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萨诺并没有停下来：“当初我的父亲去世，我便发誓要为他报仇。但是如何去实现这个目标，我还是感到很茫然。后来我决定去罗马的孤儿院，希望找到一个有教养的家庭收养我，好让我有个可以学习知识的机会。于是我拜托了一位好心人，让他载我去了罗马，然后找到一家孤儿院安顿了下来。 “大概过了几个月，一对老建筑设计师夫妇看上了我。大概是因为我比较聪明的缘故，他们愿意收养我，并把我送去学校学习。虽然他们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但我至今仍然感谢他们。在那段日子里，我学到了很多我之前根本想都不敢想的知识——特别是生物学。除此以外，这对老夫妇还教我了一些关于建筑设计方面的内容——这是他们擅长的，当然也希望我接触一点。这些看似和我的研究没有多大关联的东西，其实日后都帮了我不少忙——例如你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研究所就是我亲自设计的。 “我在学校的学习成绩非常好，后来也顺理成章地考上了美国麻省理工去继续深造。这对老夫妇一直资助我到大学第二年，然后就相继去世了。他们的遗产不多，所以从那时起我的经济状况就一直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有些捉襟见肘。而我的研究如果没有资金支持的话，是无论如何也开展不起来的。我马上就要毕业了，可我的目标却在离我越来越远。 “但是正当我开始感到绝望的时候，一个同学不经意间说出的一个玩笑似的趣事，却给整件事带来了转机。有一天吃午饭，那位同样来自生物系的同学向周围的人讲了一个从他父亲那里听来的故事。他父亲原先是一名美国大兵，而他以前的一个上司最近因为丧女而变得悲痛欲绝。看上去这位上司显然是悲伤过头了，因为他居然说要找人去克隆一个一模一样的女儿——无论花多少钱，只要能让她复活就行。身为学生物的人，大家都把这件事当成了玩笑，笑一笑也就过去了。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位上司是在痴心妄想：没有人会去尝试克隆一个人——哪怕得到的报偿再多。因为这是不符合伦理道德的，而且也打破了大家约定俗成的规则。不过……说实话，我倒并不这么想。” 一种非常不好的设想此刻正在不断冲击着钱龙辉的脑神经。克隆？不会吧，应该不会吧……他想在心里说服自己，那个设想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但他越来越觉得他其实是在自欺欺人。 “你疯了吗？克隆人……那可是违法的！你怎么可以——” “为了达到我的目标，我愿意做出一些别人都不敢做的事情！”卡萨诺粗鲁地打断了钱龙辉的话，“不就是克隆吗？这没什么难的——就算是克隆人也一样。其实从技术角度上来说，克隆人早就不是什么难题了，只不过一直没有人去做而已。因为大家都顾忌钱龙辉刚刚提到的联合国公约，因为大家都固执于所谓的生物学家的良知。但是我倒觉得这没什么所谓。更何况这次的情形非常特殊：需要克隆的人已经死了，所以就算克隆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人也不可能会和她的原型见面。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不告诉她真相，那么这个克隆人就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是一个复制品。她完全能够以她父亲第二个女儿的身份生活一生，与他人无异。而如果这个秘密被永久地保存，那么所谓的公约也就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不是吗？所以我还担心什么呢？其实我一直都怀疑这个世界上早就有克隆人了，只不过一直没有人知道而已。再说了，这也是一个父亲对于自己女儿最真挚的感情——如果我帮他完成了克隆，那也算是完成了一个父亲的殷切期盼啊，这可是一件好事！更何况他还会付给我大量的酬劳——这才是我当时最需要的东西。 “于是我就想办法找到了这个美军的退伍军官。看得出来，他是一个非常爱他女儿的一个好父亲。当然，他之所以这么自责，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对于女儿的死也有责任。他的女儿是在和他一起去科罗拉多大峡谷游玩的时候意外坠崖去世的。他自认为没有看好她，所以加倍地在心里谴责自己——因而说出一些克隆自己女儿之类疯狂的话也就很好理解了。不过我敢肯定，他没有料到真的会有一个学生物的人找到他，愿意为他冒这个险。所以当我站在他面前，向他说明自己的来意的时候，他着实吃了一惊。后来我又从他口中了解到了一些情况，例如他女儿的年龄其实并不大，所以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长相。此外尸体也没有及时下葬，能够提取到我所需要的细胞。这些都是对克隆有利的消息。而当我得知这个退伍的军官继承了他远房亲戚的一份财产，更拥有一处隐蔽的加勒比小岛的时候，我就立即明确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可以帮助他克隆已经死去的女儿，而且保证绝对不会出现差错，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而作为回报，我则需要得到在海岛上建造一座秘密研究所的权利，此外他需要资助我的研究，但同时不能过问我研究的内容。而为了不使他因为我耗钱的研究而最终榨干了亲戚的遗产，我还提出在进行研究的同时可以帮他培育新型的热带鱼，然后让他通过贩卖这些观赏鱼来赚钱。当时这位军官也犹豫了很久，不过可能是觉得我开出的价码太过丰厚——也有可能是爱女心切的原因，总之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没过多久我便从麻省理工毕业，然后就跟着他南下到了加勒比的一座小岛上。在那里，我成功地帮他完成了克隆的任务，而他也履行了诺言，提供给我资金，让我建造一座研究所，并且不过问我研究的内容。说到这里，你们是不是觉得此情此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哈哈哈哈，没错，相信你们的直觉！我说的那个退伍军官不是别人，正是站在你们身边的亚历克斯！而那个因为克隆而‘死而复生’的人其实就是他的女儿杰西卡！” 其实用不着他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在场的人都已经能提前猜到了。虽然每个人看上去似乎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但其实他们的内心早就开始了一阵翻江倒海。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钱龙辉的脑子仍然是一片混乱。杰西卡是克隆人？不……我不相信！这里不仅有海怪，有人鱼，甚至还有世界上第一个克隆人？怎么会这样？亚历克斯难道真的同意他这么做了吗？不，这都不是重点——杰西卡，身为一个克隆人，她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上帝啊，请告诉我这些都不是真的…… “你们或许已经知道，亚历克斯的妻子因为难产而不幸去世了。”卡萨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但其实她并不是第一次生孩子的时候难产的——而是第二次，也就是生下克隆的杰西卡那一次去世的。唉，这一切她并不知情，她还以为自己生的是她的第二个孩子呢！谁又能知道这两个孩子其实是一模一样的呢？ “至于刚刚提到的受精卵的问题……我想你们现在应该反应过来了吧？受精卵最初就是亚历克斯和他的妻子提供的。亚历克斯对他的妻子撒谎说她得了什么病，需要手术治疗。于是我就在这个‘手术’的间隙将她体内的卵细胞提取了出来，然后再利用亚历克斯的精子进行体外受精，得到了受精卵。这个受精卵其实就是用来克隆杰西卡的。我把杰西卡分化过后的体细胞细胞核替换到了那个受精卵里。但是当时我多了一个心眼，擅自把这个处理过的受精卵复制了很多份，并冷藏了起来。因为受精卵毕竟是很难得到的试验品，说不定以后我会用到。结果没想到在制造人鱼的时候还真的派上了用场！话说钱龙辉你们几个或许已经在第一实验室里看到了那只残废的人鱼了吧？如果看到了，你们肯定会发现，她的相貌和杰西卡的怎么会那么的相似。哈哈，当然会相似了——因为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啊！” 原来是这样！钱龙辉明白了过来。现在也很好解释为什么人鱼的肤色和杰西卡的肤色会有那么大的差别了：因为人鱼一直生活在研究所里，见不到什么阳光，肤色自然苍白；而杰西卡应该是一个酷爱日光浴的人，肤色也就会更深一些！ “不过说起来，和杰西卡的本体关系更近的应该还是那只逃跑的人鱼，”卡萨诺的脸上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知道为什么我制造出的第二只人鱼会有那么大的缺陷吗？我觉得是母体选择的不对造成的——因为第二只人鱼是在鱼腹里出生的，而第一只是通过人体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人体？”钱龙辉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没错！”卡萨诺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了，“这件事甚至连亚历克斯都不知道！十八年前他的妻子生下来的其实是对双胞胎！” “双胞胎？这……这怎么可能？如果是试管婴儿的话，胎儿的数量应该是可控的啊！” “当然是可控的，所以我才会让一胞胎变成双胞胎的啊！” 这下钱龙辉终于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亚历克斯的妻子生下了克隆的杰西卡……还有那只完美的人鱼？她们……是一起出生的？” “哈哈哈哈，答对了！我在把克隆杰西卡的受精卵植入她体内的同时，顺便也把人鱼的受精卵一并植入了！因为接生肯定也是我的工作，所以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她生的是双胞胎！杰西卡自然会交给亚历克斯去抚养，而人鱼宝宝嘛，肯定就归我去照料了！” 钱龙辉不能相信这一切，他觉得自己的脑袋简直都快要爆炸了。 卡萨诺邪恶地笑笑：“现在你们知道了吧？没有亚历克斯的帮助我什么也办不成。没有研究所，没有海怪也没有人鱼，什么都没有。正是因为当初那个可以说是不合法的合作，才会让我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愿望。不要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它的真实性亚历克斯会向你们证明的。” 说罢卡萨诺就沉默了下来。他已经把话语权转交给了亚历克斯，就看这个人鱼岛的岛主会怎么说了。钱龙辉怀疑这是卡萨诺的反间之计，但是他也迫切地想要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同样需要亚历克斯的解释。 “亚历克斯……事情是这样的吗？”开普敦轻声问他。 只见亚历克斯叹了一口气，终于缓缓地开口了：“唉，朋友们，请听我说。我……其实我不能否认卡萨诺说的话。他说的的确都是事实。” 在场的人当中，只有卡萨诺一个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表情反而放松了下来。 “我……我当时也是伤心过度了，竟然想到了克隆这个疯狂的想法……你知道的，我爱我的女儿，我永远也忘不掉我失去她的那一天……”说到这里，亚历克斯的神情忽然变得阴沉起来，甚至声音也开始略带颤抖了，“杰西卡是坠崖死的，而我显然推脱不了关系，所以过度消沉的我开始变得不可理喻起来……我知道克隆这个技术能够复制出一模一样的生物——就像克隆羊多利那样，所以我就想利用这个技术让我的女儿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其实那时候我真的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来帮我实现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直到后来卡萨诺找到了我……他的生物学的非常好，想法独特而且在理，需要的回报也不过分，所以我就一念之差，同意了他的交易。我知道这并不合法，但是我只想要得到已经死去的女儿，只想要再次看见她的笑脸……但是，请相信我，我之前只是知道这里有个研究所，但从来没进去过，也不知道卡萨诺研究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当初有人在这个岛附近发现人鱼之后我就有点怀疑是不是卡萨诺搞的鬼，毕竟他一直在研究生物，而且还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可是他表示并不知情，我也就没有深究了。但是到了后来，这里又出现了海怪，甚至还袭击了游客……这下我不再相信这是巧合了。所以我决定今天夜里秘密地潜入这里，看看卡萨诺研究的到底是什么……我所说的这一切绝对没有半点假话，相信我！” 钱龙辉听了他的话，心情不禁有点沉重。原来背后还有这样一个故事……怪不得之前亚历克斯的神情非常古怪，好像总有什么东西瞒着我们没说……但是，如果卡萨诺是想利用他的这个黑历史来反间我们，那他就错了！ 钱龙辉没有迟疑，立即正色道：“亚历克斯有的地方的确做错了，但这个故事并不会抹去你的罪行，卡萨诺。无论你最初的目的有多么高尚，无论在你研究背后有多少难言之隐，既然你已经违反了人类共同的准则，去研究和制造这些极度危险的动物，那你就是有罪的。况且亚历克斯之前对海怪并不知情，如果他知道你要帮他克隆女儿是为了这个目的的话，他当初肯定也是不会答应的！你只是利用了一个父亲对他死去女儿的爱罢了！” 亚历克斯用感激的眼神看了钱龙辉一眼，然后补充道：“其实我有的时候也会后悔，因为人死不能复生，或许我不该违反自然界的法则。虽然现在陪伴在我身边的杰西卡和原先杰西卡的容貌一样，但是我却能感受得到她们并不能完全算作同一个人……有的时候我真的把她看成是我的另外一个女儿。我想大自然有它自己的运行规律，肆意地去僭越这些规则可能达不到我们的目的……但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有罪，而且我认了。但是卡萨诺，你用海怪害死了人，就该为此负责。你是逃不掉的！” 可是没想到，卡萨诺听了他们的陈词后不仅没有面露怒色，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下钱龙辉他们都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不懂他为什么会这样突然肆无忌惮地狂笑。 “哈哈哈，你们说得好，说得好啊！”卡萨诺夸张地说道，“看来你们一致把矛头对准了我喽？哼，可是有一个在场的人可能并不会这么想。她肯定对很多事情都感到无法理解，肯定会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亲爱的岛主亚历克斯先生……” 等一下，他说什么？这回他们更弄不明白了。卡萨诺刚刚明明说的是“她”，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男性，又哪里来的“她”呢？钱龙辉超人的第六感此时又开始发挥作用了。他突然有个模糊的感觉，那个“她”应该是个非常熟悉的人。难道是……“她”？她……又跟过来了？就像前几次那样——偷偷地溜出来到海上开船，偷偷地跟着我们调查海怪，这次又是偷偷地跟着她的父亲到了这里？不是吧……应该不是的吧？ 卡萨诺对他们大惑不解的反应感到很满意。他把脸转向右边，对着玻璃墙对面的那块岩壁，轻声向那里说道：“好了，窃听者，不要再躲藏了，我早就发现你了。你现在应该有很多疑问想要询问自己的父亲吧？那么就出来吧，机会就摆在你的面前呢。” 钱龙辉他们立即把目光对准了那里。只见一堆放置在阴暗处的巨大容器后面，突然传出一阵声响，紧接着一个略显娇小的身影慢慢站了起来。那、那是……钱龙辉有那么一瞬间，忽然觉得卡萨诺就像是一出戏的导演，牢牢掌控着情节的发展，而他们则是受他支配的演员。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而在他们的计划之外。 那个娇小的身影完全站了起来，但是仍然隐藏在黑暗里。她的身子好像在不断地颤抖，似乎是在哭泣。 “爸、爸爸……”控制室那头传来了一阵带着哭腔的女声，“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我、我真的是一个克隆人吗？” 是……杰西卡！ 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甚至就连刚刚已经有所预感的钱龙辉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