了，在把杰弗里围起来之后，它们便开始疯狂地撕咬他的身体……上帝啊，那样的情景我发誓绝不想看到第二次！但是杰弗里——我不得不说，他的确是一个杰出的探险家。他表现的很坚强，尽管那些海怪非常凶残，但他还是坚持搏斗了很久，始终没有放弃活下去的希望。可是……你也知道，海怪的力量毕竟是太强大了，而且数量又多，杰弗里终究势单力薄，无法抵挡它们的攻击。而我，那时候早就被吓呆了，根本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但是，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吧，那些海怪在围着杰弗里攻击了一段时间后，便好像突然对眼前的东西失去兴趣一样，停止了攻击，转而四散游走了。如果它们没有那样做，我恐怕杰弗里甚至连尸体都不会留下的……（他略带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而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直到那时，我才去把杰弗里救上了船……唉，如果我能早一点反应过来的话，或许……可惜啊，这一切都太晚了……太晚了！” 希尔颓然地抱住自己的头。钱龙辉靠过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几句，好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 不过钱龙辉的内心却不像他的外表那样不动声色。他开始快速地思考整个海怪事件的始末，并发现了许许多多的疑问。太奇怪了……希尔所描述的海怪和人们传统观念中的海怪好像不太一样。历史上有记载的那些海怪其实很多都是巨大的乌贼，还有的就是类似于巨大蜥蜴一样的生物——就是外形很像恐龙的那一类海怪。但是至于希尔说的这种四不像……好像还真没怎么出现过。更奇怪的是，如果按常理来说，这么多巨大的生活在浅海的怪物，想不被人们发现都难，但为什么直到杰弗里和希尔撞见它们之前，一直都没有目击报告呢？它们就好像是从地球上突然冒出来的一样——这一点和人鱼实在是太相像了。莫非这些海怪和人鱼还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唉，这到底…… 钱龙辉发疯似的挠着自己的头皮，越想越乱，却根本得不出什么有用的结论。他发现自己手头上的信息实在少得可怜，还不足以让他做出一些合理的推测。不过他突然记起来，刚刚希尔提到过的一个小小的机器貌似可以成为整个事件的突破口。他原来甚至都没有留意。 “希尔，我记得刚才你说你们下水的时候还带着摄像机？照这么说……你们肯定拍到海怪的影像了吧！” “什么？噢！”希尔看样子也没有注意这一点——这也难怪，只要是经历过海怪事件的人，估计都没心思去注意这些细节了，“我想……应该会拍到的吧。我的确是把水下摄像机的开关打开了，但是因为海怪冲过来的时候我太过慌乱，根本没有想到要去拍摄它们……有可能我会无意中拍到一些画面，但那些画面也不会有多清晰的。” 没关系，这足够了。“那你的摄像机现在放在哪里呢？” “还留在船上，一直没动。” “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那段录像给我看一下吗？” 希尔并没有拒绝钱龙辉的请求：“当然可以！唉，说句实话，那里头记录的东西，不留着也罢！” 钱龙辉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谢谢你，希尔，我想我了解的已经足够多了。现在，你还是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好了。我恰好有些事情要和医生再交流一下，所以摄像机的事情可以晚些时候再说。” “好，你说的是，我的确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总之谢谢你了。”希尔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算是告别。 “那暂先告辞。” 钱龙辉离开等候室，推开办公室的门回到了医生那里。医生一直坐在椅子上等他回来，没有离开。 “怎么样？”医生的身体略微前倾，还没等钱龙辉坐定就问道，“希尔好些了吗？他和你说了什么没有？” 钱龙辉摩挲着双手，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然后把希尔刚刚和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了一遍。 医生听完钱龙辉的复述，眉头紧锁，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开口道：“虽然听上去他的话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我恐怕他并不是在骇人听闻。我观察过死者伤口的形状，确信那些伤口绝对不是出自鲨鱼之口，而是另有凶手。但是在这片海域除了鲨鱼之外还能有什么生物可以把一个人这样残忍地杀死呢？所以，希尔说的那些海怪……不无可能。” “说心里话，我并不想相信他说的那些，”钱龙辉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可是事实却不允许我这样做。但我还有个疑问——海怪为什么会毫无征兆地突然间就出现了呢？就像人鱼那样？如果人鱼事件是偶然的话，那这已经是第二个极端偶然的事件了，这……这怎么也解释不通啊！” 医生苦笑了一下：“唉，这个问题，我到底要怎么回答你呢？我们现在对海怪知道的太少了——它们是新物种，是外星人，还是异形，我们都不了解。如果这时候在诊所里就躺着一只海怪的尸体，那或许还可以研究一下，但问题是我们没有。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是坐在这里凭空臆测罢了！” 钱龙辉叹了口气，没了辙。他原本希望长期生活在这座岛上的医生能给出什么不一样的见解，现在看来这个希望也落空了。 钱龙辉继续问：“对了，我们现在还欠游客一个解释——要把海怪的事情公布出去吗？你知道，毕竟这个事……” “我觉得已经没有考虑这个问题的必要了，真的。”医生耸了耸肩，“就算我们不说，大家也会知道真相的。杰弗里的惨状游客们都已经看见了，凡是有点常识的人肯定都会觉得杰弗里死得并不简单吧。你要清楚，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你越是急着要去掩盖一个真相，它暴露的就会越快，事件的影响也会越坏。放心吧，我敢保证，在你回到沙滩的路上，耳边听到的就都会是关于海怪的传言了！” 钱龙辉想再反驳些什么，不过想了想，还是作罢。 “如果你没有其他事的话，就可以走了。”医生说，“海怪的事情就暂且先放在一边吧，不要老是去想它。反正那些怪物在海里，而我们在陆地上，不用担心的。” 钱龙辉默默地点了点头，于是向医生告辞，然后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他在等候室里找到了希尔，并和他约定晚上9点的时候去他的船上拿摄像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