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又过了三个多月,灵鹫宫中的武学典籍虽然不少,我却没什么兴致再练,但上次化解了众人的生死符后,我忽然发现医道是如此的玄妙,便搬了些医书、脉案回房细细琢磨,毕竟,救人比杀人有趣多了,而我这一身浑厚的内力更是救命的良剂。可惜若真的想学,抱着医书却是学不会的,最多是多知道点疗伤的法门。阿朱和梅兰竹菊四剑也常来和我玩闹,我便趁机抓着她们的脉膊研究一翻,为了避免她们不耐烦,每次“实践”之后,我都主动拿些有趣的武功来“贿赂”她们。
这天阿朱和四剑匆匆地跑来,阿朱告诉我说有几个哑巴来送一张请帖给我,他们正与宫中的人在山下纠缠。我听了不禁也有几分好奇,便拉着她们一同下山去瞧瞧。到了山门口,远远就见宫门外几个人咿咿呀呀的比划着,看守的两个女护卫已经一头的汗,为难着该不该放行,见到我出来,大喜过望,急忙上前参见。
我朝她们点了点头,又向那几个哑巴看去,言道:“我就是这里的主人了,几位先生是来找我的吗?”他们听了忙不迭的点头,其中一人拿出一张大红贴恭恭敬敬地递给我。我伸手接过,打开一看看见上面写着“得闻慕容宫主年少有为,特请于八月初三上擂鼓山一会,共研棋艺,望尊驾赏光。”落款是“聪辩先生苏星河”。我于江湖上的事所知甚少,自然没听过这号人物,但想反正近来左右无事,不妨走一趟,棋谱看了那么多,正好找个人切磋一下。这里会武功的人不少,爱下棋的却也不多,还已统统成为了我的手下败将。
我合上帖子点点头道:“劳烦几位先生替我转告你家主人,遗梦必定按时赴会。”见我答应的痛快,那几个人更是高兴非常,鞠了一躬,抱拳离开。
送走了他们,我已经开始期待着棋会的事了,因为这些日子实在是无聊,唉,怪不得师伯有时间练成这么一身高深的武功了。正想着,阿朱和那四姐妹端了几盘茶点来找我,我一直很喜欢这些零食,看她们今天端的甜酒醉梨、乌梅软糕等又是我最喜欢的几样,笑道:“人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们几个打什么鬼主意了?”她们互相看了一眼,梅剑开口道:“主公何日启程赴那宴会?”我道:“今日准备妥当,明日变动身了。你们几个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记得做点正事,别一味地玩儿,我回来可要考察的。”我看她们脸上微有不甘之意,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推了阿朱出来,后者笑笑道:“我们几个总是贪玩,要是没有你管着只怕更不好克制呢,不如我们跟着你好不好,保证绝不惹事。”我白了她一眼道:“我何时管过你们,这借口找的也太差了,想去直说不就成了,我也不会真的拂了你们的兴,早猜到你们闲不住,已经叫人帮你们准备好了。”她们听了开心不已,我又让程青霜带了两个好手和我一起去,我喜欢太张扬,便命其余人统统留守,若有要事,再以灵鹫宫通传消息的手法联络众人。
一路上说说笑笑便已抵达擂鼓山,山脚下又碰到几个哑人,看样子是为赴会之人引路的。山势陡峭,我带着阿朱,放缓脚步与众人慢慢蹬了上去,他们将我们带到一个山谷,我前行几步,远远看见三间木屋,旁边一棵大树,树下则是好大的一张棋盘。又走进几步,发现棋盘边坐着一个极瘦小的老头,周围再无其他人。那老人见我们过来,微微点了点头,我猜他便是此间的主人,我算是晚辈,于是走过去抱拳一礼。他打量我片刻,摆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我坐到对面,想是要和我对弈了。
我看向那棋盘,是个残局,只是比起书中所说的一般珍珑,却大了十倍不止,其间纠葛更是盘根错节。我坐下来思量再三,才落下一子。可那老人棋艺甚是高明,轻轻一招,又将我压在了下风。如是我大费周章的下了两子,这棋局牵连甚广,下一步便要考虑十几二十几步。又该我下了,我算得头大,看来是没希望破解了,可认输嘛,又不太甘心。这满盘黑白交错的旗子,看上去乱乱的纠缠不清,仿佛让我想起点什么,前尘过往么?就好像我对过去的记忆,看似清晰,可又总觉得有些陌生。我这一使劲回忆,又开始头疼不止,不禁心下烦躁,唉,想不起来我就索性全忘记好了。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走神,很不好意思的抬头看了那老人一眼,他也正盯着我,眼中有一丝焦急,也似有一丝期待。隐隐间一个古怪的念头忽然涌入我脑海中,我恍恍惚惚地拈起一颗白子,将自己的一片白棋赌死了。
下完这步我自己也是一怔,纵是倒脱靴也没有舍弃这么大一片的,真不知刚才中了什么邪。我惴惴地看向那老人,他脸现大怒之色,右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如果他会说话,恐怕已经破口大骂了。我忙不迭的起身赔礼,道了半天歉,他还是气愤难平的样子。我心想礼也赔过了,你不肯原谅我也没法子,走为上策好了,于是抱拳告辞。他想了一下,拉住我又指了指我刚刚坐过的石凳,我一皱眉,莫非他还非逼我下完不可?我无奈地道:“晚辈破不了这棋局,认输了好吗?”他脸上怒色又起,有一种威严压得我不得不从,只好重新坐下来把那一大片白子拣去继续和他纠缠,不料那十几颗白子一去,局面竟开朗起来,白子忽然多了一方广阔的天地,接下来一步步走过,这谜一般的棋局竟被破解掉了。
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那老人更是愣了好久,忽然大笑道:“哈哈……好,好!老夫等了几十年,终于有人将这棋局破了,又是这样一位绝世姿容的女娃,真是上天庇佑,上天庇佑啊!”
听他说话,我惊得从石凳上“噌”地站了起来,原来他不是哑巴,这可真奇了,出门前歆婆婆、余婆婆她们明明告诉我这所谓的聪辩先生是个聋哑老人的。
过了一会儿他满脸欢喜地走过来,拉着怔在一旁的我道:“姑娘请和我来。”我回首向阿朱她们点点头,示意她们在原地等我。然后跟着他走到那三间木屋后面,他手一挥,说了句:“请!”
我仔细打量那木屋,竟没有门,硬闯进去虽然不难,但却有失身份。灵鹫宫中机关甚多,想必这里也是,于是我便仔细在墙上找了起来,果见离地面一寸处有一排四五个铁环,大概便是机关了。我拿住一枚铁环,运内力于手上,一面微微使一点力上提,看内息的振动之感,一面仔细倾听墙上动静,如此依次试过,料得右边第二个应该是开机关的锁了。我将那环缓缓提起来,隐隐有“咔”的一声从墙里边传来,大概是对了。接下来就是向左或右转的问题了,我用同样的方法轻轻探了探左边,似乎是死的,于是慢慢向右转动那铁环,直至听到“咔嚓”一声,似乎开了锁,便抬头等着那墙打开。谁知忽然间,几枚利箭竟向我射来,我拼命一跃,当时正是蹲着的姿势,行动不便,这一跃竭尽全力,才将将避开。
“难道探错了?不应该呀。”我暗暗想着,忽然想到程姐姐告诉我的机关学奇解之一,死后求生,终于明白问题所在,我走回原处,继续把那铁环向右拧,终于一阵“轰隆”声后,“门”打开了。
原来设计那机关的人心思细密之极,怕别人找到,特意在正确的机关处又加了这一道阻碍,知到内情的人自然会一次拧到头,那箭矢便不会飞出,而像我这样用内力探测的高手,则必定一点一点试探的拧动,而箭矢一出,纵然探测之人侥幸避过,也会以为自己探测失误,转而去拉别的开关,却不想真的机关就是要再走一步。
我向内看去,里面十分昏暗,只有一盏烛台发出昏黄的光。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慢慢走进去,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能到这里,很是了不起,不用担心,过来吧!”
我循声走上前,发现一个白衣人浮在半空,当真吓了一跳,仔细看去,原来那人是被一根黑色绳子吊着,因为背景昏暗所以才不太看得出来。我惊魂稍定,便觉一阵掌风袭来,急忙挥出一掌相抗,那掌风却忽然撤了回去,把我这一掌也代得偏了,我才明白原来这人是在试探我的武功。
“你……你小小年纪,内力竟如此深厚,我师姐已把那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传授与你了?你究竟多大?”这声音中明显带了几分焦急。
我愣了一下,随即开始有点明白,问道:“莫非……前辈便是我师傅师伯所说的同门?”
那人缓缓地道:“师傅……师伯……,原来你是秋水的弟子,唉,你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我依言走上前,他上下打量了我好一会儿,微笑道:“你的确很聪明,你猜的不错。她们,可还好么?”他面如贯玉,微笑起来更显得风度翩翩,只是身悬于半空中多添了几分诡异。
我当下也不隐瞒,将那次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虽已事隔大半年,然而回想起来,我心中依旧不舒服的紧。
他听后半晌不语,幽幽叹了口气,想到这两人为他争斗一生,心中也是悲痛至极,早知如此,当年怎也不该一走了知,可惜再没有补偿的机会了。
我知他心中难过,便垂立一旁,也不去扰他。过了许久,他才悲痛稍敛,又向我看了看,道:“你很好,很好,将来必定可以把我逍遥派发扬光大。”我看他又伸指向我点来,语气俨然有托孤之意,猜想他大概也要将功力传我,忙出掌相拒。我虽然第一次见他,又因为师傅师伯的事对他早有反感,但也不希望他好端端的送上性命,于是边动手边道:“前辈万万不可,我已有师傅师伯上百年的修为,实在不需前辈如此。何况我空有一身内力,于运用上却不甚明了,更盼前辈指点能够指点一二!”
他听了这番言语一怔,撤掌笑道:“算你说得有理,不过想让我指点你,叫我前辈可不行!”我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收势向他行了一礼道:“是,还请师伯多多指教!”
他心中好像挺高兴,便让我坐下和我说起话来。言谈中我得知他本名无崖子,是逍遥派的掌门,他与师傅师伯分别保管着本派不同的绝学。而师傅最早教我的内功心法竟是他所学的北冥神功,只不过次序颠倒,不料我误打误撞之下竟然练通了一脉,是以原本想要分开她们的那掌反而碰巧将两人的内力引入我的体内,看来我得运气果然不是一般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