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叫醒了熟睡中的游安华,这晚,游安华在他的第十一位小妾的房间里过夜,那小妾,比起游思柔还小了两岁。
游安华听说有位龙卫镇抚司的百户文大人找他,心里觉得非常奇怪,照道理说,一个区区六品的百户,哪里有资格吵醒他这个二品大员?
不过,龙卫镇抚司并非普通的衙门,游安华亦不敢轻率大意,依依不舍地从小妾的被窝里出来,穿好衣服大衣,到偏厅里接见文若海。
文大人,不知深夜来找本官,有何贵干?游安华满肚子都是火,但还是压住心头的火气,先问明文若海的来意再说。
大人,请借一步到书房说话。文若海说完,恭恭敬敬地站着,用饶有深意的眼神看着游安华。
游安华与之对视了片刻,随即冷冷地说了一句,道:随老夫来吧。
二人入了书房,游安华在书案前坐下,请文若海坐在书房里那些供客人坐的椅子上,然后问道:文大人,莫要再卖关子了,请有话直说。
文若海把手中的两本账本放在书案之上,道:下官深夜到访,是要与大人说说这两本账本的事情。
游安华定睛一看,那两本账本,都是非常崭新的,该是新的账本只是,户部与龙卫镇抚司从来没有账目来往,就算是龙卫的俸禄,也是由皇宫内库府直接拨备,那到底是什么账本呢?
这下,游安华不禁紧皱眉头。
文若海站了起来,不坐椅子,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的拇指与食指不停来回搓动,下意识地做出一个‘数钱’的手势,很显然,他内心亦有些紧张与激动。
这上边的那部账本,是红袖添香最近两年多来的账目,文某曾与教坊司监事岳大人一同到红袖添香查账,这部账本,是下官根据当日的记忆,默写出来的。文若海淡淡地说道。
游安华微微地眯了一下眼睛,随即露出敷衍的笑容,赞叹道:文大人过目不忘的本事,实在让本官佩服。
不敢当,不敢当,这并非下官天资聪明,实在是从小苦读诗书,练就出来的本事。文若海顿了顿,继续道:而下边的这一本账本,可就有趣了。
文若海说完,脸上浮现一种诡异的笑容,看着游安华,游安华被看得心里发毛,遂追问道:这是什么账本?如何有趣法?
荣平贪腐案,下官作为龙卫百户,亦有参与搜捕那些贪官污吏,这一部账本,是下官在抄布政使梁恒梁大人家的时候,从梁家大小姐梁玉卿闺房中搜出来的,账本上记录的,是关于一个卖柴火的小女孩,与一位烤鸭的老头子生意往来的账目。
这一瞬间,游安华的喉结突兀地猛然起伏了一下,额头渗出一滴豆大的冷汗,但是他的神色语气,依然保持平常状态,笑着道:文大人,你不是开玩笑吧,这种百姓小生意来往的账目,与本官及户部有何瓜葛?
大人稍安勿躁,请听下官继续细细道来。
文若海笑了笑,继续道:小女孩每日砍柴,把柴火卖给烤鸭的老头子,老头子用柴火烤鸭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结账付给小女孩柴火钱,下官一开始见这账本,亦不以为意,但是,下官的性格有个缺点,就是多疑,便把这账本收藏了起来。
他说着,拍拍桌面上放着的账本,继续道:不过,这账本不是原来的正本,是下官抄写的新本。
接着,文若海一脸淡定,略带些自鸣得意的神色,继续说道:荣平城的烤鸭,色香味俱佳,天下闻名,有这种账本,亦不出奇奇就奇在,这账本竟然出现在布政使千金的闺房之中,而且,那位梁小姐,在押送到京师的路上,差点儿让‘血煞殿’的杀手给杀了。
说到这里,文若海耐人寻味地笑了笑,道:这杀手截杀犯人的案子,也刚好是下官有份追查。游大人的千金与周夫子刚好路过,在山道遇到了押送犯人的队伍,救下了那位梁小姐,游大人,你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种结果吧?
文若海讥讽的意思显露无遗。
文大人,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时候,游安华已经满头大汗,眼神亦开始慌张了起来。
既然大人问下官是什么意思,下官就直接说了。文若海眼中是肆意的笑意,他继而道:那卖柴火的小女孩,实际上是荣平城布政使司衙门库房,那烤鸭的老头子,便是魔蛮。
衙门库房分批把粮食木炭等重要物资偷运到古伦山外,卖给魔蛮,而魔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付清账款。
梁小姐闺房中藏着的账本,记录的就是这一门生意,账本上只有数字,没有单位,一开始下官还以为单位是‘文钱’,后来才发现,那数字后边跟着的单位,该是‘万两’。
听完这一番话,游安华有些心血少的虚弱症状,脚步不稳。
他稍稍定了定神,声音嘶哑地说道:那恭喜文大人查明荣平城贪腐案的幕后真相,只是此事与本官无关,文大人该向陛下禀报此事,深夜里跑来跟本官说这些,本官实在不明其意。
大人,你懂得的,你真的懂,就不要继续装模作样了。文若海嘲弄地笑了笑,继续道:每一年秋后,也就是大概十月上旬的时候,户部都会派人契查全国各地衙门库房的数目。
巧合的是,这位卖柴火的小女孩,每年的十月下旬,就会以‘孝敬爹娘’的名义拨出一大笔钱卖柴钱。
更巧的是,这‘红袖添香’的生意,每年十一月上旬都会特别好,就以去年为例,去年有位新开苞的姑娘,名叫绮梦姑娘,就开苞价就上了百万两,接下来她更是被一位富豪包下来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头,赚了好几百万两,从此攒够了嫁妆,金盘洗手,上岸从良。
文若海狡黠地看着游安华,冷冷道:据闻那位绮梦姑娘,成了游大人的第十一位小妾方才见游大人的气息红润,春风满面,该不是正在与那位绮梦姑娘翻云覆雨吧?
文若海说得没错,游安华刚才的确就是在绮梦姑娘,也就是他第十一位小妾的被窝里,不过,游安华年纪大了,根本没办法翻云覆雨,只是下了点毛毛雨就睡了,他是在睡梦中被老管家吵醒的。
此时此刻,游安华已经不慌了,他深眸里藏着的,是凛冽的杀意。
而文若海,他作为白衣龙卫,洞察力非凡,感觉到游安华的杀意。
大人别想着杀人灭口,若是下官无故丧命,这两本账本的正本,与及内里乾坤的详细报告,都会全部被交到龙卫镇抚司指挥使大人手上。文若海顿了顿,用威胁的口吻道:师尊他,可不像下官这么好说话。
哈哈哈游安华一阵惨笑,苦涩道:原来你便是洛襄大人的徒弟,果然是名师出高徒,不同凡响。
他冷冷地盯着文若海,声音更加嘶哑地问道:本官很想问一问,你到底是如何把这些事情抽丝剥茧,联系到一起来的?
文若海假意谦卑地行了一礼,道:大人过奖了,事情并非下官第一个想到,而是那位教坊司监事岳大人先想到的,那夜,下官替师尊处理一些密信文件,在镇抚司衙门工作,通宵达旦,当把事情做好,已经是五更天。
下官从镇抚司衙门出来,刚好看到了大人驾着马车,拦住了岳大人的去路,还把令千金很是粗暴地推下了马车。
那时,岳大人刚开始为陛下统辖狎妓之事,他当时神色有异,走的方向又是皇城可是,当岳大人看到令千金之后,神色便恢复正常,似乎与游大人您达成了某种协议。
原来,那天的事情被你看到只是,那也不能说明什么。游安华又道。
是不能说明什么,只不过,下官身为白衣龙卫,对于贪腐弊案,自然有灵敏的嗅觉,当时下官心中便起疑,苦苦追查了许久,才查清楚了背后的真相。
很显然,文若海已经知晓了一切,并且把证据都收藏在安全的地方。但他没有把这事情禀告李正元,以此邀功,反而在深夜里来到游安华此处
游安华知道,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于是,他问道:那你想要什么?权吗?不对,你是洛襄的徒弟,将来继承他衣钵,掌管龙卫镇抚司亦不是无可能,品阶比起本官还高那么,你是要财吗?要多少,开一个数吧。
文若海摇摇头,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大人的千金,游府思柔小姐!大人,请把令千金许配给下官。
游安华十分为难文若海可以以此要挟他,岳赋同样可以,况且,游思柔已经许配给岳赋了,昨日才刚刚行过订婚礼,岳赋带来的聘礼,还放在库房没有开封。
文大人,你恐怕已经迟了,小女已经许配给教坊司的岳大人了,这事情,整个天定京几乎无人不知,这游安华想了想,又道:本官三女淑娴,亦是知书识礼,长得也标致,与她姐姐颇为神似,不过,她才十一岁若是文大人不嫌弃,可以先与淑娴定亲,稍等几年。
不,我只要游思柔,而且,这事情一点也不迟,恰好相反,是不迟不早,时候刚刚好。
文若海的面容开始扭曲,连说话的声音声调都开始发尖飙高,他继续道:这件事情,我在三个月之前便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一直等到现在才与你说,我是故意这样做的。我苦苦等了三个月,等的就是岳赋正式提亲,然后让整个天定京的人知晓
文若海说到这里,癫狂地笑了起来,他的神情,已经有些魔慎的迹象。
我就是要让整个天定京,不,是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文若海,抢了他岳赋最心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