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有两条路线可供我们选择。一条是从中排出发,途经河西、兰坪县城,再从兰坪县城搭车回到茶山。一条是从中排出发,直接到岔口,再从岔口搭车回到茶山。
早上的天气很好,天空万里无云。我们搭了车,打算从岔口的路线回去,因为和琴总是会晕车,而那条路稍微有点儿近。
我们很兴奋,在车上无所顾忌地高声谈论着,当然,车里也只有司机跟我们俩人。
车子缓缓前行,一路向西。经过近两个小时的颠簸,我们终于到了茶山。
茶山处于两座山中间的夹缝地带,这里的居民沿着茶山河两岸居住着。这是一个文化古镇,有了好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历史。自古,这里就是以出产食盐而闻名遐迩。
茶山的气候温和,很适合栽种蔬菜。早些年,这里出产的蔬菜还远销东南亚等地。现在,茶山正倾力打造旅游业,已经建成了好几个旅游景点。
走在茶山街上,一股蒸笼冒出的香气扑鼻而来,那边是远近闻名的茶山粑粑的气味了。由于还不曾尝过这种美食,我们特意在街上下了车,想买来几个尝尝。
茶山粑粑的味道很独特,又酥又脆,咬上一口便满口喷香。
茶山还有另一特产——马道子酒。这酒我在去年喝过一回,很醇香,后劲很足,二两下肚便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我这次前来,昨晚就已经在宾馆商量好了,是想跟和琴的父母挑明我俩的关系的。想到这个,我心里开始紧张起来。毕竟,一切都是未知数,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方向可由不得我们俩左右了。
和琴的家离茶山街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大概是五分钟的路程。自茶山街垂直而上,不一会儿,并到了她家门口。
其实我们都有些紧张,不知道该如何去向她父母说明情况。进去后,和琴跟她母亲介绍了我。老人一眼就认出了我,说:
“这不是上次来咱家讨水喝的小伙吗?”
我说了什么至今都想不起来,因为当时我已是手足无措、不知所云了,只记得老人很是热情,招呼和琴给我端茶递水。
等坐定后,紧张的情绪总算有点缓解。我礼节性地问了和琴父亲的情况。老人说和琴的父亲不在家,出去外面办事了,等几天才会回来。
不知怎的,我一见到和琴的母亲就觉得特别亲切,跟她说话时,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温暖。跟她说话时,我也没有晚辈对长辈的敬畏感,只觉得她很和蔼可亲。
于是,我的胆子也开始大了起来。开始旁敲侧击地询问起老人的意向,老人当然也听得懂我的意思。她说:
“你们年轻人啊,做什么都要慎重考虑,不要意气用事。这种事情急不得,要经过时间的考验才行。”
她说这些话时,眼睛是看着和琴的。我知道,无论是哪个母亲,都舍不得自己的女儿,更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受到欺骗。
我们谈了很多,关于什么的都提到了一点。
和琴跟我说,因为老人身体不好,需要小睡一会儿。我们就从堂屋退了出来,来到院子里的梅子树下休息。
和琴说,其实她母亲是护着她的,无论她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关键是要看她父亲的态度。
其实我心里是很高兴的,终于把想说的说了。
这时,和琴开始忙碌起来了。我看见她家的院里养了很多鸡,大大小小的,黑压压的一片。
她先是给这些鸡喂了食,然后就背着篮子去了后院,说是去找一点猪草。
我想帮忙,但她不肯,所以就坐在梅子树下自顾自的喝茶了。
先前没有好好观察过她家的院子,第一次来时没在意太多,只是觉得路过罢了,而第二次来时,眼里除了和琴还是和琴,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院子呈长方形,是东西走向的。院子东边切了米把高的围墙,西边则是围了半圈篱笆。院子中央放着一个大水缸,水缸里盛满了清澈的自来水。院子南北两侧是房子,一边是楼房,一边是厨房,相向而立。
抬头望着梅子树,先前青涩的梅子早已变得金黄。我摘了几个来吃,还是很酸,但酸中带甜,很是爽口。
我抿着茶,听见堂屋里传出了和琴母亲的咳嗽声,下意识地朝堂屋看了看。其实,和琴的母亲还不算老,只是五十岁上下的样子。
我一个人闲得无聊,就放下茶杯,找和琴去了。
和琴弯着腰在菜地里薅着什么,很是投入的样子,对我的到来并没什么察觉。
我悄悄地走过去,突然跳到她面前。她并没有表现出惊吓,而是很关心地问我:
“是不是闲不住了?”
“没有啊,我是来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我俯下身子说道。
“没有。自己玩吧!”她说话的语气像是大人在敷衍小孩似的。
我没太在意,站在她身旁欣赏着远近的景色。看和琴的样子,是心有所思,只是不知道在顾虑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背着猪草回去了,我也跟着走了过去。
之后是喂猪食,做饭,吃饭,我们都很少说话。我真想找个机会问她一下,为何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因为她母亲已经起来了,所以我们就一直没有独处。
吃罢晚饭,和琴说要去河畔走走。我自然同意了,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她家。
来到河畔,我们不约而同地走向了那两个被我们插下的柳枝。柳枝已经发芽,吐出极嫩的叶子。
和琴跟我说:
“以我爸的脾气,是不会同意我俩的事情的。”和琴已经泪流满面,“他想让我先找到工作,再考虑亲事。”
我在一旁替她擦着眼泪,并没有说话。我知道,此时,我说什么也是无用。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些对我们来说都是外来因素。我已经说过,不管遇到什么阻拦,我跟你在一起的决心不会改变。”和琴说话的语气很坚定。
看得出,她这是在给我信心,让我心里踏实,避免我胡思乱想。看来我是误会她了。刚才她很不想说话,原来缘由在此,而不是我以为的由于我的自作主张来到她家的决定。
接着她拿出了“艳茨见证,至死不渝”的木偶,我也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木偶。
这些做法,我只是在祖母口中的故事里听过。看来现在,轮到我身上了。我心里无比激动!
在那马人的传统风俗里,这是私定终身的仪式。
我将木偶跟和琴的木偶并排摆在了柳树前。
我俩双膝跪地,朝着苍天磕了三个头。
再一次,我俩都重复了那段话:
“苍天作证,我们今天在此自愿结成连理。我在此起誓,如有违背对方,不得好死。”
这或许是对爱情的忠贞的最毒的誓言了,不过我们都愿意这样发誓,因为彼此心里都清楚,此生,心里不可能再容纳得下第二个人了。
我自己清楚,我把我自己的爱,已经毫无保留地献给了她。虽然时间不长,但时间的长短并不能证明爱的深厚。
这一天,我将永远铭记于心。即使哪天我俩步入了婚姻的殿堂,这一天才是我们真正结婚的日子。
这一次,我们互换了木偶。我们的誓言就刻在木偶上,我带她和琴的誓言,和琴带着我的誓言。这样,即使离得再远,我们也好像都能见到对方,心里就会踏实很多。
我俩的做法在外人看来好似过家家,其实不然。我们从小就受着这样的思想的教育,对爱情的誓言,是到死也不能改变的。
虽然那马人没有文字,但在祖辈与后辈的口口相传的历史中,是有关于完美爱情的传说的。苏拉与木干的故事,讲的是一个穷苦的小伙爱上了国王的女儿。国王为了拆散他们,居然让木干去喝滚烫的热油。结果木干真的喝下了热油,最后成了哑巴。而国王的女儿苏拉也甘愿放弃荣华富贵,成了木干的妻子。苏拉照顾着木干,俩人相依为命,以耕田为生。可是恶毒的国王却觉得没了脸面,四处追杀木干和苏拉。苏拉和木干的行为感动了天神。天神让木干恢复了语言能力,还赐予他无穷的力量。最终,木干和苏拉打败了国王,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此外,还有很多那马民间关于美好爱情的传说,都在讲述着只要两个人心在一起,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都将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相信,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不管遇到什么艰难困苦,我一定会坚守我们的爱情。
我把木偶凑近和琴的嘴唇。
“干嘛?”
“亲一下!”我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你不说原因我才不亲呢。”和琴得意地说道。
“以后我看着它,想你的时候,知道你的吻在上面,即使闻一闻也能稍稍缓解一点疼痛啊!”
“嗯。那好吧!”她狠狠地亲了木偶好几口,然后,从怀里拿出自己的木偶,递给我,“我也要!”
她现在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爱笑的眼睛闪烁着光芒,直接可以将我的魂勾住。
我笑着亲了那木偶几口,问道:
“可以了吗?”
“嗯!”她微笑着接过木偶,放入了怀里。
这个河畔,将会就给我们很多美好的回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将见证我们美好的爱情,见证我们的快乐,见证我们对爱情的誓言。
也许,很多人见了这个平凡的河畔,并没有多少激情。可对于我来说,对于我们来说,它的意义非凡。
我们在一棵柳树前并肩坐下,凝视着这潺潺流动的河水。今日的河水是那样富有生命力,唱着欢快的歌谣冲刷着河两岸的山石和土地。当河水流到我们脚下时,会在那里久久回旋,也许,它们是在等我的离去,当我离开这里时随我一同,依依不舍地离开。
我跟和琴说了我要回去的想法,这下她不干了。
“不行,说好了不离开我的,怎么转身就要变卦?”和琴这回是真生气了。看她涨红的脸,可想而知她的内心是多么气愤。
“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这样我们就不会分开了。好不好?”我征求着她的意见。
“我是很想去,但老人不会同意的。”和琴苦恼地说。
“那怎么办呢?”我想了想,说,“要不你跟老人说上我那儿复习,怎么样?”
“怎么可能,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你我的暧昧关系!”她焦急地说道,“像是去复习的样子吗?”
我们都陷入了沉思。说真的,我也不想离她而去。我知道,没她在身边的日子,我度日如年。
由于还没想到万全之策,第二天我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老人虽然嘴上不说,但我清楚,老人是最害怕流言蜚语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奋不顾身地爱上了她的女儿。
其实从和琴的表情里可以看出,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她父亲突然回来。要是那样,我嘛,倒没什么关系,她有可能就惨了。她跟我说过好几次,在她没找着工作以前,他父亲是不允许她谈恋爱的,更何况现在我已经住到了她家。
第三天,和琴有些坐不住了。因为没想出什么令人满意的借口,和琴干脆把想法告诉了她母亲。
“前些日子你说要出去散心,一去就是二十多天。你爸还问起你有没有打电话回来,我骗他说打回来了几次。现在又要出去,你让我拿什么借口敷衍你爸呢?”看老人的脸色,是有些生气了。
“您就说我出去找同学玩了。”和琴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她母亲,手还摇晃着她母亲的手臂。
“去吧,去吧,女大不由娘啊!”老人发出了感叹。
此情此景,我看了既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我跟和琴不要分开了,难过的是不忍直视如此慈祥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女儿离开时的依恋的表情。也许,二十年前,和琴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她也曾在某一天的某一刻,用这样几近恳求的目光望着她母亲,希望她母亲无论是下地干活还是去别的什么地方,都带着她。
和琴出去了,我留下跟老人道了别,也跟着走了出去。
我们走到公路边,搭了辆顺风车,直奔岔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