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剑的夜晚是宁静的,同时又是充满了安详的,不过,在这样宁静而又安详的夜晚,我却度日如年。虽然耳旁回荡着和琴的声音,可我却在这里煎熬着。和琴只要不在我身旁了,我就会如坐针毯,虽然是近在咫尺,但却使我浑身难受。我爱她,以至于隔的如此之近也会有咫尺天涯的感觉。
虽说是煎熬,但时间还是在无论是你开心还是难过的情况下慢慢往前的,直至冲破让人窒息的黑夜。
对于黑夜,我有太多的怨言。我不喜欢黑夜,因为黑夜给人一种极为压抑的不适感。每当夜幕降临,特别是和琴不在身边时,一种莫名的忧伤便会油然而生。黑夜越深,这种油然而生的忧伤会越浓,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加深,直到黎明的曙光到来才会完全消逝。
这个夜晚,我出奇的难受,不停地在床上辗转反侧,偶尔进入睡眠状态也只会稍纵即逝。不过,即使再度日如年,再如何难受,黎明还是在一片悦耳的鸟鸣声中如期而至。
我一个鲤鱼打挺,起床了。紧接着便伴着几声刻意的咳嗽来到院中。
袁剑的清晨很美,那种返璞归真的美。这种美不需任何修饰,更无需太多言语来赞誉。
放眼望去,连成片的原始森林郁郁葱葱,上空盘旋着很多不知名的鸟儿。鸟儿的叫声各有特色,有的清脆悦耳,有的低沉动听。
我眼前的袁剑,是一个古老的村庄,凝聚了很多神秘的那马文化。
那马文化,是迄今为止最为神秘且独特的文化之一。很多资料都把那马文化归入了白族文化里,这其实是存在很大的争议的。毕竟那马有那马的传统,白族有白族的特色,不能混为一谈。可是,不知怎么了,很多人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把那马文化归入白族文化。
事实上,那马文化跟白族文化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比如那马文化中的开益,是纯粹的出自那马民间以及反应那马人劳动生活的音乐艺术形式。如果有一天那马文化也被重视,那开益就将会变成一门学科。
开益,来源于生活,也用于生活。通常,喜丧嫁娶,都会演绎开益。
开益每句七字,讲求工整、对仗、押韵,是不可多得的古老的民族文化形式。开益分为以属相作为篇名的十二个调,每个调又有十二个章,每章也有不同形式的开篇唱法。开益的唱法也很有讲究,通常是一个人领唱,其余人附唱。同时,唱的声部也有严格要求。
我曾有幸在村里听到过比较完美的开益演绎活动,不过现如今,想领略一下这那马人独特的诗歌和音乐的柔和艺术,简直是比登天还难。你有时间听的时候找不到唱的人,可是说实在的,想找到真正会领唱开益十二个调的,可以说已经没有了。现在的人知道的,大都是其中的只言片语罢了。
好了,关于开益我们就只说到这里了,我相信来到这里,已经有读者嫌我啰嗦了。
和琴起来了,眼睛有些肿,看来昨晚她姑姑和她还是聊了不短的时间的。
“你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春。”和琴揉着眼睛问道,还打着哈气呢,看来是睡不够啊!
“起来欣赏袁剑的清晨啊!你听,到处都是鸟鸣,这可是我们离开金山以来首次在清晨听到如此美妙的音乐啊!”我走过去,在她面前比划着,就像是导游在跟游客介绍景点似的。
“你慢慢听啊!我去洗把脸。”和琴眯着眼睛说道,“啊——”
留下一声长长的哈气。
我通常是这样的习惯:清早醒来,找个空气新鲜的地方,一面吸着烟,一面欣赏风景,一面呼吸着新鲜空气。这些事情大概需要十分钟。然后,我才慢悠慢悠地洗脸、漱口。当然,这都是平常比较悠闲的时候,要是换了有什么急忙的事,这些就全免了,包括洗脸。
和琴洗完脸后就来到了我身旁,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她这样的眼神,让我有点儿不自在。
“怎么了我脸上有眼屎啊?”我笑着问道。
“知道了还不去洗掉!”和琴此时说话的语气最像我平时呵斥那些做错事的学生时的语气了,我不禁吓了一跳。“去,赶快把脸洗了。蓬头垢面的不要出来吓人。”
我开心地跑去洗脸了。这里的水真凉啊!一抔水下去我就清醒了不少。
“今天去看看外婆!”和琴说,“她们村就在那座山后面。”
“好啊!”我兴奋地说道,“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出发了?”
“等等吧,姑姑他们还没起床呢!这样喊醒他们不礼貌!”和琴附在我耳边,轻声的说。
我点了点头,问道: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呢?”我摊开手问道。
“不知道!”和琴用力摇着自己的头,好像是刻意的摇晃,可能因为睡眠不足,她现在是头重脚轻的。想以此来清醒一下吧!
太阳在山后慢慢地升起来了,散发出万丈光芒。袁剑的清晨,这清早的阳光也是一番独特的风景,值得好好欣赏一番!
阳光所到之处,立刻明亮了起来,从远处到我身旁在到远处,很有层次感的阳光移动着,像是在告诉人们,新的一天已经来到一样。
“我们去摘柿子吧,我看见屋后有几棵柿子树。”我提议道。
“好啊!”和琴才发出声音,人就已经走出好远了。
我跟着她,来到几棵柿子树下。她正要往上爬,陪我一把给拽了下来。她很生气的往后看着我,说道:
“看不起我是不是?我以前可是爬树高手。”
“还是先下来吧,爬树高手。你没看到树干上全都结了霜吗?”我一边笑着,一边把她往后拉。
“你不相信是吗?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的本事。”说着,又一次双手抓着树干,正要往上爬。我心想还是让她爬一爬吧,反正她也爬不上去。
果然,一只脚踩上去了,另一只脚正要踩上去时,由于树干上的霜太滑,和琴嗖的一声跌倒了!
“没事吧?”还好是我在她下面,给她承受了很多重力。我扶起她,帮她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巴。不过由于泥巴有点湿,拍不下来。
“没事,我以前就经常是灰头土脸的在村子里乱窜,这点土不算什么。”她倒是表现得很洒脱。
还是我出马的好,占着个子的优势,我才踩上去一只脚就已经摘到了两个柿子。可惜,我俩都白费力气,柿子还没熟。我看见,其实有些是已经熟了的,不过那些都在树顶上,摘不到。柿子树的枝条特别脆,踩上去很容易折断,所以摘柿子的最好的方法是找一根竹竿什么的,掏下来。等柿子掉到地上,捡来吃,那种柿子才是熟了的。而通常直接可以在地上摘到的,到冬天才会熟。不过,如果你要是想吃,那也是有办法的。把这些还未成熟的柿子摘下来后,放入糠皮里捂着。两三天后,就自然成熟了。
我们正在柿子树下谈论着,和琴的姑姑来了。她说家里有已经捂好的柿子,和琴就跟着她去拿了。
也许,对我们来说,无论是吃的还是别的什么,都只是一种童心在作怪。当你真正有了,就不会再想要了,因为,童年的味道再也无处寻觅。
和琴跟她姑姑说了要去外婆家的事,姑姑说什么也不让了。
“这怎么可以,好不容才回来一踏,也不好好吃顿饭就走,你让我这当姑姑的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姑姑的表情已经由先前的愉悦到了现在的难过了。其实我知道,她只是想让和琴多陪陪她吧!这是一种难以说清的亲情,谁的身上都会有。
我在心里想,既然如此,和琴就该再陪着姑姑歇一天。反正,我俩也没有急着去做什么事。可是和琴的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她现在的情况我能理解,恨不得一口气把很久未见到的亲戚统统见上一遍。
唉,女人之间的话题一旦说开了,即使嘴巴里说着要走,那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我小时候曾经听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两个女孩非常要好,而且还拜了老根。很久未见的两个人有一个晚上相遇了。俩人开始聊了起来,可是感觉才聊了一会儿就已经很晚了。于是,一个人提议送另一个人回去,在路上也是各种话题不断。等到了另一个人家里,俩人又聊了一会儿。当这个人要回来的时候,那个人又提议送她回来。这样一来二去,天也亮了。
于是我想,这俩姑侄之间肯定也是一面说着要走,一面却也还在谈得甚欢,倒不如自己出去走走算了。
走出和琴姑姑家的大门,我来到一条很窄的小路上。这条小路并不好走,因为是泥巴路,而且地上的霜刚被太阳光晒化,走路的时候就会有很多泥巴混合物粘在鞋底。说是泥巴混合物,其实那是牛屎马粪猪大便之类的混合在一起的东西,发出阵阵恶臭。
去过农村或长期呆在农村的人应该深有体会,村间小路常常就是这样,少不了堆积一些来回走过的牛马的屎尿。不过,要是没有这些,似乎也就会少了所谓的乡村气息。
我走出了很远,路是弯弯曲曲的,有时山坡,有时平路。后来,我走到一棵核桃树下坐了下来。因为在那儿正好可以欣赏到袁剑村的全满。
袁剑是一个村委会,一共包括了九个村寨,这个村的名字就叫袁剑。
我点燃了一根香烟,开始欣赏起袁剑村的全貌来。
村子不大,五六十户的样子,自南向北一字排开。村南面是一片开起来已经有了些年份的原始森林,(和琴姑姑家就在那片原始森林下面)村北边是一条由西向东流着的小河——我们就是跨过那条小河来的。就这样,村庄就坐落在一个斜坡上。
刚才出村的时候我发现,路两旁的墙壁上有很多激励性的标语,不过这些标语有的已经脱落,可见,已经有些年月了。
很好看出,村子中间一栋刷了白墙的房子就是村委会驻地,因为我看见门前的五星红旗在迎风飘扬着。而村庄东边有一处切有围墙的四合院,那应该就是学校了。虽然院子中间的旗杆上的国旗因为放假而被降了下来,但很好辨认它的存在。
从这里望去,和琴家的老宅子就在北面的公路边。谁会想到,这么个看起来很有那马特色的宅院里,居然空无一人。看着看着,我看到院子中间闪现出了一个人,因为有点远,我看不清是谁。不过我想那应该是和琴吧!大概是找我去了,因为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把手里落在和琴姑姑家里了。
我想着就起了身,向村子走去。这时,已经有人赶着牛羊出来了。羊群嗖嗖地从我身边走过,看着只要是能吃的,就飞快地吃上一口,继续在主人的驱赶下往前走。
主人见了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回敬着,加快了脚步。此时的村庄不再像我出来时那样安静了,一些嘈杂的声音交替着。小孩的尖叫声,农人驱赶牲畜的声音,不知是从哪家冒出来的音响放出的歌声,混成一片。
我自顾自地往前走着,见了人就礼节性的点点头,或者也像那个羊群的主人一样微笑一下。
“唉!小伙子。”一个嗓门很大的妇人叫住了我,说:“和琴正满村子的找你呢!刚刚还在这里。”
“好的。谢谢您啊!我这就回去。”我微笑着向她道谢。
“你是她男人吗?”那个妇人继续问道。
“嘿嘿。我只是来这里下乡的,因为不知道路,和琴给我带路来了。”我很不喜欢到处打听别人隐私的人,就骗了她。
“哦,哦,哦!”觉得没打听出自己想要的信息,就低下头砍自己的核桃了。
刚才因为赶路,没太注意,现在才看见那个妇人的旁边坐了一排人,手里握着砍刀,正一上一下砍着核桃。
核桃在袁剑是很常见的经济作物,小河边,村子旁,甚至是农家大院里,都随处可见。这个时节,核桃都已经收完且晾干了,有些人就会把核桃仁砍出来,然后拿到集市上去卖。这些是铁核桃,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将其砍开,有些人觉得这样做太麻烦,就将核桃碾碎了榨油。核桃油的价格也不低,不过由于一些奸商的投机倒把、掺假买假,核桃油的销路较之核桃仁有些逊色。
转过了三两道弯,我看见了和琴,她见了我没有说话,而是涨红着脸,手压着膝盖,在大口大口的喘气。
我走上前帮她拍着后背,却被她甩开了手,看来是生气了。
“你这个人,怎么到处乱跑,要是被欺负了咋办?”她瞪着眼埋怨道。
“我在这里虽然是人生地不熟,但也没有仇人啊!人家没事来欺负我干嘛?”我嬉皮笑脸地说道。
“你没有仇人,可是有人已经把你当成仇人了。”和琴没好气地说道。
“是吗?为什么呢?”我的那一副满不在乎的面孔,更是增加了她的愤怒。
“现在我不想说,等会儿旁边没人了再告诉你吧!”她的脸仍然是红彤彤的,看着就让人心生怜爱。
和琴的姑姑见我们回来了,迎着笑,把我们领进了堂屋。坐定后她问我:
“小于,你有家室了吗?”
“没…没有!”被她这么一问,倒把我问懵了,开始有点结巴起来。
“没事,你别紧张。我看着和琴跟你挺配的,就想撮合你们两个。”和琴一面听着她姑姑说话,一面在她姑姑身后偷笑。我不知道她们之间聊了什么,怎么会冒出这么一茬呢!
“你看啊!你们都是女未嫁男未娶,又是这么有缘分,我看,就干脆结成夫妻好了!”和琴姑姑说话的表情,挺认真的。
和琴见我准备说出我俩的关系,给我使了一个眼神,我打住了。
“你们这些婆娘,不是在人家背后嚼舌根就是给人介绍对象。除了这个就没点正经事要做了吗?”还好,这时和琴的姑父进来了,骂了和琴的姑姑。我想,总算是有人给我解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