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1章 析心

    云笺看着眼前身着鹅黄色罗裙的少女负手而立在人群中,心下暗忖,原来这就是方才那些江湖人口中的娃娃。

    看这娃娃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脸上稚嫩还未褪去,举手投足已满是江湖游侠的自信与洒脱。自古英雄出少年,娃娃果然名不虚传。

    云笺正想着,娃娃已放了马儿的缰绳笑着朝她走来。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冷似山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笺回头,一直沉默的花无颜不知何时站在了人群中,他站在了云笺身后,在秋日晌午的阳光下,对那少女伸出手,温暖的笑道:“放儿,回家了。”

    自云笺入袖花阁以来她从未见过花阁主温柔似这般对谁说过话,也没有见过他如这般对谁亲近过。

    花无颜平日里虽是宠着自己手下的人,却也是面色言语冷淡,纵使是人人称道的袖花阁阁主眼前的红人诞青和柏樱,云笺平时也未曾见花无颜对他们笑上一笑。

    花无颜这样重视这娃娃,难不成她是……

    云笺这厢正想着,那少女已走上前明眸皓齿冲花无颜粲然一笑,上前挽住他的手臂道:“表哥,许久不见。”

    是了,难怪此前花无颜会那般笑她,原来江湖人口耳相传,年仅五岁便名满天下的娃娃是堂堂袖花阁阁主的表妹,花家从来便是人才辈出,是她这个外人多事了。

    娃娃挽过他的手臂,轻扯着他织着金线月牙白的衣袖对他说;“表哥,看他们这般,分明了欺侮了那些北地来的难民,我很不高兴。”

    花无颜慢慢拉她坐下来,轻抚着她的头道:“那我便替放儿杀了他们,让那些难民来我锦城避难。如此,你可满意?”

    娃娃冲他点点头,花无颜一个眼神柏樱便脚尖点凳提剑刺向那些壮汉。

    柏樱杀人很是干脆利落,手中一把鸣樱剑使得出神入化,剑势回转,那些人已命丧当场。.36z.>最新最快更新,提供

    酒铺众人皆变了脸色,两个戴了斗笠的剑客一拍桌,眼看就要围过来,那苏小二早已吓得面色如土,也不敢上前阻拦。

    柏樱横眉怒目厉声喝道:“袖花阁阁主在此,谁敢造次!”

    那两个剑客停了脚步,其他酒客瞬间没了声音。

    虽江湖中少有人见过袖花阁阁主本人,但江湖中无人不晓袖花阁阁主以金掩面的传闻,况且,柏樱手中一把二尺二寸的鸣樱剑杀人无数,明眼人一见便知。

    众人纷纷朝花无颜跪了下来。面具下的花无颜冷冷道了声:“滚。”

    雀鸟在古树上叫了三两声,酒铺中众人半盏茶的功夫便做鸟兽散。

    云笺看着古树下满地鲜血和尸首,心想那些仗势欺人的壮汉身首异处,死不足惜,可叹她请求他救那些难民时无颜阁主不为所动,袖手旁观,如今娃娃一句话,花无颜便取了几十人性命,娃娃在他心里究竟是怎样重要的位置。

    她从没有见过花无颜如此在意一个人。

    柏樱离开去安置那些难民,众人走回桌旁再次落座。

    娃娃收起了手中的大酒囊,原来那酒囊已空空如也。她拿了桌上的酒坛,笑道:“有酒,今日我要一醉方休。”

    说罢便挨个给桌上众人斟满酒,一人接一人,轮至云笺,花无颜接过娃娃手里的酒坛,对云笺道:“以我那日在倚红楼所见,你此前该是滴酒未曾沾过吧。莫要逞强,你饮茶便好了。不过没想到你的酒量倒是了了,我记得叶熙可是千杯不倒之人。”

    娃娃坐回长凳上,脚边响起了清脆的铜铃声,她歪头靠在花无颜肩上对云笺道:“这酒颇辣的,你还是莫饮了吧。”

    说罢回头让小二续了壶茶过来,苏小二抖着手过来倒茶,云笺一拍桌子:“王八蛋!给老娘倒酒!”

    花无颜斟酒的手顿了一顿。.36z.>最新最快更新,提供

    从刚刚一直默不作声冷眼旁观的柏玥司凑过头来朝云笺小声道:“夫人,你的人生还真是处处有惊喜啊!阁主你也敢这样子骂,在下佩服佩服。”

    “你我还是相忘于江湖的好。”云笺夺了他手里的碗碟便要一饮而尽。

    花无颜扯住云笺衣袖,冷冷地剜了柏玥司一眼,对云笺说道:“莫要胡闹,上次在倚红楼只喝了小小一杯便把自己嫁给了我,今日你饮下这满满一碗,是想与我圆房么?”

    娃娃在一旁,脚上的铜铃晃得叮当作响,眨着眼睛说道:“表哥,你的脾气如今是越来越好了,之前我可未见过你对哪个女子这般体贴过。”

    柏玥司撇了撇嘴缩回头,花无颜把碗碟放回他面前,这才想起介绍云笺给娃娃:“放儿,这是你嫂嫂。云笺,放儿是我叔父家的表妹。”

    “原来这便是表哥信中所提及的嫂嫂,”娃娃赧然一笑,理了理鹅黄色的裙摆,正襟危坐,冲着云笺甜声唤了句“嫂嫂”。

    柏玥司垂头丧气低声自顾自嘀咕道:“早知你是要来接花千放,我就不来了。”

    云笺接过话茬道:“我还以为你们阁主这趟是专程为了挤兑我出来的。”

    花无颜听着他二人阴阳怪气一句接一句,扭头冷声对柏玥司训斥道:“你最近是越来越放肆了,我做事,需要请示你的意见么!”

    柏玥司立刻噤了声,换来了云笺颇为鄙夷的目光。

    众人草草吃过饭,柏樱已去而复返。

    花无颜嘱咐柏樱和柏玥司送娃娃回花府,起身领了云笺回袖花阁。

    分别之时,柏樱对云笺说:“我和小司自小追随阁主,阁主和慕公子对我们极好,从无主仆之分,可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我只见慕公子曾这般笑过,却从未见阁主如今天这般畅然而笑。水姑娘,有些话我本不想说与你听,过往种种我不便再提,但如今你已是阁主夫人,过去的,终是过去了。”

    云笺并不答话,沉默了好一会,她问柏樱:“你从前一直跟着慕公子,最近……他还好么?”

    “慕公子在花府处理一些家务,诞青受伤后便让我过来帮忙了。”

    柏樱这话答得很好,她既似回答了云笺,又好似没有回答。她告诉了云笺慕公子的近况,却又没有说出他究竟是好与不好。

    云笺望她携鸣樱剑带娃娃远去的背影,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柏樱应如是。

    柏玥司垂头跟在娃娃身后,一语不发。

    回袖花阁的路上,花无颜见云笺垂头不语,低头对云笺淡淡说道:“你不必自责,此前你没能成功没有探听得放儿的消息再正常不过。放儿虽是我表妹,自幼便与叔父离了锦城游离江湖去了。任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已是数年未曾见过,不知她如今长成这般大了。你不知道她很正常,不算是叶熙手下人的失职。”

    “花阁主非得要这样与我说话么?”云笺瞪他一眼,待看到花无颜心领神会了她的眼色,她脸色稍霁,道:“听阁主这样说,娃娃不在花府,虽是如此,但我见柏大管家好像很怕娃娃的样子。”

    花无颜轻笑一声:“柏玥司平时恣意随性,无拘无束,最怕的不是我这阁主,也不是花府的主子慕颜,不是他姐姐柏樱,却是放儿。但凡只要放儿在场,他的话就会变得出奇的少,你别看他大放儿许多年纪,在放儿面前却只字不敢言。柏樱对他束手无策,放儿的话他却不敢不听,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云笺旋即又说道:“那么阁主呢?阁主戴着面具,可是因为与他人比武时毁了容貌?或者有什么隐疾不愿示人,?又或者,”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纯粹是因为长得丑?”

    “夫人不是要好好说话与我听么?”花无颜忽然俯下身来凑近云笺的脸庞:“我与三大世家一战早已毁了容,仇家给我下毒,又毁了嗓子,若不是这一身武功,怕是早已成了废人。”

    看着云笺讶异得呆住,花无颜笑道:“若是这样,便好了。”

    “若是真如你所言,若是如此,不正随了你意,不是也省了水小姐你万里迢迢费尽心机来寻我寻仇,也省得如今我们苦苦煎熬。”

    不是也省了水小姐费尽心机来寻我复仇,省得如今我们苦苦煎熬,云笺心下暗忖着他的话,一路便再也无话。

    回到袖花阁中花无颜去处理阁中事务,云笺整整一下午没有再见到他。

    晚膳时一桌珍馐,比晌午时酒肆那乡野小菜不知要美味多少,花无颜没有露面,云笺独自一人,一餐吃得索然无味。

    云笺知晓后来花无颜恼了,但她不知道花无颜恼的究竟是她说与他的话,还是恼他自己所言。

    夜半子时,月色正浓,云笺睡意朦胧中听到耳畔窸窸窣窣的声响,云笺恍惚中睁开双眼,睡眼惺忪中依稀看到绛紫色长袍,双手支撑着坐起,喃喃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你可是恼我了?”

    “云笺,你这一副埋怨小媳妇般的样子,是要做什么?”花无颜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云笺却瞬间清醒过来。

    花无颜这句话讲得语气奇怪异常,语调不是嗔怒,不是诘问,却更像是喃喃耳语。云笺不知是否是幻觉,花无颜金色面具后的耳垂,竟是红了。

    花无颜又说道:“夫人何必相问,你愚钝至此,还跟那叶熙一道妄图处处谋害我。”

    云笺揉揉惺忪的睡眼道:“我的计谋就是,你娶我之后,让你们花家绝后,嗯,对,就是这样。”

    花无颜冷嗤一声:“很简单,我再纳几房妾室就好了。”

    “若是我不许呢?”

    “若是你不许……你若是敢不许……”他忽然逼近,坐在云笺身边,一手撑着床边的墙,一手捏起云笺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与他对视。“你最近是转了性子么,如此胆大妄为,胡言乱语。那我倒要看看夫人怎么个不许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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