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昨天我们玩耍的河的流向,我骑着摩托在风中疾驰。一路向前,公路两旁没有值得一提的风景,只是接连不断的山峰。在这里,除了山还是山。岔口至茶山一带的地形,基本上都是峡谷,很难找到平地。在这样的峡谷里行走,你仿佛有一种回到远古的错觉。生活在这里的人,见得最多的是山,相依为命的是山,繁衍生息靠的还是山。
一路上天气正好,我顺利地到达了岔口。其实,两地之间的距离不过是十几公里,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只是那天下着雨,一路泥泞,耽误了不少时间。
岔口街是一个交通要塞,是一个文化古镇,可以查阅资料的也已经有了八百多年的历史了。历史上出过一些名人,不过在中华民族的大家庭了,这些当地的名人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
在滇西北,最有名的不是岔口,而是与之相邻的茶山。茶山自古盛产含碘盐,是滇西北最重要的食盐供应地。在当地,不仅有传颂盐巴背夫的民谣,也有讲述食盐争夺的传说。在澜沧江边的碧罗雪山上,当年人们用来背盐巴的路依然清晰可见;由于这路窄小且异常艰险,人们将其称之为“鸟道”。在澜沧江和怒江沿岸的有些村庄,人死了就被呼作“背盐巴”,足见当年人们走的这条道的惊险程度。
我在岔口街上买了些东西,又一次发动摩托,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家乡——凤凰。凤凰位于澜沧江西岸、碧罗雪山山腰。
刚踏入家门,一股自家特有的漆油鸡的香气扑鼻而来,原来我正好赶上了家里的开饭时间。离开和琴后我基本没有吃东西,不知怎的,也没感觉到饿。现在,这香味勾起了我的食欲。我端起饭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顾不上跟家人打招呼。
吃罢晚饭,我回寝室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晚上十点多。突然想起还没跟和琴报过平安呢,就顺手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你才到家吗?春。”和琴焦急地问道。
开始,她还有些故意生气的语气,慢慢地我们之间就变成了短暂分离后的倾诉。她还给我讲了很多事情,总之把我离开后的点点滴滴讲了个遍。我并不烦她的这些闲言碎语,反而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亲密无间。是啊,我们虽然才相识,却好像是互相寻找了二十几个春秋才得以相见似的,我们是那样不可理喻地坠入了爱河。
和琴跟我讲了她的名字的由来,跟我讲了她的兴趣爱好,跟我讲了她的很多故事。我感觉她要把自己在这一夜之间都翻出来让我看似的。
“你最喜欢什么动物?春。”她突然问我。
“我也说不上来,可是要是非要给我选一种,那应该是蛇吧!”我答道。
“你为什么会喜欢蛇呢?多么可怕的动物啊!”我从听筒里就能感觉到她对这种冷血动物的惧怕。
“那么你喜欢什么动物呢?阿琴。”我打趣地问道,希望能换种动物来聊,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喜欢兔子,我还养了一只呢!”她像个小孩似的跟我夸耀道。
“你养了兔子?我怎么不知道呢。”
“嘿嘿。我不告诉你你当然不知道了。傻瓜!”她的语气变得有些自豪起来。
“还有,通常兔子不都是一对一对的养吗?你怎么才养了一只。”
“你送我一只的话,就有一对了!”
“好啊!你养的那只兔子是公的还是母的?”我以为她在开玩笑,所以故意跟她调侃道。
“母的!”她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似乎并没在意我的弦外之音。“我告诉你,这兔子是有故事的。”
和琴开始跟我讲述她的兔子的故事。
大四那年,和琴变得越来越孤独,因为,从那事以后她很少再跟别人来往了,也不愿意再相信别人了。有一天,她在公园里闲逛的时候看见了一只兔子,她觉得很可爱,于是就抱在了怀里。她也是出现了刚才我的疑问,兔子都是成双成对的,怎么才是一只呢?这时,一位老人给了她答案。这是一只被人遗弃的兔子,在这里很长时间了,公园管理员好几次都想把它送人,可就是没人要。老人还说,要是再没人领养,恐怕管理员要把它买给兔肉店了。
和琴听了后觉得很可怜,于是就把它抱回了学校。学校是不让学生养宠物的,和琴只得藏起来偷偷养。藏是藏不住的,最后还是让宿管员发现了。宿管员是个严厉且泼辣的中年妇女,发现后没跟和琴打招呼就直接把兔子扔了。和琴放学后发现兔子不见了,几问之下才得知真相。她跑到宿管员那里跟她理论,后来还骂了一架,宿管员才把丢兔子的地点告诉了她。她去找了,没找着,灰心丧气地回到宿舍,没想到兔子却先她一步回到了宿舍。和琴喜极而泣,似乎命运把她跟兔子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经过了这一次的失而复得,和琴得到了宿管员的特别许可,允许她在过道里养,不过不能影响到同学们的正常生活。对宿管员的要求,和琴满口答应。此后,这只兔子成了和琴最大的精神依靠。
毕业后,和琴把兔子带回了老家。
“可是你没什么不给它找一伴呢?它不是很孤独?”
“刚才你不是说你要送我一只吗?后悔了?”
“不会啊!那我该送你一只什么颜色的呢?”
“什么颜色都可以,只要是你送的。”和琴开心地说道,“现在我来告诉你我为什么一直没给它找个伴吧!那时我真的很孤独,可是我对朋友和爱情都已经很恐惧。它是单身的,我也是单身的。它是被人遗弃的,我是被人欺骗的。我发现我俩很像。我当时就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等有一天我开始相信爱情了,我就也给她找个伴。我这样做看起来很自私,可是谁让我们是同病相怜呢!我不想她比我先受到伤害。”
哦,我知道了,她是一直在等着自己的意中人,兔子也一直在等自己的意中人。
这一夜,我俩的电话粥一直熬到手机的电量耗尽。此时,已接近凌晨两点了。我们相互道了晚安,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已经无法开机的手机。
我走出了家门,去外面透透气,虽然已经很晚,但傍晚睡了一觉,加上刚才的兴奋劲儿,我暂且还无法入眠。
我在公路上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公路两旁不时还有约会回来的人儿手牵手地走着。我在想,是爱情让人遗忘了时间,也遗忘了疲倦。我见过很多人,身处恋爱当中的时候,即使通宵达旦地工作或学习,第二天仍神采奕奕。是啊,爱情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能使人发狂,也能使人丧失理智;能催人奋进,也能把人搞得魂不守舍;能给人力量以创作奇迹,也能让人瞬间崩溃而变得萎靡不振。
看到这些如胶似漆的情侣,我不禁又开始想起阿琴来。她睡了吗?还是由于想我而睡不着?或是跟我一样由于兴奋而出了寝室,在她家的梅子树下对着嵌满星星的夜空发呆?
我是一个不幸的人,从小就经历了很多磨难;可是单从遇到和琴这件事上来说,我是幸运的,是最幸运的。我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还真的存在缘分、存在机缘巧合、存在很多只有在电影里才出现的东西。
我继续往前走着,走到一个拐角,吓了我一跳,本来是漆黑的夜,前面突然晃若白昼。我闭上眼,适应了一下这极度的明暗差异,定眼一看,原来是几个男女青年在烧着一堆火,围着火堆唱着那马调呢!
我生平最爱热闹,这样的场面更是难得。我悄悄地坐到了人群中,给吸烟的男青年递了烟后,自己也点了一支,双手托着下巴倾听当中的一男一女对唱。唱的人很投入,听的人更投入。
这那马调的对唱有个规矩,只要是两人相约好了,开唱以后必须是等有一方认输了才能散场,不然不管白天黑夜还得接着对。当然了,如果这其中有一方真的有万不得已的急事,也可以让人接替自己跟对方继续对唱。
夜更深了,人群却仍唱得更欢。就在公鸡第一波打鸣时,男方认输了,大家就灭了火散去。一路上,意犹未尽的人们还在哼唱着,直到快接近村子时声音才渐渐消逝。
第二天,我睡到正午才起床。给和琴打了电话,她说她有事要忙,晚上再聊吧!我就挂了电话,胡乱吃了点东西,去村里像游魂一样的游荡了。
凤凰村是个随时都能见到闲人的村庄。
村北有一棵香柏古树,树下有几排台阶似的座位,只要不下雨,那里随时都坐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有年过花甲的老者,有乳臭未干的孩童;有一本正经的农夫,也有怂恿起哄的小人;有卖弄风骚的淫妇,也有静若处子的少女。总之,在这里,你总能找到自己的定位。
记得我小时候也常常来这里玩的。那时来这里,不是为了来这里跟人们吹牛调侃消磨度日,而是为了树上的喜鹊。
这香柏树的树冠上搭了两个喜鹊窝,平日在树下总能听见喜鹊呱呱呱的叫声。于是,几个伙伴便相约上树掏鸟窝。树很高,但对农村的孩子来书爬树是与生俱来的本领。不一会儿的功夫,大家都上了树,也见到了鸟窝。可是里面鸟窝里什么都没有,也许是鸟儿都去找虫吃了。现在想来,那时的乐趣并不在鸟窝里有没有鸟或鸟蛋,只是想爬上树冠鸟瞰下面的村庄罢了。
我一面回忆着童年的趣事,一面听着树下的人们谈天说地。正听着,手机响了。我从兜里拿出一看,是和琴,立马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接听电话。
和琴说她要给我打一条围脖,问我喜欢什么颜色。我这人对颜色不是很挑剔,所以就让她替我选。
“你旁边很热闹的样子嘛!”她笑着说道。说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其实这里哪有什么安静的地方啊,到处都跟赶集似的。
“是啊,我在跟一群人聊天呢!”我认真地说道。
“不会是……”她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了又止。
“怎么可能。要是有,我还跋山涉水地去追你吗?早被人俘虏了。”我知道她要说什么,所以就先解释了。
“看你把你急的,一本正经的,我只是逗你玩而已。好了,我要忙了,完了给你打电话好吗?春哥。”
挂了电话,我又融入到了舌战的人群中。听他们说话,时间就飞快地过去了。
唉,只有在热闹的场面里,我感觉时间才会过得快一些,不然一静下来,我就开始想阿琴。其实,思念一个人才是最难熬的事情,特别是在这样的年代,你能听到她的声音,而你却似乎只是跟她在一个被两个盒子牵着的虚拟的世界里互相传递着思念。当放下手机,身旁的一切恢复平静,而她又似乎突然凭空消失了,一种失落感就会油然而生。
可是,无论是快或慢,日子还是会过去的。只是,见不到阿琴的日子,我感觉自己几乎就是一个没有思想的空壳。行尸走肉般游荡了数天后,最终我还是经受不住思念的煎熬,决定采取一些实际行动,以解我的思念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