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萨诺紧跟着钱龙辉也从法老号上跳了下来。希尔见人已经到齐，便把大拇指朝下，打了一个手势，表示可以继续下潜了。剩下的那两个人都做出“OK”的手势表示明白。 于是希尔开始在前方领路，钱龙辉和卡萨诺则在后面跟着，而他们的方向则是一路向下。随着他们下潜深度的缓慢增加，水下的气氛也开始逐渐变得压抑起来。原先还能轻松透过海面照射进来的明媚阳光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放眼周围也只有希尔的水下探照灯能够提供一点朦胧的光亮。黑暗和寒冷逐渐包围了钱龙辉，使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不知怎的，他开始觉得自己不是在沉入海底，而是在沉入一个有去无回的万丈深渊。而且这种奇怪的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 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感受？ 他环顾四周，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不是人鱼，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忽然，他终于意识到是哪里出问题了。 太安静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从下水之后开始，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任何有生命的东西了。浮游生物、游鱼、银虾……不，这里什么都没有。事实上，这里除了随波飘荡的细小沙粒，也就只有无尽的黑暗在静静地陪伴着他们了。 这时的海底，就好像一个寸草不生的辽阔荒原，又好像一个空无一人的偌大城市，生机的缺失和巨大的空间感产生了鲜明的反差，令人心生恐惧。钱龙辉的脑海里突然无端地浮现出东日本大地震后，一则有关泄露的福岛核电站的传言： 夜幕降临，在核电站方圆几公里之内，都不会出现任何有生命的声音，安静得足以使人害怕。你唯一能听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死寂…… 钱龙辉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不不，我干嘛想起来这些？他赶紧把这些杂念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出去。我现在需要的是冷静和机警。我可不能让一个莫须有的传言把自己吓倒。 但随着深度的增加，他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又向下游了一段，结果还是没能发现一丝生命的迹象。简直太奇怪了……不，应该说恐怖才更合适！为什么这片丰饶的加勒比海会寸草不生？天哪，就算——就算没有人鱼，来一只海怪也总比一片死寂要好啊！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故事让他学到了一个教训：没事千万不要乱说话。因为——这样很有可能会灵验的。 钱龙辉第一次察觉到情况似乎有异，是因为一道很容易被忽略的暗流。咦？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游过去了……他的背部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水流的冲击感。是鱼吗？他向左右看了看。不，没东西…… 他正准备把自己的目光收回来，却没曾想竟一下子撞上了前面的一个物体。哎呦，怎么回事？他回过神，发现自己撞到的居然是希尔。怎么了？他干嘛停下来？可还没来得及去责怪他，钱龙辉就发现前方好像出了什么状况。 噢，天哪…… 他吃惊地看见，希尔的身体这时候不知怎么的，突然变得非常僵硬，甚至还在轻微地痉挛。那些从他嘴里吐出的气泡也不是那么有规律了，而是时断时续的。与此同时他还将自己的右手放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盯着它看，似乎是在确认自己到底有几根手指一样。 他……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出现幻觉了吗？钱龙辉脑筋一转，突然意识到希尔可能遇到了一个大麻烦。噢……该死，这下可糟了！ 钱龙辉早先在自学潜水的时候，曾经在网络上检索过很多相关的信息。在好几家有关潜水的网站里，他都发现了一种被多次提及的潜水综合征。这种综合征危害很大，它会造成潜水者呼吸困难，视线模糊，甚至让他们出现幻觉。大概有两种原因会引发这种综合征：一是潜水者的身体状况欠佳；二是下潜的速度过快，结果身体受不了快速增加的水压而产生了相应的症状。在潜水活动中，这种综合征是非常致命的。如果处理不当，潜水者就会因为体内出血或者晕倒昏迷而失去性命。而缓解症状的唯一办法就是让潜水者迅速回到海面上，让他们回到自己所熟悉的大气压的环境中。 钱龙辉意识到希尔可能已经患上了这种综合征，所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任何宝贵的时间了。“卡萨诺？”他急着想去喊意大利医生，却忘了自己正在海里，差点没咽进去一口海水。他把呼吸器重新戴好，赶紧回过头去搜寻着卡萨诺的身影。可他这时又发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现实。 卡萨诺不见了。 他的身后原本应该跟着一个穿戴整齐的意大利人才对，可是现在回头一看……不见了，除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什么也没有。他……跑到哪里去了？钱龙辉十分确定几分钟前他肯定还跟在后面，不过转眼之间居然消失得这么无影无踪，就好像是被海水给瞬间吞噬掉了一样。 钱龙辉的心头掠过一丝寒意。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他又不可能会凭空消失！真该死！ 钱龙辉又把身体转了回来——噢，不！ 希尔也不见了。在钱龙辉身后的那个原本应该拿着探照灯的希尔，也消失了。黑黢黢的海底就像是在开玩笑一般，再次和钱龙辉打了个招呼。 不……不！开什么玩笑！怎么连希尔也—— 他赶紧环顾左右，可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他不得不去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在海底，他已经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怎么会这样……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他意识到希尔可能只是因为意识不清醒，所以才不小心触碰到了探照灯的开关，导致自己“消失”的。或许他仍然就在附近，只不过由于海底的光线实在太弱，一时间找不到他罢了。但愿……我的这个推断是正确的！他把戴在头顶上的一个小型照射灯打开——它的亮度和希尔手上的探照灯相比自然差了很多，但起码能凑合着用一下——然后开始四处搜寻着希尔和卡萨诺的影子。 你们究竟去哪了…… 搜寻的时间每推进一秒，他的焦虑就会加深一层。更令他心急的是，他还不敢轻易地四处游动，生怕自己会迷失方向。天哪，但愿他们没事！不过，难道说他们都各自先回船上去了？还是……被人鱼的歌声勾去了魂？ 钱龙辉觉得自己肯定是焦躁糊涂了，才会冒出这样可笑的想法。不过正当他准备在心里自嘲一番时，他突然看见了一个东西——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蛛丝马迹。 因为他还能感受得到重力的方向，所以他知道自己发现的那个东西位于海底。就在那里，在海水的重重阻隔之后，似乎有一个红色的光点，在幽幽地发出微弱的光线。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出现了潜水综合征——因为在海底，是不可能会出现光点的，而他却看见了——当然，生活在深海的灯笼鮟鱇或许可以制造光点，但它发出的可不是红光，而且这里显然也只属于浅海而已。 不，我没有看错，那里确实有一个光点正在发光……他眯起眼睛，仔细地看着。等等，那看上去就像是一个…… 该不会是一个指示灯吧？ 海底出现这种亮光，本身就不是一件常见的事情；更何况这亮光似乎还是某个机器的指示灯，那就再诡异不过了。但钱龙辉的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却正是这个念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直觉，但是隐隐约约地看过去，感觉还真的有那么些相像。那个圆形的光点，持续而稳定地发出微弱的红光，一直都没有停过。而原本就不是很强的光线，透过海水，更显出一丝模糊。 不行，我得去看看那个东西。钱龙辉的内心有个神秘的声音这样告诉自己。 此时他的脑海里又回响起了希尔说过的话。他说人鱼就在海底……所以说不定那个奇怪红光就和她有关呢？反正希尔和卡萨诺也找不到了，所以，不如…… 他的好奇心这时又占据了上风。他把照明灯对准下面，然后继续下潜。其实刚才他离海底就已经很近了，他甚至还没能做出一个完整的潜水的动作，就已经用自己的指尖触碰到了海底坚实的岩石。在灯光的帮助下，他没有看见平整的海床，而是看见了一个崎岖不平的海底，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凸起的礁石。而那个诱他下潜的小红点，就隐藏在几块海底礁石组成的间隙之中。它就好像灯塔一样，指引着钱龙辉继续前进。 他用手攀住礁石凸出的一角，然后透过缝隙向内部窥探。天哪……那的确是一个指示灯！钱龙辉确信那个发着红色微光的灯属于一个机器，而不属于一个生物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但是由于岩缝太深，除了那个小小的红光之外，只有黑黢黢的一片，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机器到底长的什么样子，只能猜出一个大致的轮廓。不过更加令他在意的不是机器的长相，而是它的来历。 海底怎么会出现这种人造的东西呢？钱龙辉大惑不解。还有，它干嘛一直亮着红灯？是坏了还是要没电了？或者这是一种…… 警告？ “唰——”就在这时，有个东西从钱龙辉的身后迅速掠过。 是人鱼么？他打了一个激灵，赶紧回过头，然后把照明灯对准了前方—— 不，不是人鱼。 他很讶异照射灯的灯光为什么会被挡住——按常理来说，灯光应该会散射到远处；但现状却是，灯光在他眼前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光圈，就好像他把灯光打在了一堵墙上一样。怎么会这样？他的身后分明只有海水。但是现在，却有一个庞然大物占据了这个位置。 光圈照到的那个东西是一个大大的圆盘。这个圆盘是橘黄色的，而在圆盘的中央，还有一个小一些的，黑色的圆盘被包裹在里面。钱龙辉愣了两秒，然后皱紧了眉头。看上去这就像是一个…… 眼睛……天哪，和轮胎一样大的眼睛！ 钱龙辉惊得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结果这下整个庞然大物的全貌都展现在他的眼前了。 他感到周身海水的温度迅速降了下来；而自己的心跳也好像突然停止了一般。 海怪……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