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山门东面,自远处灯火不明的梧桐树林里,有几个女子正步履匆匆往山中走去。
武林大会乃是武林盛事,山门处又没有设重重守卫来严加看管,可以说是愿者皆可入山。来参加大会的,多半是想讨个不俗的名次扬名立万,即使讨不到好名次的,也多抱着趁此机会给自己造造声势的心态,所以参加大会的人上山时即便不至于招摇过市,也应当由正门入,随众人一同上山才是正理。
而这五名女子如此神秘诡异,低调的入山来,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花千放停下脚步来,眯眼打量着远处梧桐树林中这几人。走在前面的两个女子着红衣,跟在后面的三个着蓝衣,两红三蓝皆持剑,一行人走入树影交错的斑驳中。
走在最头里的那女子一袭红袍,脚蹬红靴,墨发三千尽及膝,手中所持长剑从剑柄至剑鞘通体皆为红色,最是惹眼。只见她脚下步履匆匆,晚风吹起她三千乌发,云袖里裹着夜风,红裙翻飞如浪涛,虽在黑暗里这样远远的看着她,亦觉着她掩尽了所有人的光芒。
花千放闯荡江湖这数年来,上到袖花阁阁主花无颜,下至采花贼惜玉蝶,这天下的武林豪杰,但凡稍有些名号的,她都是认得的。而这灯火阑珊处的那一名红衣女子,她却着实觉得陌生得很。
之后跟在那红衣女子后面的女人,她便都差不多认识了。紧跟在那女子后头的人名作鸢红泪,再后面有两名蓝衣女子分别唤作蓝镜心和蓝钟尘,五年前她去看的最后一场武林大会,这三个人分别排在第一,第三和第四名。
而当年武林大会排在第二名的人,乃是江湖第一阁袖花阁的慕公子,天下第一珠锦城的花府嫡次子,花慕颜。
现如今这三个人看上去,要比五年前耀眼许多。
且说蓝镜心和蓝钟尘这两个人,因不知在隶属何门何派的魔宫修习了不知谓何的邪功,使得满头长发皆蓝,而今又都是穿着孔雀石色蓝衣蓝靴,花千放觉着,相较之从前,如今这二人看起来长得更加妖冶。她们的头发似中毒一般,全都变成了孔雀翎羽一般的蓝色。
除了这三人,还有一个穿着水蓝色衣服的人走在她们中间,是一个花千放从未见过的人。
再说鸢红泪,五年前第一个折得武林大会桂冠的女子,同样是红裙红靴,正小心谨慎低头赶路。据说生在名门望族,不仅武功了得,姿色亦是倾城,是这世间难得的绝色佳人。
可是与走在头里那名陌生的红衣女子比较起来,鸢红泪的红和美又是单薄的,被掩盖的和不值一提的。
她会是何方神圣啊?
花千放揉着鼻子出神地想着,不知不觉看那女子已是发了呆。远处梧桐树下那女子忽而停下脚步来,扭头朝千放所在的方向顾盼一望。不知她是看了花千放一眼,还是看到了旁的东西,停了须臾,之后便回转了头,匆匆入山中去了。
花千放一惊,虽然同为女人,可就是这蓦然回首时的惊鸿一瞥,亦让她震撼不已,让她觉着这世间再没有比她更美的女子了。
这世上,竟会有如此美得摄人心魄的女子。
花千放这厢正陶醉在自己震惊的小心脏中,丝毫没有顾及到后面有什么东西朝她袭来,然后只觉得自己的后背被重重得撞了一下,她朝前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上。
身后传来一阵姑娘们的讥嘲声。
“放肆!哪里来的叫花子,竟然敢挡本小姐路!”
“我家小姐喊你让路喊了三遍,你居然理都不理,好大的狗胆!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
“这袖花阁也真是的,武林大会乃是江湖中盛事,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面放啊!”
“就是,来得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竟放了叫花子进来,我等人岂是你这种人冲撞的起的!”
花千放起身拍落身上尘土,扭头去看这到底是哪家有身份的小姐,定睛一看,正是那个哭着喊着非阁主不嫁的童素瑶。
就是那个在鼎食楼中被花生米瘦子说成,琴音堪比杀猪般惨烈地嚎叫之声的微雨轩楼主的掌上明珠。
并非是花千放此前认识她,只是眼下这瑶美人正一边单手叉腰,横眉怒瞪着花千放,一边单手拨弄着侍女端在跟前的古筝。
那弹奏出的古筝之声实在是……
花千放想不认得她都难。
方才花千放出神发怔时,正是童素瑶叉腰的那只手狠狠地往前推了她一把。
这时,旁边一名身穿绿色花坎绣罗襦的妩媚女子挑眉白了一眼那童素瑶,哂笑道:“哎呦喂!有头有脸的人物?童小姐,你可真会给你自己脸上贴金!就你弹琴的水平,我盛京翡翠楼里的姑娘,随便拉出一个来都比你弹得好上千倍。就你还痴心妄想着嫁给阁主,不要仰仗着自己的老娘是微雨轩的楼主,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你们微雨轩这种三流江湖小帮派,根本入不了阁主的眼里!”
“你这个北地来的妖妓,说谁弹琴难听,说谁的帮派不入流,说谁的娘老呢!”听那绿色花坎的女子一番挖坑讥讽,那童大小姐当时就暴跳如雷:“我呸!阿碧,你也不要仰仗自己是翡翠楼里的头牌!说到底,你翡翠楼不过是个妓院,你阿碧不过是个北地的□□,阁主当时不过路过京都,在翡翠楼中喝了杯茶,你就臆想阁主看中了你,想以身相许能不能找个清新脱俗的套路!”
“你!哼,你觉得你自己清新脱俗么?在我看来,你这种样貌,还不如这小叫花子生得漂亮!”
花千放本不想搭理这二人,也不晓得这手无缚鸡之力的闺中大小姐前来武林大会凑什么热闹,转身欲走,却被拦住了去路。
那童素瑶拦在她身前,鄙夷地上下打量着她,然后露出非常瞧不起她的神态,双手叉腰朝她道:“怎么,你这叫花子也妄想争一争阁主么!我劝你还是别费力气了,你且好好看看,这山门前排队等着入内的哪一位女子,是你能比得上的!”
说罢一手拎起花千放领子,一手抬起来指着山门外黑压压的一众人群。
花千放虽觉得这童素瑶实在不可理喻,然听她这样一说又抬手一指,好奇心又迅速被勾起,便朝山门内外左顾右盼地看去。
她这一望,果然发现山中这长长的队伍里,女子占去了大半。往昔武林大会与会者虽多,女子却不能占到三成,而今这山上女子的数目,分明已是泛滥成荒,且听童素瑶这意思,怕是这些女子中十之有九是来找容表哥求亲的。
花千放在心底由衷感叹道:“我的妈呀,表哥好魅力!”
她扭扭身子想将衣服挣脱出来,好从此处脱身,那童素瑶却仍是紧紧攥着她的领子不肯松手。
山门处守卫的两个书童看到有人闹腾,朝这边走了过来。因负责守卫山门口不是什么重要差事,想来这两个书童平日里在袖花阁中定然也是不得重用之人,加之花千放以前常年在外不在锦城中,况且世人皆知娃娃乃是已死之人,而今一身打扮又实在褴褛破旧,所以书童并未认出眼前这披头散发之人乃是堂堂花家千金,袖花阁阁主唯一的宝贝妹妹。
只见一名守卫朝童素瑶行了礼,朝她道:“少轩主好。”
那瑶美人得人行礼,更加趾高气昂起来,她扬了扬下巴,朝那守卫道:“不敢当,起来吧。”
那守卫并不搭理她这番搔首弄姿的模样,继续道:“少轩主,这叫花子虽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您,毕竟不知者不罪,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此作罢。否则若有人不分是非说您欺负一个叫花子,恐日后江湖盛传,莫叫人耻笑了去,丢了微雨轩的颜面。”
那守卫言之凿凿,不卑不亢,分明实在给这闹事的少轩主一个台阶下。
围观的武林人士闻言,皆叹不愧是袖花阁的手下,亦议论这微雨轩少轩主不识大体,不分轻重。
那瑶美人既然觉得自己身份非同一般,听两个守卫这样一讲,更觉得这叫花子让她丢了面子。别人她打不过骂不起,好容易逮住个叫花子,是定然要挽回面子的。她小姐脾气发作起来,下定决心要将这叫花子欺负到死。
于是她一手拎了花千放的衣领子,另一只手在千放腰间软肉上使了力道狠狠一拧。
花千放这一下实在忍无可忍,伸手一掌将那瑶美打出,只见那瑶美人在绽放烟火的夜幕中划过一条完美的抛物线,生生拍在山门的柱子上,晕了过去。
守门两位书童正欲上前制止,只听得花千放怒喝道: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