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午夜时分,那艘小船上已不见灯火,这是探听情况的好时机了。然而纵船过去容易暴露目标,想了想我道:“萧大哥,你水性如何?”他一愕道:“我不会水啊。”“什么?”在我心中,一直觉得他是无所不能的,没想到他居然说不会水性。但是仔细想想,他一直生活在北方,这也不稀奇,于是便道:“我想潜水过去看看。”
他一皱眉道:“不行,太危险了,万一你被发现……”我道:“我只是游过去偷偷看看情况,如果证实他在马上就回来,不会有事的。”他想了想才道“那你千万小心,万一情况不对立刻发信号给我。”我点点头,轻轻跳入水中。
如今已至深秋,河水有些刺骨,我运上内息,悄悄向那小船游去。到得船边,我凝神倾听,船上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总不能跳上去吧,像慕容博那样的高手,又是在太湖边长大,船一颤就会被他发觉了。正踌躇间,我看到河中有个箭头漂过,抓住一看,好像还没有生锈,有了!我潜入水中,暗运内劲用那箭头在船头处轻轻戳了个小洞,然后也不再浮出水面,调转内息在水中听动静。
那艘船并不大,水很快就从洞中漏了进去。船头进水便开始摇晃起来,不一会儿,就听见那舵手的声音传来:“大爷,好像是船头漏了水,小的这就去想办法。”
听他这话,船上有人应该先说了什么,何以我竟没听见?我又将耳朵贴在船底上,终于感觉到些微的震动,我暗道:“定然是个高手,才能如此控制声音不外泻。”过了一会儿,却有另一个声音传入我的耳朵,“要是船翻了,小心你的小命!”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到有几分像慕容复。
我知道再听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又有点觉得气闷了,便向回游去。我爬上自己的船时,萧峰正在舱外等着,见了我忙过去拉我上来道:“去了这么久,没出事吧!”此时我衣裳全贴在身上,不免有些狼狈,他见了,除下一件外衫帮我披上。我心中一热,呆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将我所见之事一一说出来。他听了后道:“应该是他们父子无疑了,如今他们的船被你凿破,定然行不快,我们追上去找他好了。”我点点头,吩咐舵手全速追击。
不一会儿我们就赶上了那小船,萧峰飞身跃过去,喝道:“出来吧!”同时一掌推出,将那船舱的门击得粉碎。从门外望去,只见舱内漆黑一片,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火褶,点燃了扔进去,那船是木头的,顿时火光便照亮了整个船舱。里面不见慕容父子身影,只有日落前见过的那个舵手全身被绑了置在里面的角落上。
萧峰一闪身,跃到那舵手身边,同时回身一掌,向舱顶击去。他心思细密,见事情不同寻常,便提防着那两父子埋伏在舱内。我只听到一阵木板碎裂之声,接着便见两个黑影从舱内钻出来。
见状我也跃上那小船截住他们去路,其中一人一掌向我击来,从他的身形和内力看,应该便是慕容复了。他内力并非我对手,但我顾忌他的斗转星移,也不想出掌相迎。此时萧峰正飞身出来向慕容博出招,我猜慕容复此举便是要借力打力让我和萧峰相拼,当下念头一转,逆行北冥神功,将一股浑厚的内力送了出去。
慕容复果然有此打算,另一只手立刻拦下了攻向慕容博的一掌,我知他的身子现在只是成了渠道,我的内力便借由他涌到了萧峰体内。萧峰看到刚刚我向他使眼色,已知道我的意思,是以对上慕容复时那掌的力道已全移到另一手上,再加上我涌过去的真气,一齐向慕容博拍出。北冥真气有海纳百川之势,虽然略有些阴柔,倒也不会和刚猛的降龙十八掌相克。这强劲的一掌震得他喷出一大口鲜血,当下拉起慕容复跃向岸上。他的身法似乎又有进境,我以为这么远的距离无论如何他也达不到,谁知他足下一点竟在河面上借力上了岸。
我看了看萧峰手上提的那个舵手,慕容博上岸前已取了他性命。我们跃回自己的船,离岸近了点才跳过去,只耽搁片刻,慕容博已跑出很远一段。萧峰轻功比我高明,然而即使全力追赶,还是差了那么一丈多的距离,我则开始慢慢落下。这都怪自己以前练武不用功,今后可要好好花点功夫才成,可再一想,还是算了,今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练来又有什么用处?
我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岔道,他父子俩儿分别走上了两条不同的路,萧峰已追着慕容博去了,我也随后踏上了这条道。慕容复终究没直接参与当年的事,只要能除掉他老子,就暂且放过他好了。
如此又走了一段,慕容博已快消失在我视线中时忽然停下了。我追过去,看到他脚下吐出的鲜血,知道他内伤发作,再也行不远了。萧峰道:“你害我父母的大仇,今日也该做个了断,出招吧。”他看着萧峰威若天神的样子,叹道:“罢了,天要亡我!”之后一阵长笑,笑声断处,已然气绝。
我看萧峰愣在那里好一阵,他被这段仇恨困扰了太久,从人人敬重的江湖领袖到众人不齿的契丹异族,其间的辛酸苦楚绝不是旁人所能想象。如今忽然间仇人就这样死在眼前,心中反而茫然一片,天地之大,却不知何去何从。
过了一会儿,他向我道:“慕容博也算是个人物,可惜爹爹的嘱托,却不能留个全尸给他了。”我终究曾是现代人,对尸身是否完整并不怎么在意,便道:“反正逝者已矣,又何必介怀于这皮相呢。”他大概以为这又是我师门的新奇理论,点了点头,上前拿出匕首向他头上砍去。
熟料他匕首割破皮肤的一刹那,慕容博的血液仿佛开水般飞溅了出来。他侧身翻向一旁,然而血液还是溅到了他身上。
我心中一紧,这该不会是雨烈门的……赤炼血才好!
我着急地对他道:“你千万别动!”他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但看我神情紧张,也便依言照办了。我不敢直接触碰那血液,用布垫着手除下他染血的衫子,看到他腰间系着水袋,便急忙解下来,化了颗解毒丸在其中,为他把脸和手上的血冲干净。
他奇怪地道:“我可以起来了吗?”我伸手拉他,碰到他灼热的掌心,泪水便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他看我这样,又渐渐觉察到自己全身发热,微一皱眉道:“我中毒了是吗?”
我没回答,只是落泪,过了一会儿,他又沉声道:“这毒无药可解?”我微微点头,泪水滚得更多了。不错,赤炼血是江湖上消失了近百年的剧毒,施毒者不仅性命难保,死前还要承受血脉膨胀的极度痛苦,而中毒的人,每次毒发体温就会升高,直到最后被自己的温度烧死。
我一心想挽救他的性命,岂知天命难违,最终还是要他死于非命。他在雁门关外自杀,至少还可以留下不朽的侠名,而如今却要受尽痛苦而死。为什么!这便是逆天行事的报应吗!可报应也应该报应在我身上!他一生已经够苦了,为什么还要再加上这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