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回到凤凰

    八月初,岔口还热得非常。在街上走着,和琴不停地抱怨太热,想尽早离开。其实我知道,她不是因为热,而是心里矛盾重重。一边是害怕他父亲的威严,不敢做出任何违背他意愿的事。一边是想跟心上人一起,共度甜蜜时光。

    我去把之前停在这里的摩托车开了出来,载上她,风一般地离开了岔口街。几乎要行至江边时,一辆汽车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可能是由于我让车让的有点慢的缘故,那车没来出去多远就在我们面前来一个急刹车,停住了。我还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从车里下来了一个彪形大汉。

    “想死啊,小子!”他一出来便用右手食指指着我,破口大骂道。

    我并没有理他,而是稍微扭了点油门,离开了。

    “现在开高档车的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我们走我们的,他却无缘无故地那我们。”和琴抱着我的肚子,发了句牢骚。

    “我们还是别理他为好,不然这种无赖,一旦缠上了,想甩都甩不掉。”我注视着前面的路,跟和琴说道。

    前面出现了一个大转弯,我放慢了速度。这时,刚才那老兄风驰电掣一般从我们左边几乎是飞了过去。感觉很害怕,要是被他刮一下,恐怕就小命不保了。想到这里,我将摩托熄了火,让和琴下去后,我俩在公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着休息。我点了一支烟,慢条斯理地抽血。我跟和琴说:

    “让他先走吧,等他走远了我们再出发,免得等会儿又遇见。”

    和琴靠到了我的肩上,眼睛望着远方,对我的建议表示默许。

    大约过了十分钟后,我料想那位仁兄已经走远了,就发动了摩托,待和琴坐稳后,向着澜沧江的方向前进了。

    原想歇了那么长时间,跟哪位大汉应该不会再有相遇的机会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就在我们几乎要岔路进入往我的家乡凤凰的公路时,那位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开着高档车的老兄,已经静静地躺在了公路中央。

    我们也是在交警的要求下停车后,才看到他的。不过此时的他,已经卸下了狰狞的面孔,在那里静静地躺着了。

    几个交警有的打电话,可能是叫救护车,有的在给他实施抢救措施,有的在维持交通秩序。

    “速度太快了,人都被从驾驶室里撞出来了。”一交警说道。

    “已经没有生命特征了!”正实施抢救的交警起身后,摇摇头说。

    原来,刚才还在威胁我的那位开得太快了,跟一辆迎面而来的火车撞了个正着。货车头已经有些变形,不过好像司机并无大碍。我看见他正在跟交警摊着手解释着什么,一脸的惊恐。

    我们在交警的指引下,缓缓离开了现场。真是可惜啊,一条鲜活的生命,转瞬间就成了历史。

    我感觉到和琴抱着我肚子的双手有些颤抖,就在沧江桥边停住了。

    “我从来没见到过这样的场面,所以刚才真是害怕极了。”从和琴的声音中能听得出来,她还惊魂未定。

    我在一旁安慰着她,拍着她的脊背,希望她惊恐的心能因此有所缓解。

    看着滔滔不绝的江水、江面上不时飘过的木头、塑料袋,和琴转过来跟我说:

    “春,澜沧江里有鱼吗?”

    “有啊!”不知道她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那我们什么时候来钓鱼吧!好不好?”可能她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吧,尽量不去想刚才看到的血腥场面,所以才会看到什么说什么吧。

    “好啊!只要是天晴,就可以来。”我说。

    这时,我拿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先告知家里一声。电话通了,接电话的是我母亲。

    “喂,妈!一会儿我就回来了。”江水发出的响动有些大,我提高了声音。

    “回来就回来呗,还打什么电话!”对于我的举动,我母亲表示不解。至少,之前无论我去哪里,回来还是出去,我一下都不跟他们打招呼的。

    “不是。我这次回来还带了个人,是个女的。”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那是好事啊!”我母亲一下都是心直口快,“只要不是连人跟孩子一起带回来就行。”

    “妈,你说什么呢。人家还是未出过家门的黄花大闺女呢!”我有点不高兴地说道。

    “回来吧,回来吧!我给你们准备晚饭。”说完她那边挂了电话。

    “是不是带我回去,你父母不高兴了?”和琴半开玩笑地说。

    “没有的事,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我戴好了手套,正准备跨上摩托车,“你别多想,我跟我母亲说话一下都是这样大喊大叫的。来,上来吧!回家了。”

    和琴羞涩地看了我一眼,骑上了摩托。

    一路上,和琴不停地问这问那。什么见到我父母该说什么了,该注意什么了,反正都是一些由于紧张而冒出来的临时问题。

    进入凤凰村,是要从我先前介绍过的那棵香柏树下经过的。一到那里,因为看见我载着和琴,几个年轻人便开始朝我们吹口哨。我点头回应了他们。

    “放心,这些人很友好,只是喜欢起哄罢了!你别理他们就行!”看到他们如此,我打消了和琴的顾虑。

    是啊,凤凰人什么都没有,就是爱凑热闹、爱起哄,爱大喊大叫。只有长时间生活在这里的人才会体会得到,他们大都是处于热情才会那样,只是表达有些激进而已。

    到了家,我母亲早就摆好了饭菜,等着我们来了。

    今天家里的所有人都在,好像是特意等我们的。大家围着饭桌你一言我一语地吃着饭,说着家常。

    这么热闹的场面,和琴显得很拘谨,连夹菜都是缩手缩脚的。当然,对于这,我也爱莫能助。

    我母亲没说太多话,反而是我父亲更积极主动,问了和琴很多事情。对于我父亲的问题,和琴很有耐心的回答着。我在一旁都有点着急了,可他们却聊的很投机。干脆,留下他们在那里聊天,我来到外面透风了。

    这个时节,凤凰已是初秋,太阳落山了就凉飕飕的。这样的气候,很适合晚饭后去乡间小路上漫步。

    可是现在,和琴跟我的父亲谈得甚欢,我不忍打扰,毕竟,我很少见和琴如此主动地跟别人聊天。

    我靠在栎树上冥思着,或者说是在闭目养神。我的思绪在清凉的秋风中像空中的雄鹰般盘旋着,或鸟瞰田野,或欣赏山水,或游玩林间。

    “呔!”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我已经入迷地思绪,吓了一身冷汗。

    睁眼看时,原来是许久未见的好朋友尕子。他着一身西装,打着领带,脚上是一双铮亮铮亮的皮鞋,甚是正规。看他的这一身装束,让我很难跟印象当中的尕子连在一起。早些年,每当见他时,不是拖着拖鞋,就是不修边幅,不是鼻涕邋遢,就是灰头土脸。所以人们才给他取了个“尕子”的外号。

    “尕子!”我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惊奇。

    “别‘尕子、尕子’的了,太土了,叫本名。刘易峰。”他一脸的严肃,其间还带有一点尴尬。

    “我不习惯啊!尕子。”我笑得几乎直不起身来。

    “哎,你们这些教书匠,总是拿别人开涮。能不能像哥一样,正式点。”他的脸绷得更红了。

    “好好好好!”我跟他打着手势,其实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待我停下来,尕子没有好气地说道:

    “怎么了,我变好了你不开心啊?”

    “怎么可能,你变好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认真地说道,“说,几年不见,上哪儿发财去了。”

    “发什么财,就是四处做生意,运气好,赚了点小钱。”他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嘎子说,他出去好几年了。刚开始,在深圳一家电子厂打工。一年后攒下来一点本金,就自己单干了。现在是一个纯粹的商人。

    他能有这样的成就,我当然替他高兴。从小,我俩就是一起玩耍的朋友。后来我们一起上学,初二时他退学了,而我,继续着我用知识改变命运的道路,进了师范。他退学后,我每当放假回来,总是见他很劳累的样子,问他,他就说是生活所累。而且,那时的他,穿着随意,生活也不是那种很严谨的作派。一到晚上,我总能从窗子里听到他喝酒最后的吼声。那时,我们没有过多的接触,因为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学生,而在我眼里,他们已是能挑大梁的家庭支柱。所以,纵有相聚之心,也没有确切的行动。

    不在一起了,并不是说我们之间的感情疏远了。我们只是都在为对方着想,希望对方不会因为自己而遭受流言蜚语的攻击。在农村里,一个学生跟一群社会青年会在一起,会被说成是不争气,而那些社会青年,则会被骂作带坏人才。

    我记得我读师范三年级那年,尕子来学校看过我,还硬塞给我两百块钱。像很多大人一样嘱咐我好好学习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之后,就再也没见他了。今天在此相遇,着实有些意外,所以,也就多抒发了两句。

    尕子说自己要去看望几个上辈,就暂时不跟我聊了,等哪天有时间请我喝酒。我礼节性的微笑着,目送他远去。

    这时,和琴从屋里出来了。满脸的欢乐,一看就知道她跟我爸聊得非常好。

    “我们去公路里逛逛吧,怎么样?”我提议道。

    “好啊!”和琴蹦蹦跳跳地走在了我前面。

    “想不到你爸还是一名退伍军人。”到了公路里,和琴转过身来跟我说。

    “是啊,我很崇拜他的。”我开玩笑道。

    “谁不崇拜自己的父亲啊,!我就是因为崇拜我父亲在讲台上的神采,才选择去读师范的。”我的玩笑被她当真了。

    说真的,我对我父亲并没有崇拜之情,有的只是一种儿子对父亲的敬畏。从小到大,他在我记忆中的唯一的表情就定格在严肃、独断上。我很少见他笑,即使偶尔有,那也只是对别人,对我,则是一味的目光犀利、不苟言笑。

    我还没见过和琴的父亲。在她的描述里,他父亲是很平易近人的,不知道见到我时会不会也是那样。我有些期待,也有些担忧。

    我们继续朝前走着,和琴时不时地折一些路旁的树枝玩耍。路上,偶尔也会遇见一两个人。遇到人,凤凰人特有的脾气就显现得淋漓尽致。见到和琴,无论是谁,总也跟我附耳说上几句,其实无非也就是“她是你娶回来的妻子吗?不错不错!”之类的话,却搞得很神秘似的。对于这些人,因为并不认识,和琴都只是报以微笑。

    我们走出了很远,渐渐地远离了村子。此时,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于是,我们又沿着原路,有说有笑地折回来。

    回到家,我母亲早已为和琴准备好了房间。像在她家里一样,我们分房睡。我们都是那马人,也都知道在没有结婚以前是不能男女同屋的风俗的。所以,对此,我们都没有怨言,尽管我俩是喜欢紧紧地抱在一起睡觉的。

    不知怎么了,每当抱着和琴入睡,我就会睡得特别稳、特别香。可是一旦换了我一个人睡,我以前睡觉的老毛病就又全部流露出来了。这样说吧,假使我夜晚睡下时是头朝西,那起来时我的头指不定是朝着东还是南了。如此睡觉的习惯,我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就像是陀螺似的,搞得我自己也很不舒服。自从那晚我们在莱山野外露宿后,我发觉我只要是跟和琴睡在一起,这个习惯就会自然而然地改变。而有时只能换作一人一床时,我又开始没天没地地旋转了。就在金山医院疗养那几天,有好几次,护士早上来量体温时,总是先找到的是我具有特殊香气的脚。

    因为前一晚在和琴家里,我整晚都是在床上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这一晚,我一睡下就很顺利地进入了梦乡,以至于半夜和琴给我打电话,我都没有任何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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