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第一间石室,里面漆黑一片,我点燃烛台,昏黄的烛光映出了屋内仅有的桌椅。我道:“这只是间品酒室,藏酒在里面。”说着打开门,烛光略微映进去,里面是一个个的小木桶,只用眼看,倒也没什么分别。他挑了一桶道:“这桶是什么来头?”我看了看道:“晚唐突厥的贡品,那时大唐势衰,一年中交给他们的远比这多得多。”“你果然没说错,随便摸一桶便是稀世奇珍了,就先尝这桶吧。”“好啊。”
我将这桶拿到外间,陈了一下,旁边台子上有一个盒子,我从中取出一只水晶瓶,打开木桶的封装后将酒缓缓注入到水晶瓶中。长年积存的酒会有沉淀,是以先换个瓶子,将沉淀滤掉,然后还要等一盏茶左右的功夫,让它呼吸一下,这样口感更柔和些。
我又从盒子中取出一套杯子,它们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光辉,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这套夜光杯小了点,希望不会折损你萧大侠的盖世豪情才是。”我将酒斟上,他饮了一口,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奇道:“怎么了?”他道:“萧峰平日只知道打打杀杀,虽然嗜酒,此刻却才真正体会到另一种酒的情怀。”我端起杯也饮了一口道:“另一种情怀?是什么?”“是一种沉厚的底蕴。我平日饮酒只求痛快,却从没像此刻这样静静的回味,就似我这一生,匆匆碌碌的为一个目标奔走,最终忽略了身边最美的东西。”
我听言扔下杯子道:“这酒不好,不喝也罢。”
“绵软香醇,如何不好了?”
“不是它的味道不好,是它不配你。剧饮千杯男儿事,这才是真性情的豪侠,何必为了一瓶酒而改变。何况一种酒如果会让饮他的人失了本性,便入了歧途,怎可再饮。”
“不错!过去了的事那也不必再回首。我们换个地方看看。”
于是我吹熄了屋中的蜡烛,沿走廊向内行去。打开一间靠后些的石室,连入三道门,最后一间中才孤零零的放着两个酒坛,我向他道:“这两坛是放了八百多年的白酒,可以说是真正的琼浆玉液,只不过却不知你肯不肯喝。”他笑道:“只要你不吝惜,我自然求之不得。”
我道:“这种老酒实在难寻,是以我也只得了三坛,两年前我师兄聪辩先生苏星河七十大寿,我送了一坛到席间,谁知一打开,竟然装的是紫黑色粘粘的液体。我很是歉疚,原来所谓的传世佳酿竟然如此,又有谁会去喝,当晚便将它扔到了一旁。”我说到这里已拆开一坛,为他斟了满碗,果然是紫黑的一团东西。
我看着他的反应,只见他端着碗瞧了片刻,竟然就口喝了,诧异道:“你……”他眼中却现出异采,赞道:“真是好酒,可以说是完美无缺到了极致。”“可它这种样子,你怎么还敢喝?”“既然是难得的珍品,管他什么模样,总要尝尝才行,况且我闻到酒中有股淡淡的麝香和檀香味,可见这酒并未变质。”
我笑道:“怕天下间只有你才能如此,那坛也送你好了。这酒可以发动人体真元,或者对你身子会有点好处。”他奇道:“原来你早知道这酒该当如此?”我道:“我本来是不知道的,于是在苏师兄寿辰的第二天又拿了坛别的酒送过去。走进他屋内,却见他两眼放光的慢慢品着那酒。我觉得事有蹊跷便问他缘故,他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上乘白酒吸取天地精华,凝练浓缩后颜色就会变深,他昨日见了这酒知是极品,又无人敢尝,索性不说破,留着自己独享。”他听了笑道:“你这位师兄真是性情中人。”
我们又聊了两句,我忽然看到他手略略发抖,急忙扶住他道:“萧大哥,你是不是毒又发作了?”这一碰到他,我已知答案,又道:“前面石洞温度很低,我扶你过去,可能会好受点。”
那石洞气候异常,平时几乎无人踏足,我扶他进去,也不禁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气。他将身子贴上冰冷的石壁,脸上的赤红却好似褪掉一些。过了一会儿,我冷得难以忍受,急忙运功与寒气相抗。我扶着他,感到他渐渐冷却的体温,这次毒发只持续了多半个时辰,比前两次短了些。想不到我本只是用来储酒的石室竟然成了他缓解剧毒的良方。天下万物相生相克,说不定这寒气真的可以助他驱散剧毒,想到这里,我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
他恢复了精神后也道:“这石室真是神奇,这次毒好像发作得不那么厉害了。走,咱们再去喝几杯。”我点点头道:“也好,现在快是午膳的时间了,我去准备几样小菜,我们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场。”
我搬出了许多坛百年佳酿,和他大碗对饮,不一会儿身旁酒坛堆积。干了近四十几碗,我觉得头晕得厉害,便道:“大哥,我不行了,再喝下去真要醉倒了。”他道:“好,咱们今日便先喝到这儿吧,遗梦你巾帼不让须眉,这几年我遇的人中少有酒量及得过你的。”我摇摇手道:“你就别夸我了,和你比起来可还差得远,况且我要是不靠内力支撑,早倒下了。”
出了酒窖,我在后殿清静的院落帮他安置了间客房,当然不忘在其中放上几坛好酒。但想到酒喝多了毕竟对身子不好,又暗自让人在给他的水中放了些解毒醒酒的药。我则先抽身去找苏星河,商量商量赤炼血的事。我这几年钻研医药之术,自认已得其精髓,无涯子师伯远游,我便只服苏师兄一人了。
到了苏星河房中,屋内却一个人都没有。我走到后院,才看到他立在院子里呼和着一个少女给花草浇水。那少女正是阿紫了,她远远看见我,放下水桶奔过来道:“师傅,师傅,您终于回来了,阿紫想你想得紧呢。”
“哦?我又没给过你什么好处,想我做什么?”
“不要说您让人教了阿紫不少厉害的本事,就算什么也没教,阿紫看到师傅天下无双的美貌就如沐春风了。”
我笑道:“别给我乱灌迷汤了,在这里住得还好吗?”
“好啊,就是有时候……”
“怎么?”
“有时候一些前辈高人性子古怪,人家帮他们做事很辛苦的。”
我白她一眼道:“终于说到正题上了,若不是你捣乱弄坏了苏师兄的花草,他又怎会让你做苦力。”
她吐了吐舌头道:“阿紫又不是故意弄坏的,前阵子我听郑伯讲嫁接之法,才想拿几株茶花试试,看能不能栽个十八学士出来。”
我奇道:“你何时对花草感兴趣了?”
她道:“有时练功练得气闷,我见这里有不少新奇古怪的学问,便学着玩玩。”
书中的阿紫虽然好奇心也很重,却总是用害人来实现,现在只是害害花草,也算有所进步。
我转头向苏星河道:“师兄,这丫头虽然该好好教训,但这次可不可以卖个人情给我,饶她一回?”
他恭恭敬敬地道:“既然掌门开口,这次便算了。”
“如此多谢师兄了,”我又转头向阿紫道:“听见没有,还不快谢过苏师伯。”
她笑笑地道:“谢谢师傅,谢谢师伯,阿紫以后一定不敢惹你了。”说完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