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39章 鬼城

    花千放将纸条揉碎在手中,是神娃娃的圈套。

    从她发现有人跟踪她开始,到小和尚手中的马鞭诱她入客栈,她便一步步走入了神娃娃设计好的圈套中。那神娃娃早就设好了局,然后等她来钻到套子里。这间客房应该也不是就那么巧刚好剩下的一间,而是神娃娃早就已为她准备好等她来住的。

    她不得不佩服,那神娃娃将她的心思揣度得一丝不差。

    现在花千放心里只在想一件事,谁是神娃娃。

    神娃娃既然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必定就一直跟在她身边。

    她想起了白天在街市上看到的那个影子。

    她在脑海中将白天客栈内所有的客人快速地回忆了一遍,商贾,文人,尼姑,和尚,道士,剑客,牛肉大汉,花生米瘦子,江姓的青衣,姚老大……

    难道真的是那个拿她马鞭的小和尚么?

    花千放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了声声刺耳的怪笑。那笑声似老妪低声沉吟,又似壮汉苦恼的叫嚣,似飞驰地车轮碾压过积雪,又好似年久失修的木门咯吱作响。

    “咯咯…嘿嘿…哈哈哈哈……”

    怪笑声声,令人毛骨悚然。

    花千放循声望去,一道黑色人影映在木门的窗纸上,流动在斑驳的树影中,如鬼似魅。

    花千放将手中纸卷射出去,木门窗纸被那纸卷“嗖”的一声砸出洞来,那黑影却仍旧铺在那里,在破碎的窗洞上圈出一个黑色的轮廓。

    花千放看着映在门纸上的影子,问道:“你是谁?”

    那人影一动不动重复着她的话:“我是谁。”

    花千放问:“你是神娃娃?”

    那影子答:“我是娃娃。”

    花千放又问:“那我是谁?”

    影子又答:“将死之人。”

    花千放道:“你要杀我?”

    影子说:“我要杀谁。”

    花千放问:“你要杀谁?”

    影子道:“谁杀我,我杀谁。”

    回答的人声音暗哑,如同断了半月水的乌鸦。

    “装神弄鬼!”

    花千放低声咒骂了一句,提箫追出门去。待她推开门时,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

    月光从屋顶高高的气窗投射进来,桌椅,板凳,柜台,楼梯和栏杆在地面投下黑黢黢的影。

    大堂里死一般的寂静,并不见值夜的人,店小二也不知去了哪里。

    花千放高声喊道:“有人吗?”

    空荡荡的大堂里飘荡着她的回音:“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她。

    店门口几个红色的灯笼在晚风中安静地摇晃,闪着微弱的光。

    花千放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飘着浓重而粘稠的血腥味,一如五年前她身体溃烂时流出的血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

    花千放一脚踹开了隔壁的门,隔壁客房内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她又将二楼和三楼所有的客房搜了一遍,却发现所有的房间都已经空了。整个鼎食楼客房全都空无一人,她不知道血的味道是从哪里飘过来的。

    花千放觉得好生奇怪,之前人满为患的客栈中,现在就只有她一个人了么?

    她从二楼楼梯口处往下望去,发现原来楼下大堂还有人。

    那帮小和尚还在那里坐着,之前姚老大他们的酒菜还摆在桌上,但是已经不见了人。

    她开心地朝他们走去,不管之前她有多讨厌他们,但是现在她忽然觉得,他们还在,真好。

    可是方才她那样大声询问,他们却并不理他,让她觉得这些人好没有礼数。

    待走近时,她生气地双手插腰问那些和尚:“方才在这些桌子上喝酒吃肉的人呢?”

    没有人回答她。

    她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有人回答,那些和尚坐在那里,不讲话,也不动,甚至都没有抬起眼皮看她一眼。

    好生傲慢的人!花千放摇摇头,又朝他们走近了一些。

    酒桌上摆着四五只酒碗,七八道菜。

    菜还是温的。

    好像在她出来之前,姚老大他们一直坐在这里喝酒聊天一样。

    但是和尚身上已经凉了。

    花千放忽然明白,他们不活动,是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再动了。

    他们已经死了,而死人是没有办法动的。

    花千放觉得头皮发麻,她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却是觉得今天遇到了天下第一的怪事。竟然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死了他们,让他们在那里整整坐了一整天,竟没有人发现!

    可是她很奇怪,就算没有人发现他们死了,可是他们坐在那里不点菜,占着座位,店小二难道不赶人么?

    夜色正浓,店门口几支灯笼在月下泛着血红色的光。

    店里除了她,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人。鼎食楼就像是一座漆黑高耸的坟墓,将她和这些和尚的尸体圈在一起。

    她打开门想要出去。

    她开门时注意到店门上有一个小窟窿,那是木头被岁月剥蚀出地小洞,洞里存着一些水。

    她推开门,一滴水落在她手背上。

    下雨了么?

    她抬头望望天,更多的雨水打在她的脸庞,两滴,三滴,雨水顺着她的鬓角留下来,潮湿而粘稠。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抬手抹了一把脸,望着自己的手掌阵阵作呕。

    那并不是雨水,而是血。

    血水顺着店门口的灯笼一滴接一滴的滴在她的脸颊上,而之前她之所以觉得那几盏灯笼在黑暗里闪着血红色的光,是因为上面真的是血。

    那些灯笼已经被血水浸透了。

    她在店门口看到了姚老大,但是这已经不能让她开心起来。

    姚老大他们还没有去武林大会,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命去武林大会了。

    店门口躺着许多具尸体,姚老大,江姓的青衣,牛肉大汉,花生米瘦子,下午还在夸夸其谈的人,现在全部都已经死了。他们全都面色狰狞地仰躺着,面容上布满了惊惧之色。看得出他们此前撒腿欲逃,却未能逃脱使他们恐惧之人的魔爪。

    这些尸体中没有那剑客。

    但那剑客就是神娃娃么?

    花千放不敢肯定。

    秋草枯黄,血已经干涸。

    她抬脚迈过他们的尸体,往前走去,但是走了几步她便不走了。

    因为她发现不远处,也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尸体,那些尸体的脸在静谧的月色下透着青灰色。

    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冲到头顶,她猛地回头看去,她看到她的身后有更多的尸体躺在地上,横布大街小巷。

    甚至连鼎食楼的楼顶,也躺了几具,他们血顺着屋檐留下来,浸透了门口的红灯笼。

    花千放只觉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颗颗冒了起来,冷汗已湿透衣裳。

    这座城已经没有一个活人,锦城已是一座死城!

    她弯下腰剧烈地呕吐,忽然有个人从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她惊得一抖,回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苏小二。

    苏小二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花千放心中窃喜,她知道苏小二是表哥的人。

    那苏小二朝她道:“要想活命,快进道屋里来。”

    而花千放却向后退了两步,因为她知道,那并不是苏小二的声音。

    花千放冷声质问道:“你是谁?”

    那“苏小二”答:“我叫阿真。”

    花千放道:“阿真,你长得,可真像店小二。”

    阿真站在她面前朝她招手:“你快些来,快进来。”

    花千放反问道“你为何不进去?”

    阿真的表情更加僵硬:“因为我已经进不去了。”

    那阿真慢慢低头看像自己的双脚,动作慢得就像人偶戏里的牵丝傀儡。

    花千放低头看向阿真的脚,却发现阿真却并没有脚!

    阿真的脚像是被人用极细的丝齐齐切断了,就像蜘蛛吞噬自己的猎物,迅速,狠毒。

    花千放惊得向后一跳,本能得伸手推了一把面前的阿真。

    阿真笔直地向后倒了下去。

    花千放上前一把揭开了覆在阿真脸上的□□,是白日里那个卖唱的琵琶女。而花千放之所以没有看到她的脚,是因为她的大腿已经被人生生截断,所以她才能和苏小二一样,是那样矮小的个子。

    好狠毒。

    是谁,究竟是谁?

    花千放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直到她的身体抵住了一扇门。

    是鼎食楼隔壁百晓兵铺的店门。

    花千放靠在门板上,她用手向后敲着木门:“柏玥司,快开门,救救我,救救我!”

    她的手更急促地将门敲着,声音已是低声啜泣:“柏玥司,求求你快开门,我是放儿……”

    她话音未落,身后便伸出了一双手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拖进了门内。

    门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花千放在那人怀里剧烈地挣扎,身后之人朝她低低的“嘘”了一声。

    她听道门外有人在来回地踱着脚步,那脚步极轻,却像是步步踏在她心上。那感觉就像是死神的触手,轻轻地抚摸过了她鲜活跳动的心脏。

    那人来回地踱了一阵,脚步声便渐渐远了。

    待那人走远,捂住她嘴的手也放开了她。花千放看着眼前一片黑暗,问道:“柏玥司呢?”

    黑暗中有人回答她:“他不在这里。”

    非常熟悉地声音。

    花千放又问:“他在哪里?”

    熟悉的声音回答她:“秣马山。”

    “你是谁?”

    “我是苏小二。”

    又一个苏小二,花千放问道:“我如何相信你是苏小二?”

    那人回答:“我便是城郊酒肆苏小二,你要我证明,我只能说,我原本姓贾。”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花千放疑惑道:“我还是不能信你。”

    苏小二道:“你能相信的人只有我,因为现在整个锦城中,除了你,只有一个活着的人,便是我。”

    苏小二说得很对,她相信他,她只能选择相信他。

    苏小二又道:“你有所不知,半月前这里就已经没有了一个锦城的人。这半月来,锦城虽喧嚣如常,除了来锦城参加武林大会的外地客人,锦城的所有商户和居民,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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