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伊急步走了过来,伏在床边,把脑袋降到与岳赋持平的高度,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还很疼吗?
疼,当然疼。岳赋苦笑着,道:我自己作死,扯着伤口了。
赵红伊连忙说要给岳赋看看,岳赋说不用,随后,二人沉默了,隔了一会,岳赋又问:现在形势怎么样?
师父来了,情势已经受到控制。赵红伊说完,犹豫了一下,又道:师兄赶去荣平城报信,半路上就遇到师父了。
原来指挥使大人来了!岳赋心中大定,舒了一口气,然后侧过头,看着趴在床边看自己的赵红伊,问道:你师兄是去报信,你自己信吗?
我赵红伊欲言又止,犹豫再三,却不知如何回答。她不愿意相信,文若海会丢下她独自逃命,同时又无法相信,文若海独自离开仅仅是为了报信。
于是,她只能转移话题。
对了,师父说等你醒了,他要见你。
赵红伊转移话题转移得如此生硬,岳赋也不勉强,不再追问下去,接着话头道:那么现在,你就请他老人家过来吧,我这副样子,实在不方便,只能麻烦他稍移玉步了。
可是我赵红伊话刚开了个头,便羞红了脸,声若蚊蝇,嘀咕道:我还想跟你继续说说话啊。
哈?岳赋完全听不见后边的那句话。
没,没什么。赵红伊有些慌张,由本来的趴在床上,现在站了起来,不知所措地扣着手指,纠结了一番,才又问:你看看我,觉得我有什么不同吗?
赵红伊说完,咧开嘴笑了。
岳赋心里嘀咕,这位郡主殿下怎么突然变得怪怪的?他勉为其难抬起头侧了侧脸,看见赵红伊崩掉的那两颗门牙,不知用了什么神奇的手段,居然粘回去了,只有牙根的位置,依然残留着一道淡淡的断痕,要不是赵红伊故意咧开嘴,还真看不出来。
岳赋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这个,他笑道:好看多了,早该这样。
赵红伊甜甜的笑了笑,道:我知道我不易容的话,会有很多人色迷迷的看着,所以才故意不补牙的。要是换了别人,这有自夸的嫌疑,但是这话从赵红伊嘴里说出来,不过是陈述简单的事实罢了。
那你现在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了?岳赋不过是随便问问,可他这么一句话,却让赵红伊觉得无地自容,都快要羞死了。
她为什么突然补牙了,又为什么补好牙,第一时间让岳赋知道?
还不是因为,岳赋醉酒的时候,说了一句‘把牙补好我才准你进门’嘛。
如此一位天香绝色,如此一副小女儿姿态,如此一脸娇羞脉脉含情,自古以来倾国倾城者,亦不外如是!
只可惜如此美妙的一幕,岳赋根本无福消受,他因为是趴着的缘故,若是一直抬起头看着赵红伊的话,脖子会很累。岳赋嫌累,所以他都是用脸对着床板这种姿势跟赵红伊聊天,根本看不到赵红伊娇羞的那一幕。
然而,他懒得看也就算了,这家伙居然还泼冷水。
不过,你以后不要这样笑了,看着瘆人。
美妙的风景一瞬间没了,赵红伊变了脸,她怒了,盯着岳赋,心里想,这个混蛋,咋就那么不会说话呢?师兄就不会这样,肯定会夸自己的。
想到文若海与岳赋的区别,赵红伊又无可避免地想起,文若海头也不回丢下自己逃跑,与及岳赋拼死用身体保护韩酸的情形。想着想着,她不禁泪流满脸,也不知是因为心寒,还是因为感动。
想起岳赋保护韩酸,赵红伊又忍不住问道:你打败敌人之后,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去看你家丫头,反而先过来扶起我,除了想要伤药,还有没有别的意思?
岳赋道:韩酸那丫头,虽然流了很多血,但她一直在哭,哭得那么大声,根本就不像有事的样子,我当然就先来跟你拿药啊。
赵红伊更怒了,心里暗骂,这个王八蛋,真不会说话,难道就不能哄哄人家开心?
这时,门外突然传入一阵爽朗的笑声,道:哈哈哈,小兄弟不简单啊,受了这样的伤,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就醒过来,果然是名师出高徒,赵将军收到这样的徒弟,在天有灵,也是心满意足了。
随即,一个鹤发童颜的男子走了进来,因为那奇怪的长相,岳赋也不好判断此人的年纪。根据赵红伊所言,此人想必就是洛襄了。
岳赋起不来,只能微微侧身,点头行礼,道:小人岳赋,见过指挥使大人。
小兄弟,有礼有礼。
洛襄曾是赵常烈的副将,后来本领足够独当一面,才离开赵常烈,独自领军,一路做到龙卫镇抚司指挥使。不能与赵常烈一同战死在破虏涧,他引以为人生的一大憾事。
洛襄与赵常烈情同手足,就因为如此,所以李正元才会把赵红伊交给洛襄教导。他一开始听说赵红伊让岳赋拜赵常烈为师,颇有微词,但当他知道了岳赋这一次的表现后,对其的感官便完全翻转,非常欣赏。
赵常烈与岳赋所作的事情,一个是单挑大批魔蛮精锐,魔蛮不敢越雷池半步,一个是被农民围殴,根本还不了手,说起来天差地别,但本质上,却是一样的一往无前,死战不退。
洛襄称赞一番,岳赋只好道:大人过奖了。
其后,岳赋又道:说到名师出高徒,大人才是名师,文兄才是高徒。若不是文兄才智过人,口才了得,那女犯又怎么会临阵倒戈?
若不是文兄机警果断,抓住唯一的机会突围而出,只身前往荣平城求援,局面又怎么能稳住?
更何况小人之所以能够战胜那魔蛮探子,全仗文兄的一个‘定’字。
岳赋表现得非常恭谨,实际上却是尖酸刻薄,一条一条地数落文若海,讽刺他为求目的不择手段欺骗少女感情,说他贪生怕死出卖朋友临阵逃脱,说他啥也没干就他吗说了一个‘定’字。
洛襄进来的时候,文若海就跟在其身后。文若海的所作所为,虽然拿出一套理由向洛襄交代,但他做过什么,自己心知肚明。他自知理亏,根本就不想跟岳赋说话,而岳赋这一番话,明褒暗贬,骂得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绿,心如火烧。
只是,文若海根本不敢发作,甚至不敢有丝毫的不恭敬,他丢下赵红伊独自逃命,虽然有‘为了完成任务,以大局为重’的借口,但洛襄始终是极为不悦。
文若海上前,作揖鞠躬,道:岳公子谬赞了,文某实在愧不敢当,不佩公子如此称道。
佩,你当然佩了。岳赋冷笑,继续道:文兄饱读圣贤书,又有如此高风亮节,小人实在是汗颜啊!
惭愧,惭愧!文若海恨得牙都快要咬碎了。
洛襄看出岳赋不满文若海,他自己对文若海亦颇为不满,可文若海毕竟是他的徒弟,他也不好帮着外人一起骂,免得坏了师徒情分。退一步说,文若海虽然事情处理得糟糕,但是,以任务为先这一点,确实是龙卫必须遵守的铁则,洛襄也不能责罚得太过。
于是,洛襄打哈哈道:老夫代劣徒向小兄弟赔罪,望小兄弟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再追究了。
洛襄都这么说了,岳赋自然识趣,不再纠缠。
洛襄又道:其实,今次老夫能如此及时赶到旗山镇,还真是全靠小弟兄你。
岳赋心想,洛襄会来,不是因为文若海去求救吗?关他什么事呢?
于是,他问:不知大人所言,是什么意思?
老夫是在半路上碰见若海的,之所以会来旗山镇,全是为了小兄弟的一首词。洛襄号称诗剑双绝,诗词一道修为颇高,当他看见岳赋醉酒所作的词,一时间惊为天人,忘乎所以。又因为他的水平高,所以看出词还缺了几句,心痒难耐之下,便连夜从荣平城赶去旗山镇。
作词这事情,赵红伊略略的跟岳赋提过,但是岳赋却完全不记得自己醉酒的时候说过什么,只好道:大人,小人酒后胡言,实在不知自己说过什么。
洛襄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酒后胡言都能有如此佳作,大有千古名家的风范妙啊!实在妙啊!佳作天成,妙啊!
洛襄连续三个妙,夸得岳赋极为不好意思,他明白,肯定是他酒后乱哔哔,不知把原世界哪位大文豪的名作给哔哔出来了。
小人胡言乱语了什么,还请大人明示。岳赋憨憨地问道。
小兄弟所作,乃是一首词,词牌老夫孤陋寡闻,不曾听说过,但韵律却是极好。洛襄道。
那词牌名是什么?岳赋追问。
将进酒。洛襄道。
哦,原来如此!岳赋恍然大悟,道:原来我是念了《将进酒君不见》。
岳赋心想,怪不得洛襄激动得说那首词有‘千古名家的风范’,那本来就是千古名家的作品嘛,不过那位老人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已。
嗯?洛襄疑惑地沉吟了一声。
岳赋有点慌,问:大人,怎么了?
小兄弟不是说完全不记得了吗?
这个大人一说,小人就想起来了。
可是,小兄弟当晚作的将进酒,题目不叫君不见。
什么?岳赋大吃一惊,搜肠刮肚,他九年义务教育,加上三年高中四年大学,就学过一首将进酒啊!不是李白那首《君不见》,还能是哪首?
于是,他试探着问:那请问大人,题目到底是什么?
洛襄眯着眼睛盯着岳赋,觉得这小子有点古怪,岳赋趴在床上,直冒冷汗,他也明白自己真的非常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