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事实上是想眠也不能眠。
为什麽?这个为什麽我倒是能极快的回答──
先是那个不知为何摔倒在我家的伤患占领了我的床,然後就是维深很当仁不让的抢了我的沙发。而我呢,一不能跑回床上去跟人家一个受伤的人挤,二不能让那块跟口香糖似的维深从沙发上滚下来,三不能挤到那张容量不大的沙发上。
最後,我也就只能在地毯上将就一途了──那是指情况允许的话。
我家只有两床厚被,一张在床上。而另一张被维深眼明手快的抢了个先──我能怎麽办呢?不能拿伤患的,跟维深抢又抢不过。
所以,也只好以敬业为借口的在新年的第一个晚上便通宵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当然,这里面有多少我的恶性诅咒也是不言而喻的……
……
“早安……寒……早餐呢?……”
早上8:45,维深昏昏乎乎的从我那张在昨晚立下意愿要把它换成沙发床的沙发上起身,声音有些不清的问我早餐的去向。
从电脑前起身,走到他面前,半眯著眼看著这个明显没有搞清楚状况的家夥,我毫不客气的一脚踩到他肚子上。
“哎哟”他惨叫一声。“寒你干嘛啊?”
冷冷的一笑,我算是把那到口的吼叫生生的咽了下去。“维深……希望你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我又踢了他一下,这次是吼了出来──“你这只猪占了我的地方和被子让我一晚通宵之余还敢问我要早饭?”
“冷静……冷静……”边揉著被我踢到和踩到的地方,维深陪著笑的站起身,在意识到温度的寒冷时又伸手去拾起那件昨晚被扔在地上的外衣穿上。“我去做早餐行了吧?我做。”
“……你保证不做糕点类食物的话……”我可不会忘记让他做点心时的惨状。
点点头,维深就冲到卫生间去了。
没有再理那只猪,我走到床边,把遮住了外界光线的两层窗帘拉开,让外面一片白色的光撒了房间一地。再转身看向那张还径自沈睡的脸。
是他的万幸还是我的不幸呢?……在心中有些自嘲的微微一笑,我伸手拨开那些遮住那人面容的黑色发丝。
那触感是柔软而顺滑的,还有著丝丝的冰凉感。忽然有种想看那双正紧闭著的眼睛睁开的样子──那会是怎麽样的呢?……
不自觉的用指尖去碰触长而卷的眼睫,不料,那双眼睛却忽然睁开──那双眼睛是一如黑水晶般的清亮纯净,他甚至连瞬间的惊慌失措都没有。
“你是谁?”温润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恐惧和讶异,仅仅是个问题,对眼前的我的身份的疑问──纯粹的疑问。
被他的反应弄得大笑出声──真的好多年了,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这麽有趣的人了。
“这位小姐,你不认为在一名男士面前笑成这样有失优雅吗?”
小姐?……笑意是被这话给弄得有瞬间的停顿,但细想一下,下一刻就更大声的笑了起来。甚至惊动了此时正在厨房里料理早餐的维深。
“寒,怎麽了啊?怎麽笑成这样?”糟糕的是他的出现非但没有让我止住笑声,反而是那平日里听著恶心的娘娘腔中文文法在此时成了让我笑意加深的催化剂……天……我不行了……肚子好疼……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这位小姐怎麽会笑成这样。”是那位不速之客的声音──原来他也会说中文。
看来维深在得不到我的回答之後用眼神询问过他,但他这个回答却是让维深也笑了起来。
“到底怎麽了?我说的话有那麽好笑吗?”这次他的声音里含著的是满满的无奈和不解了。
却是让我跟维深笑得更大声了……
…………
“对不起,把你以为是女性……”
在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笑过之後,我跟维深总算是在那自厨房里传来的,被煎焦的鸡蛋的焦味中停止了笑声。
而等到能在静下来好好的说话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分锺後的事了。
“算了……你也不是有心的。”我边喝著加浓的黑咖啡边微笑著对那人道。
“你是谁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呢,你是不是该自我介绍一下?”
“啊……这个,你觉得我们有必要认识得那麽清楚吗?如果,你知道我身上那只袋子里装的是什麽的话。”那人笑了,笑得很邪,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他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那抹挂在脸上的笑是那麽的熟悉……但……可能吗?毕竟那已经是差不多二十年没见过的故人了……
“哦?你是怕我们报警吗?”说话的是维深,语气中是浓得不化不开的玩味。
那人轻声的笑了起来。“如果你们要报警的话,我现在就应该在医院里被一大堆的闷蛋警官围著了,哪还有这福气在这里悠闲的吃早餐?”
“相信我,就算你被抓了,你还是会有早餐的。”我放下手上的报纸,对他眨了眨眼睛。“你该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吧?要不然我们怎麽称呼你呢?喂吗?”
“哈哈……你实在很像我一个以前的朋友。”他先是笑了一阵,然後才恢复原本那一脸邪气的样子轻声的说。“枫。叫我枫就可以了。别的,我们都不必要相互了解得那麽多对吧?”
“那麽,枫,你好,你叫我寒就可以了,要不然,你还可以叫我医生──很多人都这麽叫我。而这位呢,你叫他猪先生或者维深都可以。”我也礼尚往来的给他介绍了自己和维深。
“喂寒你怎麽可以说我是猪?”马上反应过来我是在骂他的维深对我大吼。
“你不是吗?”我微笑,然後在维深更大声的反扑之前转头望向枫。
“那现在,我们能了解一下你为什麽会有那些价值的珠宝了吗?”这个问题果然让维深乖乖的闭嘴了。
“何必问那麽蠢的问题。”他看了我一眼。“那是我偷的。”
“哦……那昨晚在罗浮宫的展览厅里把这些玩意偷走的人就是你了?”我拿起那份置於一旁的报纸翻开,上面社会版的大标题就是昨晚的在罗浮宫举行的珠宝展上最珍贵的几样饰品被盗的报导。“还是说……你是半路打劫别人的呢?……”
因为他身上的那个枪伤太奇怪了──如果在罗浮宫偷东西的人是他,那他应该能毫无损伤的回到他的营地才对,因为报纸上写的可是“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直至今晨工作人员去查看时才发现被盗。”要是那人是他……那他是怎麽受的枪伤?
“呵……果然,那些老狐狸没倒是反应得很快嘛……还以为他们会光顾著找我就忘了把那些假货给撤下来……”伸手拿了我的报纸,枫仔细的看过後才嘲讽的轻声说了句评价。
虽然他说得小声,但在静寂的屋子里我跟维深还是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可我们都没有出声,只等他自己发话。
“真人不说假话,那袋东西我是在几个珠宝商家里偷出来的。而那些展品是假的。”他放下报指,抬高望著我们。“他们用比原石要差了两个等级的石子来重造那些珠宝,尤其是银兰之梦、黄金之吻跟风灵这三样最珍贵的饰品。那些人老早就已经准备联合起来设一个骗局,好在两天後在拍卖会上不但以高价把那些劣货卖出去,还保有真货,好在黑市上放出消息卖个更高的价钱。”
“那你就去偷出来?不会吧?就为了那些不认识的人的钱?……还是为了那些所谓的公义?……”我问。
他对我笑笑。“首先,我得告诉你们,我是专职的小偷……而且,相信我在警方的印像中该被称为大盗了吧?我可是这个业界的名人──所以你说公义或者同情那些人的钱这点是不可能出现在我身上的。”
“那又是为什麽?”维深忍不住的出声。
“报复吧……我最钱并不觉得有什麽……但对於人命,我觉得那是绝不能拿来开玩笑的。”
“人命?”这次,我跟维深一起问出声──但我的表情是苦笑与无奈的,而维深则是兴奋的。末了,他还用眼神得意的扫了我一眼──如何?你这位召唤死亡的医生的美名不假吧?一开年就有戏看了。
“没错,为了这件事,我所知的,已经死了的人就有三个了。”枫的声音中透著他对死者的哀悼与对那些人的愤怒,表情也不复原本的慵懒,开始有些冷峻起来。
“照你这麽说,那些人应该把事情盖得挺紧的,那你又是怎麽知道的?”认命的在心中叹了口气,我已经不对能在这件事上置之度外存任何幻想了──就是我想,维深也会想尽一切方法把我扯到这事里去。
想不到啊,本来以为回国之後才会有什麽乱七八糟的事情等著自己,没想到还没回去,就又来了一件。
枫轻声的自鼻间发出一声低笑。“我也说过我是专职的小偷吧?但我也是专偷珍品的人,所以对这些东西也是有一定的识别力的。本来我就以这次珠宝展上的展品为目标──虽然说来可笑,但我真的很喜欢那座小型的古堡制品,所以特别去看了几次,但我却发现里面那些展品除了那些不会被拍卖的之外,其余的全都是赝品。它们的光泽和真品的光泽完全不同,而且在样式上也有微妙的不一样。除了第一天展示的是真的之外,从第二天开始,那里放著的就都是些假货。”
“然後呢?你怎麽查到的?”我喝了口咖啡,悠闲的靠在椅背上等著他把故事说完。
“之後我因为疑惑於是不是有人在我之前把东西偷走了,於是就查了这几天有没有哪个跟我一样等级的小偷在这个城市经过,但发现没有。但幸好我看上的那座小制品是非拍卖物,所以,我就决定不再管这件事,只要自己的东西到手就好。”
说得没错,人最自找麻烦的就是多管闲事──但一但那闲事自动的找上你的时候,你就是想躲也躲不掉。
“於是在五天前的晚上,我就到罗浮宫去把我想要的那东西取走。本来事情也很顺利,也没有发生什麽意外,但就在我准备走的时候,一个明显就是非职业的家夥却跑来偷那写赝品──不用说,他触动了警报系统,为了不让自己和他一块玩完,也算是看在他是菜鸟的份上,我就很讲义气的救了他。後来脱险之後,他居然扯著我求我去偷那些赝品。於是我告诉他那些只是赝品,他先是惊讶的瞪了我一会,才点点头说他知道,但他一定要偷。所以,我就告诉他随他的便,反正我是不管了。之後我就走了。”
“但没想到,第二天,那个人居然在社会版的一个小角落上出现──上面写著的是一珠宝公司职员因多次在店铺内偷窃终被上司发现,於当晚从自宅天台跳下自杀──我觉得奇怪,因为这并不可能对吧?於是我查了那家公司的名字,发现是那几家联合起来办这次展览会的其中一家。而另就一件让我吃惊的事就是对於我偷走的那件展品,竟然没有关与它被盗走的报导。於是当天我又去看了一次,发现他们找了一个很劣质的复制品来顶替,但第二天去就看到一个稍好一些的──於是我就在想这是为什麽呢?”
那是因为那些人不愿意自己的计划被破坏,如果有一样珍品被盗,那麽罗浮宫的警备就会加强,到时那些珠宝也会被重新检定上锁,他们当然不愿意看到这样啦……在心中默念著,但我也不会傻到在此时打断枫的叙述来发表自己的意见。
“接著,我就接到一个人的电话,说是有关那晚的事,我急急的去见了他,我问他怎麽知道那夜的事,他说他是跟那个死去的人一起行动的,他一直有戴对讲机和***************,所以知道我的事。还请我放心,说那些东西他都已经销毁,然後就给我一个大信封,之後就急急的走了……”
“然後前天的报纸上你看到他也死了对不对?还很巧的又是那家公司的职员,而且是同样的死因和死法。”我接口。
“没错,当我更深的查下去的时候──当时我没有拆看那新封里的东西──我才发现,那两个人并不是柜面的员工,不可能说他们偷窃,因为他们是公司管理部门的人,根本就不会接触到商品。那时,我才急急的去看那信封里的东西。”
“里面是什麽?”维深兴致勃勃的望著枫,催促著他赶快把下面的事情说出。
“你不是说还有一个人死了?那人是谁?”我也忍不住的问。
枫只微微一笑──又是那熟悉的邪肆笑容。
“那信封里装著的,就是我会去偷那些玩意和那为此事死去的第三个人去送死的原因……”
……
偷盗者的自述,数条生命被抹杀的原因,那血腥的根本。我们将会听到与看到什麽?……
被盗的与偷盗的,到底谁对谁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