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十六章  去往涧水

    看来,去外婆家的路还是比较远的。我们已经走得精疲力尽了,在一处较高的土坡上坐着歇息。远远望去,还多少能看见一点刚才的平地,不过已经完全看不见羊群的身影了。

    “现在你该知道早上你独自出去时我为什么那么生气了吧?”喘了一会儿,和琴看着来时的方向,似乎又想起了刚才的事。

    “你说的有人要欺负我,不会就是刚才那小子吧?”我笑着问道。

    “嗯!”和琴嘴里喝着水,还没来得及下咽,点头表示认可。

    “他不过是一个脑袋的筋搭错了的家伙,不足为虑!”我用极为轻松的语气说道。

    “他倒没什么能耐,只是他家里比较有钱,平时总给那些村里的无业游民混吃混喝的,可以使唤一些人。我怕的就是他们合起伙来对付你!”和琴面露忧色。

    “哦,那以后我自己注意点儿就行了!”我心不在焉的应道。

    有些事即使我心中有疑虑,但我不会问出来,我担心和琴认为我不信任她,或者对她的以往产生怀疑。可是,一旦我这样做,她就会觉得我不够关心她,这不,问题马上来了:

    “你是不是很不在乎我啊?春。”

    “没有啊,我那么爱你,怎么会不在乎你呢!”我皱着眉说道。

    “那你怎么不问问我跟那个人有过什么过去啊?”和琴生气的说。

    “如果你想说,自然会说,不需要我发问。如果你不想说,那自然也有你不想说的道理,我不需要发问。你说是吗?”我帮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理是这么一个理。但人家觉得你会问我的嘛!”她撒娇的样子甚是可爱。

    “好好好,那我问了啊!你跟他有什么过去啊?不会是……”我想逗她开心,所以就顺着她的意思说了。

    “按照当地的风俗来讲,他曾经是我的丈夫!”和琴害羞的说道。

    “啊?”我惊讶道。

    “你不信啊?”和琴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我,说,“因为以前,我们这里是要定娃娃亲的。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有了丈夫。可是后来,政府下令破除娃娃亲制度,我俩自然而然也就解除了婚姻关系了。”

    听到和琴说的这些话,我有点不敢相信。我以前曾经听说过彝族人有定娃娃亲的习惯,却从未听说哪个那马部落也有这种习俗啊!看来我真是孤陋寡闻了。

    “可是,他们家仗着自己有钱,就硬是逼着我们承认这段婚姻关系。我们当然不干了,就跟他们对抗。不过,跟不讲理的人说理,那是有理说不通的。我十五岁那年他们曾经来家里闹过一会,说是要把我接回家。后来经过我们全家人的殊死抵抗,才躲过了一劫。倒是从那次以后消停了几年。可是就在我们搬离袁剑之前,我基本上每晚都会受到他的骚扰。我父母觉得这样下去对我不好,所以就决定搬去茶山街上住了。”和琴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表情是凝重的。我知道她回忆起这些往事的时候,心里一定是针戳般的疼痛。我也知道,她把这些话告诉我是想向我讲明她并不想刻意隐瞒什么。

    “哦!”我应道。因为心里在想着一些事,所以并没有跟她说太多的话。

    “春,我到现在才告诉你这些,你是不是生气了?”和琴挨着我坐着,很着急地问道。

    “没有啊,这又不是你的错,我凭什么生气呢?”我看着她,希望我的沉思不会让她产生误会。

    我在想,我不应该怪她,因为所谓的娃娃亲,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定下的。再说,也没有事实婚姻啊!在我以为,娃娃亲跟小孩子过家家就是一个性质,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过你要是真生气,那我也没什么办法,因为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根本无法改变什么。”和琴忧伤地说道。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生气呢。不说你过去没做过什么,即使做过什么,我也会依然爱你。我爱的是你这个人,现在站在我跟前的这个人。至于以前发生过什么,那你也是受害方啊!如果我连这个都还怪你,那我还值得你去爱吗?”我郑重地跟她说道,希望能给她吃下定心丸,不再疑神疑鬼了。“这件事情你虽然已经告诉了我,但即使你隐瞒着不说,我也不会怪你的。毕竟,谁都会有不想去揭的伤疤。你放心,我对你的爱不会因为你过去的某件事情而改变的,我会一直像现在一样爱你,甚至在以后比现在还爱你。”

    和琴听着我的话,突然间留下了眼泪。吸了吸鼻子,说:

    “谢谢你,于春。这一生能够遇见你,我已经知足了。这件事情我以前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我担心你以后会说漏嘴,你家里人会在意我曾经定过娃娃亲的历史。不然,连我读书时受到那么大的侮辱的事我都跟你说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说完,她泣不成声,扑在我胸口痛苦起来。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好言安慰着她。

    “好了,好了,别伤心了。我心爱的女孩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没有人能跟她相比。”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就随口说了一些心里觉得她听了会好过些的话。

    “真的?你不嫌弃我?”和琴泪眼婆娑的问道。

    “傻瓜,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呢。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孩,如果有下辈子,我也会一样爱你,下下辈子也一样爱你,直到永远。”我看着她,深情地说道。

    我亲吻着她的眼睛,据说这样能让一个人瞬间开心起来,当然,我只是心疼得不行才会这么做,我真的见不得她在我面前伤心。她一伤心,我也会跟着不开心。说真的,每当她难过的时候,我心里就能感受到。

    和琴唏嘘着,在我面前的她,是那样的纯洁,以至于哭泣都显得那么天真无邪。

    “你看,流了那么多鼻涕,多难看啊!”我用手纸帮她擦拭着鼻涕和眼泪。

    和琴听到我这么说,破涕为笑了,在我面前含着眼泪笑着,活似一个哭时被哄好了的小孩儿。

    我们又上路了,走路上一前一后地走着,和琴在前,我在后。我看着和琴还是有那么一些不开心,就放开了嗓子唱着:

    “天上云朵白如雪,地上阿妹美如花。”

    这是澜沧江边流行的一种调子,叫江边汉调。其实,不管是澜沧江边的人会唱,只要是兰坪县境内的居民,多少会哼上两句。

    “你还有力气唱调子呢,我是累得不行了。”和琴转过身对我说。

    “不唱又能怎样,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想逗你开心一下。”我一副没办法的表情。

    “没有啊,我很开心。真的,跟你在一起,我一直都很开心。只是刚刚哭过,有点开心不起来。”和琴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外婆家怎么那么远啊?”我说着,大口喘着气,“怎么还不到呢?”

    “快了,快了,就快到了。”和琴干脆在前面停下了。

    “走不动就歇一会儿吧!”我摸着和琴的肩膀关心道。

    “还是别歇了,不然天黑都到不了呢。”和琴很难受的样子。

    “你不是说快了吗?怎么还到天黑呢。”我笑着问道。

    “过了这座山就可以看到他们的村子了,不过要想到达那里,还需要走一段路。”和琴皱着眉,看真的是累坏了。

    这时,离我们不远的山谷里发出了水声,我猜那一定有一条河,我俩就说好到了河再休息。突然,和琴加快了脚步,像打了鸡血似的,奔向山谷。

    走到那里才发现,原来那不是一条河,而是一股地下水。那为什么一股地下水会发出那么大的声响呢?原来,是有人用一根中间掏空了的竹竿把水引了出来。竹竿架得很高,所以水流下来后滴在地上的声音,显得特别大。

    这么一股水,已经足够我们好好清凉一番了。虽然已是秋天了,但走了那么多路,出了很多汗,自然觉得热得非常。

    我们发了疯似的用水清洗着脸和手,凉快极了,舒服极了。

    清洗完毕,我们就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抖落沾在身上的水滴。

    我点燃了一根烟,干脆躺地上仰天抽着烟。和琴在一旁弄自己的头发,刚才那一番戏水把她的头发弄湿了。

    吹着清凉的风,躺在地上,着实舒服了不少。不过才休息了一会儿,我们又得继续走了。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我们总算是能看见和琴的外婆住的村子了。

    那个村子不同于一般的村子,很特别,坐落在一座四面都是悬崖峭壁的山上。从我们站着的地方看过去,只能看见那个村子的一小部分。不过即使只看见一小部分,也已经使人望而生畏了。村子是在一个山谷中的一根柱子似的一座山上,真的像一根柱子,只是这根柱子有点粗罢了。

    我们离那个村子只有一步之遥,却还得先下到山谷底部,然后再从柱子的底部往上爬。这么险峻的地形,即使是出生于澜沧江大峡谷的我也是没见过。想必是这里的原始居民也是看好了这里的地形的险峻,才在此定居的吧。如果此时我还是清晨刚醒来时的模样,倒也不畏惧爬一爬这山,可是经过跋山涉水,我已经是筋疲力尽了。我都已经这样了,和琴的状态就可想而知了。

    我们走到谷底,虽然已是疲惫不堪,但眼前的美景却把我们惊呆了。

    只见,一条小河围绕着那座柱子似的山,绕了一圈后从一个缺口往北而下了。河水潺潺流着,发出悦耳的声响。河水是那样的清澈,以至于可以看见水底的沙石。微风轻轻吹过,荡起层层涟漪,直至河畔的成竹林里。竹林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就像是蕴满了无边的新气,召唤着前来赏竹的人们。

    如此美丽的景色,真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我被这无边的风景迷住了,看着眼前的一个接着一个的景物,真是让人目不暇接啊!

    “喂!发什么呆呢?快走了。”和琴用力戳了我一下,我才从迷糊中反应过来。

    和琴拉着我的手,快步走向那座柱子似的山。到山脚,绕进了一处阴暗的地方。那地方就像是一间庞大的房子。定眼看,才发现真的是一间难得一见天然石屋。

    “这是什么地方?”我发现我的声音在石屋里回荡着,久久回响。

    “这是涧水村的人上下用来歇息的天然驿站,因为爬山的路太过艰辛,回到村里的人通常都会在这里离留宿一晚。”和琴笑着说,“我知你已经走不动了,我也是。你看,我的脚底都已经起泡了。”

    和亲脱了鞋袜,我蹲下身子看时,不觉心生怜悯。她的脚底已经起了好几个水泡,水汪汪的,看着就心疼。

    我记得我小时候要是身上某个地方起了水泡,祖母就会用烧红了的火炭来烫水泡。虽然烫的时候有些疼痛,但是烫过之后,在瘪了的水泡上揞一点揉碎了的艾叶,就会舒服很多。我跟和琴说了,问她愿不愿意一试?她脸上虽然显露出一些恐惧,但看她咬着嘴唇点头的样子,是相信我的。

    这个石屋里的工具真是应有尽有,大到铁锹锄头,小到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在屋子的中间,还有一个用来煮饭烧水的灶台。灶台旁边堆放着一些干柴。

    我烧好了火,在上面架了水壶。出去外面找了一把艾叶回来,见已经有了好些火炭。

    我给和琴倒了一盆热水,在水里加了盐,先给她泡了脚。待泡完后,我就让和琴躺下,在她小腿上拴了一根绳子,希望这样她能少些疼痛。

    于是,我开始拣来烧红的火炭,在和琴脚底上的水泡上小心翼翼的烫了起来。

    “哎呀!”和琴大叫了一声。总会有些疼的,皮肉嘛。

    “忍着点儿啊!马上就好!”我额头上因为紧张而布满了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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