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赋要求建的第一间房屋,是一间正正方方,面积颇为大却没有任何间隔的房子。 就样式来说,有点儿像养猪场,当然了,他还不至于把所有妇孺扔到一个房间里当猪养。
这房间的功能作用是个大大的问号,没有一个人知道岳赋建这样的房子是要干啥用的。不过,既然出钱的是岳赋,金主说咋建就咋建呗,反正建好了也不是自己住,朱猛虎他们就甭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山民们砌墙用的粘合剂,是直接用混有草木灰的泥浆,连三合土都不是。岳赋想着能不能弄点水泥,但看过附近山头的岩石,都是花岗岩,没有石灰岩,也就只好把这个想法作罢。
砌墙建屋是个重复枯燥的过程,这事儿岳赋交由朱猛虎他们去干,他偶尔指导指挥一下。然后,他便独个儿到另外一边操弄别的东西。
岳赋用木材削下来的边角料搭起了一个棚子。那棚子极其不牢固,在寒风中摇摇晃晃,基本上只能稍微遮挡一下落下的雪,除此之外别无用处。
随后,他又在棚子旁边立起了两块牌子,一块刻着‘衙门’二字,另一块刻着‘有困难找县丞大人’这么一句话。
改天等又有多余的木料,他还想着弄一个‘为人民服务’的牌匾。
县衙门的招牌是打出来了,至于镇民们识不识字,看不看得懂,岳赋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
赵红伊今天都跟那些海上归来的妇女们一起,用张安顺采购的布匹做衣服。她说是去帮忙,其实是要去偷师。
赵红伊小的时候,照顾她的姨娘也曾经要教她女红针线,只是以她那种野性子,喜欢跟着洛襄天南地北到处跑,哪里坐得住学女红?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
现在她嫁人了,是岳赋的妻子,按照一般的习俗,妻子该亲手做一件新衣服给夫君过年。
妇孺们多年在腰子岛上生活,早就没有了过春节的习俗。目前环境艰难,就算是住,也是借镇民们的家暂住,连属于自己的居所都还没有。
故此,就算年关将至,也没有人提起过年的事情。
没人提起,但赵红伊都记挂在心上,想要做件新衣服,给岳赋一个大大的惊喜。但是,她《玄水剑法》是有几分火候,针线活却完全不行,非常蹩足,根本就无法胜任这么艰巨的任务。
所以,当她听说艳娘她们要趁着有空做衣服,便立刻屁颠屁颠地过去跟着学。
赵红伊干了一天针线活,有些头昏眼花,当她看到那座简陋的棚子,还有那块写着‘衙门’二字的破招牌,一开始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她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上边确实写着衙门两个字,脸上的表情顿时非常精彩。
她找到岳赋,拉着岳赋问道:“相公,你怎么拿这么一个破棚子当衙门,皇帝伯伯让你当这儿的父母官,你稍微认真点儿好吗?我原来还以为你建着的那间大房子是衙门呢!”
那间在建的房屋用作何用,岳赋另有安排。至于当官认不认真,是不是好官,岳赋认为,在于心而不在门面。
只不过,就这么一个破棚子,就当作是县衙门,怎么说也太儿戏了一些,这大概是天下间最简陋破烂的衙门了。
这事情传了出去,岳赋丢人不说,大明朝廷的颜面往哪里放?
赵红伊作为大明的雍阳郡主,自然不允许这样有失国格的事情发生,搜肠刮肚捞出各种词语典故、微词大义,希望岳赋能改变主意。
“那些坐在高堂之上,明镜高悬之下的官员,有多少被你的皇帝伯伯以贪腐罪论,斩了脑袋?我这衙门简陋是简陋了一些,但陋室不陋,惟吾德馨。这儿风凉水冷,别人见了,谁敢说我不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
岳赋想了想,觉得这理由还不够,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所谓民为贵,有好的地方,当然是用在百姓身上,我这当官的,百姓的生活还没着落,又怎么敢弄出一间高门大户的庙堂?”
“这么说来,那间大房子,是给那些妇孺们住的?”赵红伊问道。
“可以这么说。”岳赋如是道。
“你说的当真?都是真心话?不骗我?”赵红伊又问。
“当真,怎么就不当真了?珍珠都没那么真!”岳赋信誓旦旦地回话。
赵红伊娇嗔了一声,一脚踢在岳赋的小腿骨上,嗯,她过往也这么踢过岳赋,而且是同一个地方。
踢完之后,她冷哼一声,骂道:“王八蛋,你又在胡说八道了!”
岳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赵红伊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就生气了,问道:“伊伊,说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骂人,还打人了呢?”
“你头上的字又发光了,混蛋!”
赵红伊说完,生着气转身就走,留下岳赋在那破棚子里尴尬地傻笑。
诡字印记在发光,以此证明,岳赋是又在狡辩了。那么,他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呢?
在岳赋看来,李正元任命他当这破县丞,纯粹是出于恶意的大整蛊。当然了,能被皇帝打击报复而又不死,还能当官,岳赋也算是完成了一个了不起的成就。
然而,大整蛊就是大整蛊,岳赋这县丞,当起来不是一般的困难,这儿不仅没有县衙门,还没有师爷,没有典吏,没有捕快衙差杂役,什么都没有!
最关键的是,他还没有钱!
县作为大明皇朝最基础的行政单位,县丞的权力还是挺大的,除了典吏需要吏部同意,其他的人员都可以自己雇佣任命,而且可以把地方财政收入的一部分作为行政开支。
问题是,青谷这地方有财政收入吗?镇民一个个都穷得响叮当不说,那天岳赋刚说完自己是官,那些人便一个个凶神恶煞差点儿就翻脸,这税收压根就没法儿收。
钱从何而来,这是一个大问题。岳赋穿越之前,或者说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上辈子,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程序猿,不算富裕,却还未曾为钱如此发愁过。
他现在当官了,家里的老婆一个比一个富婆,他却为银两这事儿快愁得头发都白了。
事实上,他跟赵红伊祝小苑要钱的话,眼前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若只是应急,像之前买粮食布匹那般,倒是没所谓,但长期当伸手党,而且是伸向自己的妻子,那又跟吃软饭有什么区别?
岳赋作为一个男人,不屑这么干,也拉不下那个脸这么干。
现在,岳赋是有点儿理解,为何当日他揭穿游安华弊案的时候,李正元会那么伤心难过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是这个世上最富有的人,同时,他的开支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也难怪尸山血海杀出偌大基业的光武大帝,会为了钱老泪纵横。
当然了,这不过是岳赋对李正元的猜度,事实并非是这样,李正元让岳赋当青谷镇县丞,也并非要为难岳赋。
陛下只是纯粹希望岳赋有多远滚多远罢了。
没有钱,就没办法任命配备衙门必须的各式人员,既然整个县衙门就他岳赋一个光棍司令,要那么大的门面干什么?
于是,他干脆就随便搭个棚子,意思意思就算了。至于那间在建的大房子作何用,岳赋是早有计划。
经过朱猛虎等人五天的努力,整个青谷镇最大的建筑落成,但这间建筑有什么功能作用,岳赋还一直保密,谁都不告诉。
这天,岳赋来到了妇女们聚在一起干活的地方。
做衣服说着简单,但做起来却是水磨工夫。张安生从柳永市集上买来的粗布,基本上够满足妇孺们的需求,但要把布匹棉絮全部变成衣服,也要废一番功夫。
干了五天,事情将近完成,岳赋之前一直在工地上指挥朱猛虎等人干活,没管过这儿的事情。游思柔正在角落里工作,她只凭听脚步声,便知道来的人是岳赋。不过,她完全没有抬头,只顾着手中的活儿。
与赵红伊绝然不同的是,游思柔自小家教严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针线女红无一不精,赵红伊来这儿是偷师,游思柔的技术却比任何人都好,她是这儿的大师傅外加主事人。
岳赋走到游思柔身边,干咳了两声,说道:“小妹你跟我来一来,我有些东西想让你看看。”
游思柔平静地放下手中的活儿,慢慢地站起来,也不问去哪里看什么,甚至连‘嗯’地应一声也不愿意。
此时赵红伊正在向艳娘请教,听见岳赋这话后,难免会好奇岳赋到底要给游思柔看什么。
她皱着眉头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表情显得十分怀疑。
她回头想要继续跟艳娘学艺,却发现心情烦躁得很,根本就干不下去了。
赵红伊‘嘿’的一声丢下手中的东西,急急脚悄咪咪地追了出去,她内心当中,好像觉得自己正在干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一般,居然不自觉地施展起《魅影寻踪》。
岳赋把游思柔带到刚落成的大房子前边,对游思柔道:“你推开门,看看里边有什么?”
游思柔一脸淡定,但心里也难免嘀咕,心想岳赋该不会在房间里头藏了什么恐怖恶心的东西,想着要吓唬自己吧?
但她稍微想了一下,又觉得岳赋不会是这么幼稚无聊的人。
带着好奇,游思柔推开了房间的木门,顿时傻了眼,里头居然是一大群孩子,有青谷镇山民的孩子,也有岳赋从海上带回来的海盗孩子,陈二狗与方婉都在其内。
孩子们排成两行,年纪小身材矮小的在前边,年纪大长得高的在后边。他们刚一见游思柔开门,立刻齐齐鞠躬道:“先生好!”
事情的展开太过出乎意料,游思柔实在是有点儿慌,茫然地转过头看着岳赋,问道:“小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岳赋笑道:“就如你所见,这里是青谷镇的公立书塾,你现在是这儿的教书先生了。”
游思柔一开始还是有些高兴,但随即表情便变得冷峻,咬牙切齿道:“岳赋,你好卑鄙,好无耻啊,居然利用这些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