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反正又不是对着什么绝色佳人,要风度也没用。”说着伸手擦掉脸上的泪痕,我看到他右手微微动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没有伸过来。
我道:“萧大哥,你觉得我恢复了女装好,还是这身打扮方便些?”
他看了看我道:“你还是换作本来面目吧,否则你这爱哭的小姑娘再哭起来,被人见了岂不尴尬?”
我一边除面具一边道:“谁爱哭了,见到你以前不论多大的事我都不哭的,除了婴儿的时候。”他听了神色略变,一时无话。
女装我来东京路上穿过,后来一直放在马背上,如今不知那马儿还在不在。我问道:“这是镇子上吗?”
他道:“这是我之前定下的客房,现在日头高悬,我去看看还有没有早膳。”
我道:“我也想去找找马,我和你一道出去。”
说着我和他一同下了楼,我到店外吹起召唤我那匹马的笛声,过了一会儿,我远远见到一匹黑马向这边跑来,心中一喜,想不到它也侥幸脱身了。我将马珍而重之地托给店家照料,解下背上的包裹回到房间。换过衣衫我发现包裹中放着一张字条,打开一看,落款是林轩岭,他说他们趁乱脱身回信阳了,如果我还平安,希望尽快到信阳府衙见他们一面,一来他们可以放心,二来也有事情商量。
这时萧大哥拿着食物进来,我看他同时拿了一大坛酒,问道:“你早饭也要喝酒的吗?”
他与我一同在桌边坐下后道:“昨晚一直没喝,刚刚在柜台上看到这坛酒,只觉酒瘾发作便买了下来。这次出来后实在很怀念你灵鹫宫的佳酿,那些美酒真是天下难寻的至宝。”
我道:“如此说来我传位给薛慕华前应该把那些酒搬走,省得便宜他。”
他道:“你是说薛神医?你要把灵鹫宫主之位传给他?可灵鹫宫里不都是女人吗?”
“我要传他的是掌门人的位置,也包括灵鹫宫这块产业,这些年我一直在扩大灵鹫宫的势力,男子已经占到四成,并不都是女人。”
他喝了口酒道:“原来这么‘多’啊,何以我上次一个都没见到?”
我争辩道:“你住的是内院,他们当然不会进来。”
他道:“哦,那算我失言了。你怎么一直盯着我也不吃饭?”
我道:“以前只敢趁你不注意偷偷地看看,现在终于可以不用顾忌了。”
他愕然道:“你这小丫头,我有什么好看的?”我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吃过饭,他问:“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我道:“我要回信阳一趟,上次与我在一起的两个人约我在那里见面谈点事。”他点头道:“正好兰剑也在信阳等我,一道走吧。”
于是我与他一同向信阳驰去,虽然路上话语不多,但我心里却说不出的轻松愉快。不到正午我们便入了城,他去找兰剑,我则先去府衙,约好完事后在“怡然居”碰面。
我来到府衙门口,正要说话,门口的守卫便迎上来道:“这位可是慕容姑娘?”我点点头,他喜道:“姑娘请稍候,小人这便去通报。”不一会儿,一位自称“师爷”的老者将我迎了进去,态度恭敬之极,看来这次我还真是沾了那两位大官的光。
穿过几条走廊来到大厅,林轩岭已经在厅上等候了,他命师爷退下后迎过来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微微一笑道:“多谢你挂心了,你们找我究竟有什么事?”他看了我一会儿,叹口气道:“还是让义父和你说吧,他等一会儿就到。”
“不用等了,我来了。”随着这声音高司空出现在门口。三人落座后他道:“遗梦,你能平安脱身我便放心了。”我点点头没说话,他续道:“我刚刚收到朝中急报,让我立刻回府,我本想同你一起去看你娘,这次不得不暂且作罢了,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处。”
我叹了口气道:“你是朝中大官,自然公务繁忙,我不可能再劫持你,只能算是求你,求你可以尽早再见我娘一面。她服食过剧毒寿命大损,拖不了太久了。”
他听得此言,脸上也流露出一阵伤心之色,沉吟良久道:“当年是我对不起她。遗梦,你把你娘接来吧,我会给你们母女一个名分,让她在府内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你也是。”
我黯然道:“我会把你的话传给娘,不过,只怕她没办法接受你的美意了。”
他讶然道:“这是为何?”
我叹口气道:“她在江湖上到处受人追杀,又是武功尽失,这才不得不在飘渺峰隐居。”
“竟然是这样……实在是我害了她。记得我刚见到她时,她是那样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子,如今竟要背负那么多痛苦……”
我见他满脸悲戚之色,安慰他道:“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也别太难过,娘若能再见你,相信一切都不会计较了。”
顿了一下,他悲色稍敛,看着我道:“遗梦,你终究不肯认我这个爹爹吗?我不能补偿你娘什么了,可你也说过江湖上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和我回去吧。”
我避开他灼灼的目光道:“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虽然有许多凶险,却可以帮自己想帮的人,做自己喜欢的事,那种王公贵族的生活我不会习惯的,所以很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回去。”
他思索了一下道:“我可以不勉强你呆在家,你依然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我摇摇头道:“不可能的,那样我的抉择便会与朝廷挂了钩。”
他负手向外走着,大概极力思索劝我的理由,我也不忍心再三地拒绝他,然而朝廷昏暗,我委实不愿与那些官员绞在一起,也难保他们哪天来找武林中人的麻烦,那我便无法自处了,虽然我不一定活得到那一天。
这时他遛到门口,又转过身来道:“遗梦,你真的不再考虑了吗?”我歉疚地道:“对不起。”他顿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那也没办法了。”说着忽然一拍手,门外涌进不少持枪的士兵和弓箭手层层围住我,我看了看林轩岭,他趁机退到他义父身边,做了他的贴身护卫,此刻也正无奈的瞧着我。高司空道:“遗梦,你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我本想招揽你,既然你执意不肯,那也只有除掉你,以免你日后成为朝廷的阻碍。为了国家大义,我不得不抛下私情。”
我心头一阵悲哀,生气地道:“你说得好听,什么国家大义,不过是你们朝廷中人的野心。保境安民才是真正的国家大义,可数十年来西夏、契丹屡次用兵,这个朝廷真正派上用场的有几次?对老百姓更是层层盘剥,压榨勒索!”
高司空喝道:“废话少说,你昨日战到精疲力竭,看你今日有什么能耐逃走。”说着一挥手,箭矢立刻铺天盖地的涌过来。最近我好像总是在对抗乱箭,拨箭的本事高明了不少,这些箭矢虽然走势很快,倒也伤不了我。我的实力已出乎高司空意料,过了一会儿,乱箭停了,持枪士兵一齐向我攻来。这情形很像聚贤庄上我与萧大哥受众人围攻的场景,不过比起江湖群豪,这些士兵的本领就差多了,我有意识地向外边打边退,瞥眼间看到高司空正被几个持盾的士兵严密地保护着,还有林轩岭这个功夫不错的护卫,半赌气地道:“高大人,你以为我昨日是力战至体力耗尽吗?你错了!哼,今日这些许士兵想留住我还没那么容易。其实你想我死根本不用大费周章,我本来就还剩不超过半年的性命,你再忍一下就可以欢庆那天了。”
他和林轩岭同时变色,我摆脱缠住我的那几个士兵,飞身至他眼前,虽然我不想杀他,但也要给他个教训来出这口恶气。他看我不断靠近,急道:“轩岭,她想取我性命,还不快拿下!”
林轩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举剑向我攻来,我一边应付他的攻势,一边抵挡身后枪手的攻击,打了好一会儿才拿住他的***道。他向我道:“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只是求你别伤我义父。”
我叹了口气,将他掷向高司空,回身杀出重围。我夺路出了府衙,那些守卫倒也没再追出来,不过我还是谨慎地潜回“怡然居”。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林轩岭,也让我原本对他的欣赏消失殆尽。可惜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此后不久他便离开了司空府,自我放逐到边关,帮助各城守抵抗外邦入侵。有人说太平的时候他便孤身一人在永乐城郊的一所“忆梦居”旁耕种为生,直到四十九岁边关阵亡。他的名字也像一滴清水,永远淹没在历史的大潮中,各种野史也都是用来记载帝王将相的风liu韵事的,怎会记上这样一个痴情的“小人物”的姓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