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的话说完之后，驾驶舱里再一次陷入到了沉默之中，只有远处发动机的低吼声隐隐传来。除了他之外的其余三个人都在回味着这一系列的推理以及猜测，似乎想要在里面找出什么破绽。但或许是因为希尔的理由过于充分，又或许是因为他们还没能从刚才的一系列变故中回过神来，总之他们没有发现什么能够反驳的地方。 “我同意他的看法。”卡萨诺回过头来，打破了沉寂，“其实我之前所想的就和希尔说的那些差不多，这台核辐射装置应该就是古巴导弹危机时期的产物。不过我还可以再补充一点：我认为苏联不大可能会在加勒比海这边部署这样一台仪器去制造所谓的生物武器——毕竟这属于尖端科技，是绝对的最高机密，苏联人怎么可能会把最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的东西，放到一个距本土那么远，而又离美国那么近的地方来呢？如果他们真的在研制什么生物兵器，那也肯定会在自己的西伯利亚腹地进行的。希尔，想必美国如果有什么秘密计划需要实施，也大多会选择在本土来做吧？” 希尔没有什么保留，点点头说：“我听说过一些秘密的研究，能在本土进行的肯定不会跑到国外去做的，哪怕是自己的盟国。你说的很对，这一点我之前还没想到呢。” 钱龙辉闷头想了会儿，终于也开口道：“嗯，现在看来，我也觉得你们的观点是正确的。我们不能用最坏推论来考虑问题……毕竟这类技术离我们人类现有的认知还太过遥远，探索这样一块未知领域，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其危险的。冷战中的人们无论有多么狂热，有多么偏激，但我想这些基本的共识应该还是会有的吧，而这大概也是我们能够平安活到现在而没有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原因之一。事情不会永远往坏的方向发展，我们不必把情况想得那么糟，不是吗？” 杰西卡直到钱龙辉把话说完，才稍稍松了口气，说道：“你们讲的我大概都理解了……所以，这只是一次意外，并不是人为的，对吗？好极了，这个结果听上去还算令人满意。反正我是不愿相信会有人故意去制造这些怪物……这完全是反人类的行径嘛！” “那么，现在也算是真相大白了吧？”卡萨诺问。 “关于海怪的来历应该是没什么好说的了，”钱龙辉思索了一会，说道，“可是……我们要怎么处理它们呢？总不能就这样把它们留在海里不管吧？” 杰西卡听了一怔，嘴张得老大。显然她单纯地以为只要把真相调查清楚任务就结束了，根本没想过还有比调查更为棘手的一系列善后工作在等着呢！ “我们现在虽然已经把辐射源拿走了，今后不会再有更多正常的海洋生物发生变异，但是万一那些现存的海怪还能繁衍后代的话……” “那海洋恐怕就都得成为海怪们的地盘了！”杰西卡接上了钱龙辉的话，担忧地说。 “鲨鱼会对它们的篡位感到很不高兴的。”钱龙辉苦笑着说。 这时，身为生物学专家的卡萨诺发言了：“各位，我认为这种可怕的情况不会发生，大家都想多了。” 钱龙辉对他如此肯定的态度感到有些意外。“噢？此话怎讲？” “核辐射所造成的变异是非线性、不确定的。就算是同一种生物，经过了相同条件的核辐射处理，它们的变化也不会完全一样。如此一来，就算它们在变异之前是同一个物种，在变异后它们每个个体之间也可能会形成生殖隔离的。退一步说，如果海怪真的能勉强交配生育，那也只会得到没有繁殖能力的后代——就像骡子一样。而且，它们的生殖器官很有可能已经在辐射环境下失去了原有的功能，所以更加无法生育了。这是我的看法。” 钱龙辉紧接着又问道：“但是你刚刚不是说海怪是在弱辐射环境下逐渐变异的吗？既然是逐渐的变异，那这个时间应该不短才对吧？如果它们无法繁殖……一条鱼没法活那么长时间，不是吗？它们肯定是经历了好几代，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这又怎么解释呢？” “是啊，它们的确是逐渐变异的，”卡萨诺提醒他道，“但那也就是说，在它们受到核辐射影响的初期，还是可以繁衍后代的。但是随着下一代的不断出生，它们基因内部的缓慢变化得到了积累，导致它们离原先的样子越来越远，变异程度越来越高，生育能力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差。据我现在的观察，它们已经很难再进行繁衍后代的活动了。要知道，我们现在甚至都没法分辨它们原先是什么物种了！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它们在过去半个世纪的漫长时间里都生活在弱辐射环境中，所以应该已经适应了那样的生活条件。现在你把它们放到一个没有核辐射的地方，它们反而还会觉得很不习惯。你在海底把核辐射装置碰坏的那一刹那，海怪不是都突然变得烦躁起来了吗？其实就是这个道理。现在，它们不仅无法生育后代，而且很难在没有核辐射的环境下生存下来。所以，在痛苦中等待死亡，这才是它们现在唯一的出路。” “那……换句话说，我们不需要去管它们，它们自己就会逐渐灭绝？” “是的。另外你也可以自己思考一下，如果我们真的要用强硬的手段设法驱逐它们，究竟会有多少胜算？” 钱龙辉耸了耸肩，没有回答。他又想起了杰弗里身上那些骇人的伤口以及被大王乌贼弄得千疮百孔的亚历山大号。的确，除非动用什么强力的武器，否则就别想轻易打败它们。但真正使钱龙辉认同卡萨诺看法的还是那个“不适应论”。他亲眼见过当核辐射装置弄坏的那一瞬间，原本安安静静的海怪究竟有了多大的变化。卡萨诺说得很对，它们现在已经不适应正常的环境了。既然如此，那就让它们自生自灭好了，我们也不用多费心思。 “那……我们就这么办吧，不去管它们了——说实话，这办法还很省事呢！” 卡萨诺像是很欣慰似的点了点头。 “我也同意，因为我可不想再和海怪肉搏了！”杰西卡急急忙忙也发表了自己的观点。不过钱龙辉怀疑她只是不想再跑到海底冒险才会这么说的，因为刚刚卡萨诺在阐述自己观点的时候，她的眼神显得相当朦胧，看样子她根本就没怎么听懂。 “好啦好啦，”杰西卡使劲把头摇了摇，好像是想摆脱这乱成一团的事件，“现在真相已经查明了，善后工作也安排好了，应该就没其他事了吧？噢，上帝，总算结束了——还真够麻烦的！” “不过当问题的本质浮出水面之后，再复杂的外表也会变得简单起来的，大道至简嘛。”卡萨诺极富哲理地说道，“啊，看前面！正像钱龙辉刚刚说过的那样，事情不会总往坏的方向发展的——瞧，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钱龙辉和杰西卡都不约而同地往驾驶舱的挡风玻璃那边看去。的确，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绕了人鱼岛小半圈，来到了那个久违的秘密码头旁边。这段该死的旅途……终于要结束了！钱龙辉一见到那熟悉的栈桥，就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混杂着强大的倦意一齐向他袭来。今天上午发生的事让他无论是在精力上还是体力上都大幅度地透支。而眼看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就如同放开了一把紧绷的弓一样，钱龙辉也不能免俗地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猛然松弛下来，挡也挡不住。但他知道，现在事情还没有全部结束。这时候如果出什么岔子那可就真的是前功尽弃了……不能放松警惕！他不断地这么提醒自己。 他又打起了精神，对着一旁的希尔命令道：“起来，希尔。”希尔看上去不是很情愿，但还是从地上站了起来。钱龙辉还不忘再仔细检查一遍绑在他身上的绳子是否牢靠。面对这种狡猾的毒蛇，可不能当老实的农夫。而希尔摆出来的表情则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检查一遍又一遍，有必要么！不过钱龙辉并没有理会。 正当四个人准备要下船的时候，杰西卡却毫无征兆地突然大喊了一声，把其余三个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你、你怎么了？”钱龙辉吓了一大跳，不解地望着她。 杰西卡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神情突然变得很绝望，就像看到审判日提前到来了一样。其他几位看到她的反常表现都不禁紧张起来，生怕她又发现了什么意外。 “等等，我……我们要回爸爸那里去？”杰西卡在即将把所有人的耐心都耗尽的时候，终于慢吞吞地开口了，“天哪，那我擅自跑出门，还偷偷跟着你们……岂不是要被他给骂死啊！这让我怎么向他解释？完了完了，真的完了！” 说到最后她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但旁观的人却只觉得好笑。噢，亲爱的杰西卡，难道你才反应过来吗？钱龙辉非常无奈地松了一口气，知道这只是虚惊一场。不过，哈哈，对于她来说，或许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呢。 卡萨诺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很罕见地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笑道：“可惜你后悔也来不及啦，小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