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

    第3章

    金钗刺穿皮肤的时候,就好像第一次用锥子锥穿鞋底的感觉,起初的阻力一旦穿破,便是一戳到底。

    怀苓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雪芽的脖颈。

    柔软的女体剧烈痉挛之后,便突然僵住,沉重得像山一样压在怀苓身上。

    雪芽到底比怀苓大上四岁,身材又高挑,怀苓这一刺,已然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根本无力再推开身上的尸体,眨眼间就被压倒。

    摔倒的时候,她的脸几乎就挨着雪芽的伤口,夹杂着泡沫的血,就这样喷溅在她脸上,腥得让她想吐。

    一瞬间,怀苓的脑海一片空白。

    杀死一个人的感觉是怎样的?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

    似乎倒下的一瞬间,有某种东西从雪芽身上冲出,穿过了自己的身体,又消散于无形。而这具由她制造的尸体,随即便是一轻,完全不像压倒她时一般沉重了。

    那是雪芽的灵魂吗?

    怀苓不知道。

    她只是喘着气,不知所措地僵硬在那里。

    她甚至忘记了对面还有一个靺鞨鞑子!

    所以当那名黑鹞子将雪芽的尸体掀开时,怀苓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有点意思,确实像是方魔头的孙女。”

    这个脸上白一道黑一道,狰狞似野兽的男人沙哑地用含混不清的汉话说道。

    金钗!

    怀苓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何等危险境地,忙试图去抽出卡在雪芽颈中的金钗——

    哪怕……自尽也好!

    然而,对方哪里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黑鹞子只用了单只手,便将怀苓从地上像块破布一样扯了起来。那手像钳子一样,扣在怀苓的肩膀,彰显着主人的力量。

    他拎着怀苓,打量着这个被雪泥和血污蹂|躏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小丫头,突然大声地笑起来。

    他的胸膛震颤,声如擂鼓,一边笑一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每一个字怀苓都听不懂,却感受到了其中邪恶的快意!

    她猛然想到了棉枝的话——

    “他们若是捉了你去,定会来胁迫侯爷”!

    眼前这个恶鬼一样的靺鞨鞑子,是将自己视作了向大周、向方毅复仇的工具吗?

    她想起那个一脸乱蓬蓬大胡子的粗鲁又无礼的“祖父”,想起那个简陋得连博古架都没有却藏了无数玩具的闺房,想起小怀苓的托付,想起那让人心底发烫的关爱呵护!

    一团火焰,在怀苓的心底燃烧。

    怀苓觉得自己从未有这样的清醒。

    她不是一个普通的九岁女孩,她也不再是太子妃苏玫,她此时此刻,就是武宁侯方毅的孙女,体内流着镇守一方的大将之血!她只要还活着,就将成为靺鞨鞑子用来攻击方毅的武器!他们可以在阵前折磨她给祖父看,他们可以用她的血来换回千千万万大周将士和百姓的血,他们可以通过她,伤害最爱她的亲人!

    她怎么可以让他得逞!?

    此前好似枯竭的力气,突然从四肢五骸再一次涌出!

    就在黑鹞子将她掼在地上,一手按住她,一手试图将她捆住时,怀苓的身体突然柔软了起来。

    怀苓并不会武,但她会舞。

    前世的她相貌普通,殊无艳色,纵使琴棋书画妇言德工样样拔尖,也难弥补这一缺陷。

    她那学贯五车的父亲苏三元苏裴敏,担心她空有陈留苏氏嫡长女的身份,却无法笼络未来夫婿的心,竟然仅凭搜集得到的野史记载,便为女儿觅得了失传已久的胡笳十八拍。

    这胡笳十八拍是前朝西北异域传入的一种舞蹈,相传其中的舞步还暗藏玄机,是一门十分高妙的轻功步法,由大月氏的圣女在前朝献帝面前惊天一舞而享誉天下。

    舞起时,圣女和着胡笳的曲声,用身体各处绑缚的柔软彩带撞击八方鼓,圣女身姿之柔软妩媚,带舞技巧之举轻若重,步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正所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故而被献帝誉为天下第一柔舞,冠绝天下,绝非空谈!

    为习得胡笳十八拍,怀苓前生不知付出了多少痛苦,只希望能凭此换取太子的心。舞成时,父母兄妹尽皆为她舞出的绝世风华击节赞叹。

    然而这被苏氏一门寄予厚望的倾世之舞,却并未被太子所见。

    李昱在掀开她的盖头之后,便像完成了一项任务,将她抛诸一旁,扯过她的陪嫁丫鬟就滚上了床,行事之无礼、蔑视,击碎了她毕生的自尊!

    她在回门时跪在父母面前痛哭流涕,祈求爹娘做主,却只换来权倾朝野的父亲一句:“你是嫁给了国之储君,不得有失国体,既已嫁了,便顺其自然吧。”

    她痛哭三天后,终于领悟了自己不过是联姻的工具,什么胡笳十八拍,不过是打扮这个工具的缎带,毫无价值!随后便将天蚕丝织就的绫带尽皆焚毁,发誓此生再不跳那胡笳十八拍。

    如今,前尘已逝,誓言也不再!

    再不是为了邀宠谄媚,再不是为了妆点自身,胡笳十八拍,本就是舞武一体的柔术,是怀苓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搏命一击!

    怀苓并不知道,就在她下定决心的那一刹那,她那一双明眸亮如星子,令黑暗中潜伏许久的一人心下突地一动。

    因着怀苓年仅九岁,身子骨还未长成,往日里又经常跑跳淘气,拉伸筋骨,最是柔韧不过。此时她依循深刻在灵魂记忆中的胡笳十八拍的旋律一舞,周身立时柔若无骨,以柔克刚,借力卸力,一拧一挣,竟在黑鹞子掌下滑脱了出去!随后身子一折一弯,便站了起来。

    那黑鹞子见状只是一惊,随后就咧着嘴大笑道:“你既然如此,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拔出匕首便向怀苓扑去。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怀苓竟然不闪不避,反而拧身贴上。

    此时恰好月亮终于摆脱了黑云的束缚,将一束月光洒进黢黑的林子里,正照在这一处雪坑中。

    但见黑鹞子挥臂刺来,匕首上寒光烁烁,动作不可谓不快,可对方的步伐却更加诡谲。刀锋即将触及怀苓衣襟时,她突然如拂柳迎风,折腰避开。小姑娘本就身形矮小,再一矮身伏低,竟自那黑鹞子跨下钻了过去,不仅如此,还趁机狠狠地对他的下|体来了一下!

    谁能想到一个年方九岁的丫头会下这黑手?

    黑鹞子登时痛得险些失落了手中的兵刃。

    那个伏在树上的人也禁不住嘴角露出了微笑。

    要害受此重创,是男人的,都一时缓不过劲来,此时正应该趁他病要他命!

    可怀苓却手无寸铁,唯一趁手的金钗,还钉在十步远外的雪芽尸体上。

    机会稍纵即逝,容不下半点耽搁!

    怀苓双目绽放着孤狼一样的狠绝,竟飞身扑上那黑鹞子的后背,揽住他的脖子,带着前世的滔天愤恨,今生的满心不甘,毫不犹豫地张嘴就向那喉咙咬去!

    只听“噗——”的一声,她那一口贝齿,已然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腥臭难耐的血奔涌而出。

    那黑鹞子惨叫声划破夜空,剧痛和愤怒之下,手里的匕首不管不顾,回手便向自己的颈边戳来。

    怀苓却不愿撒口,只伸了一只胳膊去,任那匕首戳在小臂上,只在疼痛袭来时,又挣命地加大了咬合的力量。

    匕首又在她的小臂上戳了第二下,就在第三下即将到来之时,怀苓终于咬破了他的气管。

    黑鹞子登时睚眦俱裂,再顾不上手里的匕首,整个人便向后撞去,试图用体重压迫怀苓松口!

    “嘭”的一下,二人砸在雪里。

    怀苓脑子嗡的一下,一口心血当即从口中喷出,再也支持不住,松开了嘴。

    完了……

    她心下一片冰凉,不由得闭目等死。

    然而一息、两息……

    那黑鹞子竟再也没有动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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