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

    第4章

    怀苓心中一片恶寒。

    这的确是最坏的一种情况,她完全没有想到,汪氏母女竟会使用如此恶毒,又如此一击毙命的招数。

    一位侯府贵女失足在花街柳巷,这简直是天大的丑闻!

    她即使逃过了被玷污的惨事,甚至公开身份来保护自己,可侯府还会认下她吗?

    只怕为了保护那些年岁尚小,还未谈婚论嫁的子孙,太夫人闵氏一定会铁下心肠,将她钉死在污秽里不容翻身。

    而这,就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局面。

    “哎呦,你可算醒了。”

    面前的美妇抿着唇,笑看怀苓一脸悲怆和绝望,眼底流露出了然来,柔声说道:“你那‘爹爹’已经领了钱走了,妈码也拿着你的卖身契去衙门注籍了。既然进了这道门,过去的事情就别想了。你唤我彤姐姐就是,以后咱们也就是一家人了,瞧瞧你这让人心怜的小脸儿,斩断那些烦恼根,将来自有你的好处。”

    “彤姐姐”说到“爹爹”那二字,却是咬了重音的,显然十分清楚那大黑牙的来路不明。

    至于那句注籍后的话,则满含着不容错认的共情与怜悯。因为这位美妇知道,不管眼前这女孩是被拐的,还是被卖的,一旦落了妓籍,此生都将再无翻身之法,除了这间妓馆,别无容身之处。

    怀苓听得分明,心绪翻涌,眼前险些又是一黑。

    但此时危在旦夕,不容她再软弱,怀苓一咬舌尖,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美妇一双妙目盯着她,虽然觉着这女孩竟不哭不闹,十分稀罕,可是瞧着那细皮嫩肉的手脚,就知道定是谁家娇生惯养的小姐,只怕是这小女孩,到现在还没品出自己已经落入何等地步了吧?呵,或者还在期待家人来救自己?

    怀苓看向她,也发觉了她眼中的同情和鄙夷,仗着自己这九岁躯壳的稚嫩,便哑着嗓子开口求道:“彤姐姐,我还有些晕,你能给我倒口水吗?”

    那美妇虽然对她支使人的态度略有不爽,但到底对这不及半人高的孩子放下了戒心,起身去一旁的桌上取茶水。

    怀苓趁此机会双目如电,瞬间将这厢房打量了一圈。

    这里看起来不像是嫖客眠宿的地方。

    地上铺着地毯,显然烧着地龙,矮榻旁立着精巧美观的围屏,绣着的也是美人夜宴点翠香浓,其上题词曰:“满耳笙歌满眼花,满楼珠翠胜吴娃。因知海上神仙窟,只似人间富贵家。绣户夜攒红烛市,舞衣晴曳碧天霞。却愁宴罢青娥散,扬子江头月半斜。”

    屋内层层浅青色的帷幔,将此处布置得风雅别致,瞧着更像是喝酒狎妓的地方。

    而怀苓适才枕着的,则是一方青花蝴蝶瓷枕,和这房间里的一切相称,青蓝的色泽温润,勾勒的蝴蝶也惟妙惟肖,九寸见方,瞧着也瓷实。

    怀苓的思维从未如此迅如闪电,几乎是刚刚意识到自己枕的是瓷枕,就已经将它抄在手中。

    枕头的分量对她来说不算轻,但怀苓也足以凭借一口不屈的心气,双手举之过肩,猛地砸向那美妇。

    她也是无辜的吧?

    会对流落妓馆的女孩目露怜悯,她是否也是如自己一般是好人家的儿女,只是命运捉弄泥足深陷的?

    一瞬间,怀苓脑海中也转过了这样的念头,但马上,她的眼中便只剩下了坚毅。

    也许我们曾有过共同的遭遇,但对不起,我绝不屈服!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两人本就离得十分近,那美妇刚觉不对,已被瓷枕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后心,登时就将桌子撞倒在地,瓷枕、茶壶、杯盏,全滚落到了地毯上。怀苓陡然一惊,生怕惹来屋外人注意。好在地毯还算厚实,并没有太大声音。

    不过这一下可砸得着实不轻,怀苓走近一看,那名美妇的唇畔都流下了血来。

    她痛得狠了,还呻|吟出声来。

    怀苓得势不饶人,怕她开口唤人进来,立刻拾起瓷枕,对准了美妇的头。

    只是……到底下不去手,怀苓只能寒声道:“彤姐姐,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不想对你下杀手,你也莫要害我性命。我若是逃得掉,定会寻你报恩,可若是因为你而逃不掉……”

    那美妇感受着后脑上瓷枕的冰凉,心里暗叫竟然看走了眼,拿了煞星当做小绵羊,直吓得连连点头,忙接口道:“别别,我晕了我晕了!”

    竟然随即伏在地毯上,不动了。

    怀苓呼了口气。

    她甚至忍不住要感谢那个血腥的雪夜教会她的一切。当这个世界的恶意无法凭借道德和语言挣脱时,唯有自身可以依靠,唯有破局而出,才有希望。

    时间容不得她过多感叹,怀苓转身扑向房间另一面的窗前。

    寒冬的天气,窗户边缝里都裹着布条。她费力地将窗扇推开,只见这间厢房位于二楼,窗外便是一条小胡同。只是屋檐上除了厚雪,还挂满了冰溜子,显然难以站稳。

    怀苓趴在窗口俯瞰了几眼,瞧清了地形,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就算不小心脚滑摔下去,应该也摔不死。

    冷风从她敞开的窗户吹入屋内,直把趴在地上的美妇冻得哆嗦,那层层叠叠的帷幔,也随风飞舞了起来。

    怀苓眼角瞥见这一幕,心下一喜,二话不说,上去就将这些轻纱拽了下来。

    这间妓馆实力不弱,帷幔的材料虽然轻薄,却也十分结实。怀苓手上极快,将几条纱幔系成一条,一头缚在床脚,另一头直接扔出窗外。

    就在怀苓一边小心地拽着纱幔往下爬,一边心中祈祷一切顺利时,却不知道一墙之隔的另一面,李符卿正顶着一脸大胡子,佯装成喝多了花酒的醉汉,杵在这间厢房外的走廊上,对过往的龟公鸨母呼来喝去。一会儿让人去给他拿酒,一会儿让人来给他捶背,银票像厕纸一样地往外甩,正搅和得风生水起。至于怀苓在屋内制造的声响,都淹没在了他的吆五喝六中,无人察觉。

    得益于在辽东的经历,怀苓这次脱逃还算顺利。

    当她双脚落在胡同地面时,一直揪着的心,才略微放下几分。

    她并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也不知道那大黑牙将她扛到了哪里,不过所有担心和恐慌都被她挡在了外面,此时此刻,怀苓清楚的明白,一切还没有彻底绝望,还有一线生机,只有抓住它,才可能让这恶毒的计谋落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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