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护庙记

    上海名刹玉佛寺,是一座具有百余年历史的佛教禅宗道场;供奉着缅甸坐、卧玉佛各一尊。寺院建筑的结构宏伟.殿宇金碧辉煌。是江南远近闻名的佛门胜地!

    然而,人们不免心头存疑,在是十年浩劫的岁月中,上海所有的寺庙、教世都遭洗劫时,为什么玉佛寺能幸免于难呢?

    这里介绍二十年前,一场和尚与红卫兵“护法”和“造反”的斗争。这里有以破坏为。乐的造反英雄,也有为保护国家珍宝而赴

    汤蹈火的佛门弟子和人…

    山雨欲来

    一九六六年的夏天,一夜间,整个七海人好象都发了疯。满街的学生,只凭一块红卫兵袖章,小将们就可挥舞起木棍,砸碎商店的招牌、橱窗,剪坏路人的衣裙、皮鞋;那些遭受飞来横祸的妇女,无缘无故被剪成“阴阳头”游街示众,狼狈不堪,见了这班“小爷”只好在街上抱头乱窜……多少人惊呼:为什么这清平世界变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世界?

    小将们既自命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有神论的教堂、寺庙和宗教人士自然成了革命对象。于是,沪上所有的教堂的十字架被砸,祭坛被毁,末了还要狠狠踩上一脚,统统扫进垃圾箱。在“砸烂封建迷信老巢”的声浪中,千年刹破坏得七零八

    落,烟飞灰灭。

    当时的上海市长曹荻秋尽管自身难保,但在运动开始时就指示有关部门,要尽全力保护上海三大名刹:龙华寺、静安寺和玉佛寺。宗教事务局当即召开会议,派出得力干部,可是,那年头,连国家主席都糊里糊涂地靠边站了,一个市长的话

    能顶什么用?

    八月二十三只,红卫兵冲进了附设在玉佛寺边门的佛教部局,把大量的经卷,佛像,法物.大捆大捆地扔到街上焚烧,从清晨一直延续到黄昏,火光冲天,江宁路柏油路面被熔化了,电车的紫铜天线被烧得通红、变形,一时交通堵塞,烟灰纷飞,天昏地暗。一些佛教徒,日夜守在寺门外,口里喃喃有词:“作孽啊!”他们无不为上海最后一座寺庙的命运提心吊胆。

    名破实保

    玉佛寺中的法师们个个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玉佛寺方丈苇舫法师,更急得六神无主。玉佛寺在历史上一度曾毁于兵灾,难道六十年风水轮着转,挨到他当家,又要再劫难?苇舫身为全国佛协理事.上海佛教协会副会长,一向对国家的宗教政策深信不疑,他怎么能理解眼下发生的一切!首发

    在这紧婴关头,受命于危难之际的宗教局干部老黄,赶到了玉佛寺。苇航法师如遇救星?一把扭住老黄说:“阿弥陀佛!政府可要为我们们出家人做主啊。”

    老黄虽是五十年代起就从事党的宗教工作的老同志,他现在也弄不清楚,国家宪法明文规定:有信仰宗教的自由。可眼下的一切全乱套了。就连宗教局这个堂堂的政府机关,此刻已被迫转入“地下”状态了,朝不保夕。这话,老黄又怎能对苇

    舫法师启齿呢?

    在方丈室里,老黄向苇舫解释社会上乱哄哄的局面,他希望法师对这心中有数。苇舫法师百思不得其解?“这文化革大命,与我们寺庙何关?”

    老黄想了想说:“宗教信仰也属于思想文化,小将是不会放过的!”

    苇舫法师慌了,两手急速地拨着念佛珠:“那么我们怎么办?”

    “是呵,今天我就为此事而来。我们的态度很明确;四旧要破,文物要保;不破

    不行,不保也不行!”

    苇舫法师心想:四旧与文物这个界限怎么划得清?要破也要保,真有点玄乎。

    他马上同:“怎么个保法?”

    老黄看着法师,缓缓地说:“我话只能说到这里。老法师,事在人为嘛!”

    苇舫法师注视着老黄那深邃的目光,捉摸着那寥寥数语,还是在考虑这位政府干部话中的含义:“名破实保”。这是一个和尚和一个真正执行党的政策的人,在这特殊局面下商量出一个保护玉佛寺的方案。

    商量已定,老黄就直奔上海历史博物馆求援。深明大义的老馆长捧出了上海文管会的大红印章。老黄当场铺纸挥毫,写下了几十条“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员会封”的白纸封条。盖上大印后,老黄马不停蹄,火速返回玉佛寺。这封条现在在和尚们的眼里,比菩萨的“护身符”更灵。

    寺内,苇舫法师做过保寺的战前总动员后,全寺上下齐上阵。在大王殿,大雄宝殿,玉佛楼,凡是藏有文物的门户,都交叉地贴上了封条。这还不行。玉佛寺坐那么多珍贵的匾额、石刻,搬搬不动,藏也没法藏,怎么逃得过红卫兵的毒手?

    玉佛寺必须“乔装打扮”。天王殿门楣上“庄严慈护”的横匾.用“破除迷信”四个字复盖了。大殿墙壁上的圆孔花窗,玲珑剔透的砖雕,一律用白报纸糊得严严密密,并用墨笔打上时髦的“x”。石碑都涂上了一层石灰,再写上当时最响亮。的“万万岁竹之类的标语。好在和尚大都会

    书法,贴贴写写倒也在行,犯难的是复贴“大雄宝殿”这四个大字一个字就有六大张白报纸大,何来这般巨笔?亏得有位居

    士,想出个办法,他用一把芦花扫帚,饱蘸半面盆墨汁,一口气写下“破旧立新”四个浑厚的魏体大字,这可是“扫”出来的,在书法史上堪称一绝。要把四个大字贴上去,也颇艰难。一个身材精瘦、身怀武功的小和尚,‘不用保险绳,捷身登临飞檐,但贴处太高,他只好在殿顶作猴子般跳跃,抹浆糊,刷白纸,整整折腾了半天,才得以覆盖完

    毕。

    好了,玉佛寺才别半日,便当刮目相待。昔日梵音绕粱的佛门净土,仿佛成了杀气腾腾的大批判会场。

    宝殿斗智

    面对批批蝗虫般涌来的红卫兵小将,和尚们难以挡架,老黄就和苇舫法师索性来个“热烈欢迎”的退兵之计。于是,和尚买来了语录,人手—册,赶做了一批彩旗,利用奏梵音的打击乐器,组成一个欢迎锣鼓队,还准备了招待红卫兵的大碗茶。

    清晨,寺门洞开,苇舫法师手拿写有“热烈欢迎红卫兵”的小旗子,笑容可掬地恭候在门前,他身后有一队欢迎的人马。当一批一批手执棍棒的小将,气势汹汹地闯进玉佛寺,随着苇舫法师手中的小旗起落,锣.鼓、铙、钹等法器齐鸣,嘹亮的口号声此起彼伏,煞是热闹。在大殿丹墀前的场地上,和尚们已预先放起一堆堆破旧经书和残缺不全的泥菩萨,专供小将们砸个痛快。好在菩萨本来自大干世界的土地,今天裸化作尘土,还其本相归去何足道哉!小将们又烧又砸,和尚们敲锣打鼓,倒也能击出“咚咚锵,咚咚锵”的高亢节奏。加之另有部分和尚,在一旁挥舞着海青僧袍大袖,也算是“啦啦队”,口号喊得震天响,不失为一番轰轰烈烈的“革命”景象。这些小将毕竟都是些十几岁的娃娃,一时也为和尚的“革命行动”而感动,倾刻化干戈为布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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