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锦璘有点感动,心想能将劳动场面勾勒得如此生动、活泼,从中得到乐趣的人简直就是神仙。
神仙不就是痴迷追求修道的方士吗?而两个车水工用自己的双脚踩踏着水车,让涓涓细流淌进稻田浇灌干涸的秧苗;生产出白生生的稻米,供前方将士食用打击小日本自己还能从中得到乐趣;不比神仙更为崇高,更为英武吗!
关锦璘鄙视那些出家修道靠坑蒙拐骗生存的和尚道士,身强力壮的人弄甚不成;整天弄个饭钵四处化缘,看见心仪女人还想揩个油吃个腥打歪主意;心中想的只是获得秘术后要多少姑娘做填房的事情,比寄生虫还可怜。
两个车水工却有不同,他们在用自己的汗水浇灌着赖以生存的果实——劳动——车水——浇灌——白生生的籼米端上人们的餐桌,那是一副多么伟大的英雄图像!
关锦璘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踅摸到车水工前面喊了一声:“老乡!大哥!兄弟!你们辛苦啦!”
两个车水工见关锦璘站在他们面前喝喊,才感到有人来访;款款停踩水问了一声:“长官好!”
跟在关锦璘后面的尒达见两个车水工下了水车,有点好奇呵呵笑道:“大伯大哥,你们跟我师傅拉呱,我们两人替代你们踩水!”
一边说一边拽着猴子上到水车上去蹬踩起来。
猴子和尒达的动作显得笨拙,在车水工脚下看似灵巧的踩踏;换成他们两人,有一下没一下的竟然运动不起来。
还是那个长裤汉子上去给他们师范一番,水车才重新转动。
关锦璘扬声大笑:“360行,行行出状元嘛!猴子、尒达两人此刻是否才感到白米饭的珍贵和艰辛!”
猴子扬扬手臂道:“师傅,我们已经掌握了技巧,您跟两位长者拉呱吧;咱们车水、唠叨两不误!”
关锦璘嘿嘿笑道:“小猴子还真会说话!”
王国伦接上话:“猴子、尒达你俩车车我来换,当然还有大力、游师傅和天鹰;大家都感受一下车水的滋味,我们今天的任务不就是体察龙泉驿的风土人情吗?”
两个车水工被猴子、尒达替换下来后乐呵呵地相互看了几眼,长裤汉便从田埂上抓起一只白瓷壶倒了一瓷碗白开水递给关锦璘道:“长官您从哪里来?视察我们的稻田吗?”
关锦璘从长裤汉手中接过白瓷碗喝了一口水,抹抹沾在嘴角的水珠子道:“我们路过这里,顺便看看!”
关锦璘凝视着长裤汉子,见他穿一条黑颜色的裤子裤腰却是白色;用一根红布条系在腰里。
关锦璘心中犯了嘀咕:看来做裤子的黑布尺寸不够才用白布接了一截吧?也可能是一种式样——白腰、长腿显得更巴适!
长裤汉见关锦璘一眼眼盯看着自己,还以为没有穿上衣的缘故;嘿嘿笑道:“不好意思长官,我们习惯了,车水时赤着膀子干起来痛快!”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关锦璘解释道:“关某见你古铜的色腱子肉显得十分壮士才多看几眼!”
长裤汉笑声呵呵:“这么说长官您姓关,关长官!”
尒达讪笑一声道:“他是我师父关将军!”
“关将军!”长裤汉惊呼一声,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关锦璘道:“您就是报纸上登载的那个怒砸星临轩酒楼的人!不错,就是您;我就说您一站在小民跟前好像在那里见过;原来是在报纸上啊!”
点头哈腰毕恭毕敬道:“小民曹子星,欢迎关将军光临稻田!”
“曹子星大哥!”关锦璘把手指指他呵呵笑道:“这片稻田是哪家地主的?你们两人是不是地主雇请的劳工!”
“不是的关将军!”一旁的短裤汉子插上话:“这一百多亩稻田全是是曹东家的,小子是湖南人逃难到这里;被曹东家请来车水!”
关锦璘瞠目结舌,凝视着曹子星道:“你是东家?这一百多亩稻田全是你家的?”
顿了一下把手向后方指指道:“那边的草帽两边翘和光瓢头汉子是不是也是你雇请的人!”
曹子星把手在脖朗阁上抚摸着道:“是的关将军,那几个人全是小民雇请来的;他们不少人从湖南、湖北、江浙逃难过来,我这稻田也需要人手;就请来了!”
关锦璘,盯看着曹子星道:“雇请他们一天多少钱?”
短裤汉嘻嘻笑道:“曹东家是善人,管吃管住给锄草的一天1块银元,小子车水一天2块!”
关锦璘惊诧不已:“管吃管住锄草工一天1块银元不低嘛!可东家还要自己上阵车水,是不是……”关锦璘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来!
曹子星呵呵笑道:“关将军是不是说小民想省几个工钱是不是?”
定定神提高声音道:“小民闲也闲着,跟二楞兄弟一起车车水,说说话也是一种消闲啊!”
关锦璘有点感动地说:“曹东家一百多亩地就是地主,有人说地主靠剥削生活;实际情况并不如此啊!”
“剥削啥子嘛!小民今年38岁,打会干活脚手就没停过!”曹子星欣欣然道:“现在新购置了几十亩水地;忙不过来请几个临工;干一天活发一天工钱,咋能叫剥削?”
扬扬手臂补充道:“这些帮工大都是逃难的兄弟,没活干早就饿死喽!”
关锦璘沉默,寻思雇主和雇工的关系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存续两千多年,但现在一些人鼓吹雇主剥削雇工;闹得沸沸扬扬。
雇主如果不向雇工开放市场,雇工上哪儿讨营生维持生计?那么只有一条路——造反——打倒雇主,攫取雇主的财产为己有成为新雇主;做了新雇主又得雇工;新雇工又来造反,恶性循环莫衷一是!
雇主剥削的论点有瑕疵,起码不能一概而论;关锦璘在曹子星跟前得到应证。
曹子星见关锦璘亲和友善也不客套,跟他谈起稻米的珍贵来:“关将军,小民这100多亩稻田全是改良品种,生产的是籼米!”
顿了一下扬扬手臂道:“小民观察过,南方人习惯吃籼米;北方人偏爱粳米,这两种大米哪个更好?各有各的说法!”
呵呵讪笑一声道:“籼米从谷粒上看,粒形细长而稍扁平;粳米谷粒短而阔,呈椭圆形或卵圆形;两种大米均有早晚稻之分,且品质与口感都是晚稻优于早稻;粳米适合煮粥,有补脾、和胃、滋养功效;籼米则适合蒸饭,出饭率高!”
振振精神不屑一顾:“小民的水稻一年两季,亩产500市斤,一年就是1000斤稍高于明治维新的日本;如果种植小麦,单产相当于美国;中国农业虽没有现代化,但也不是非常落后!”
略一思忖,慷慨激昂道:“小民100多亩稻田每年要给政府交纳5万斤大米支援前线的抗日将士!”
关锦璘瞠目结舌,他真没想到一个赤着膀子踩水的汉子能对稻米做出如此的道的释解;产量更是惊人,对国家的贡献如此之大!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哪能斗量啊!
关锦璘寻思一阵,握着曹子星的手问:“曹东家一定读过书是不是?”
曹子星嘿嘿笑道:“小民在美国康奈尔大学学过农业!”
“啊!你是康奈尔大学的学生!”关锦璘目瞪口呆:“让人太难以思议,康奈尔大学的学生为了节省一天两块银元的雇工费,大热天赤着膀子跟人一起踩水车车水!”
曹子星扬声笑道:“这有什么?随乡入俗嘛!小民是龙泉驿人,还能不做如此的营生!”
定定神看向关锦璘道:“关将军如果不介意,今天中午就在小民家中用餐如何!”
随口吟诵起陆游的诗句:
莫笑农家腊酒浑,
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
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
拄杖无时夜叩门。
关锦璘7人来到曹子星家,才知道这个村庄叫白鹤村;因鹭鸟栖息而得名,鹭鸟又名白鹭——白鹤。
曹子星的庭院很大,但里面的房屋全是土木结构屋面苫草的土房子;土房子不像天宝郊外农夫那样一边倒的厦房,而是两面淌水的搭连子房。
从外表看房屋很土气,但进到里面,装束之古朴之典雅;使关锦璘深感震惊。
3间大的房屋全部开辟成正堂正厅,中央悬挂一副山水画。
有山有水好风景,有山有水财富流;这是中国风雅骚客的一种追求。
山是聚宝盆,水是流金银。学富五车的文化人家中全都悬挂山水画。
曹子星正堂的山水画峰顶突兀,云遮雾绕。
一副对联上联是:庭有馀香,谢草郑兰燕桂树。
下联是:?家无别况,唐诗晋字汉文章。
关锦璘熟识书法,对楹联颇知一二,抬头一见此联赞口不绝道:“曹东家雅兴十足嘛!”
曹子星嘿嘿笑道:“庭有馀香,谢草郑兰燕桂树。家无别况,唐诗晋字汉文章。被文人雅士推崇,小民也就风雅一遭;请人写了字,裱糊成楹联悬挂起来!”
顿了顿接着道:“此联书香门第堂柱门楹上多有悬挂,虚荣之辈虽有清高自负、炫耀门庭之嫌;但并非一概是附庸风雅,挂上这幅对联也能体现主人的兴趣、品味和雅致!”
关锦璘扬声笑道:“能看出来,曹东家的城府不是一般。不过此联上联用典比较深奥——谢草:语出南朝宋谢灵运《登池上楼》诗: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池塘生春草五字人谓新奇,有神功。金元好问《论诗三十首》之二十九有:池塘春草谢家春,万古千秋五字新。郑兰:春秋时郑文公之妾燕姞梦见天使授己兰花,后生穆公。以郑女花指兰花。清吴伟业《题孙铭常画兰》诗:谢家树好临芳砌,郑女花堪照洞房。燕:燕山。今北京一带。桂树:来自窦燕山教子之典。宋代窦禹钧,幽州人。因地属燕,故号燕山。其五子仪、俨、侃、偁、僖皆相续登科——称五子登科。后皆为名臣巨卿。这句中的草、兰、桂、花、木均照应庭有余香一句。形容家道昌盛!”
清清嗓子继续道:“燕桂树也作窦桂树,榭草郑兰窦桂树的用典,有人认为是指金陵名人谢荪绘的花草,江南名家郑板桥画的兰花,诸城才子窦光鼐绘的桂花树!”
曹子星拍手称道:“妙妙妙!小民悬挂此联后一直不得其解,关将军如此来释可谓茅塞顿开!”
猴子插上话:“我师父是书法家,他在南京写字,一幅字买2000块银元哩!”
曹子星瞠目结舌,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小民今日还真遇上真神啦!关将军,再把下联作一释解!”
关锦璘定定神道:“下联容易理解。别况:别种情形。唐杜荀鹤《赠秋浦张明府》诗:他日亲知问官况,但教吟取杜家诗。唐诗:唐代的诗歌。晋字:晋代的书法。汉文章:指汉代的文赋。三者均反映了那个时期文学艺术的成就。联语言事用典,即事抒怀,表现出文章华国,诗礼传家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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