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楔子

    月辉洒落,星灿云舒。

    阿锦牵着马,缓步行在侧,唇畔勾着浅浅笑痕,温柔如画。

    他低眸时,眼帘内潜藏着清润靡丽的光晕,气息缱绻温和,溢着容易让人依赖的亲昵舒心之感,神情是惯有的宁静从容,矜贵而俊挺。

    若只看容貌和风姿,何人也想不到他便是赫赫有名、杀伐果决,让敌人望而生畏的千润国上官少将军。

    是以,他时常要我给他脸上做些狰狞的假伤疤,将自己装扮成凶神恶煞的莽夫模样,以免在战场上被敌方当做粉面相公,从而灭了自方气势。

    世人皆期盼有一副好容貌,阿锦却是为自身容貌伤透脑筋。

    我坐在马背上,一派惬意,只需静静欣赏曼妙月色,以及他。

    过了杨树林,前方有一条石径,石径那端是一个荒废的旧庙,早无僧人经管。

    旧庙残破不堪,门额已然面目全非,案台上布满污垢尘土。景丰本就是边境之地,这里自然更极少有人借住,我和阿锦则时常过来躲清静。

    我们坐在火堆旁,他将烤好的野兔肉递给我,自己则吃起烤红薯。

    “佛门之地,你也吃得下去?”他眸光平和,语含疼宠。

    “若是这里有僧人,佛案前不是同样需要供上猪头么。”我咬着兔腿,若有所思,“兔子长得那般可爱,吃起来怎会如此不美味。”

    不是我贪嘴,时值寒冬,只有多吃肉方可增加身体所需的热量和能量。

    阿锦温言微笑,“由此可见,莫要以貌取人。”

    我直视着他笑颜,心神恍惚,“若是可以,真希望能一直这般……”

    这些年来,我随他南征北战,他带我游历天下名川河流,真真是一段最惬意无忧的时光。

    然则,时光让我们成长为少年男女,也催着我们无法继续天真烂漫。诸多事情以往不必细想,现在却不得不面对。

    比如,男婚女嫁。

    阿锦以食指轻刮我鼻尖,动作自然而然,“好好地,缘何无端生出伤感来了?”

    我略垂眼帘,掩住眼中情绪,还未开口说些什么,阿锦已宽慰般开口,“待下次再立军功,我们便请明圣上恩准将军府解甲归田。届时,你想去哪里皆能随意而为。”

    “阿锦……”我听着自己沉闷的声音,像是从石缝里挤出来一般干涩,“我……领旨了。”

    果然,阿锦如意料中那样震怒,好看的双唇颤了几颤,都未说出一个字。

    我凝视着他眉目之间,心如锥刺。

    “阿锦……”

    我急切地睁开眼,视线内是浅碧色的绣花纱帐。

    是的,这里不是景丰,是我在将军府的闺房。

    被梦境惊醒,白色里衣已然汗湿,我难耐地坐起身,罩了件裘毛披风,行至窗棂前。

    窗外举目之内银装素裹,万物似是在风霜中积蓄着力量,吟唱着坚毅。

    外面风寒似刀,我的闺房里因为烧了火墙,甚是暖和。

    洗漱完出来,我端坐在妆台前,任凭府里的嬷嬷周氏在头上忙活着。

    “阿锦还是不肯回来吗?”我沉着声音问。

    “回禀小姐,说是驻地军务繁重,少将军脱离不开。”府里一个叫做碧莲的丫鬟如实回答。

    我蹙眉,无奈轻叹,“也罢,也不是什么喜事。”

    周氏笑着接上我的话茬儿,“小姐谨言,婚姻大事怎会不是喜事,这话若叫将军听了去,定是要训诫一番的。”

    我轻笑,问碧莲,“璃澜可是候在外间?”

    碧莲恭谨点头,“正是,奴婢给公子沏了壶茶水。”

    我待璃澜不同一般,府里下人都知晓,想必不会怠慢。抬眼凝视铜镜,我

    顺了顺长发,“嬷嬷切莫梳那般复杂的发髻,稍后我要出府。”

    “小姐方回府来没几日,便又要出府?”周氏一贯弄不明白我明明是个沉着稳重的性子,为甚就是在府里呆不住,偏偏喜欢往外跑。

    ——

    冬日的阳光显得格外和蔼可亲,淡淡酥酥,不带一点刁蛮与骄横。

    半旧阁楼内人头攒动,说书先生眉飞色舞,我撩开面纱向里张望,不仅毫无空位,竟是连立足之处都找不到。

    陆陆续续还有人进|入,我只得回头求助,“璃澜。”

    果然瞧见身后黑色便衫少年那满目的不赞同,他无声启唇,“我们该回去了。”

    我微哂,“才出来一个时辰,许久不回京城,自然要多转转。”面纱影响我的视线,着实不喜欢。

    这里判断成年未婚女子的标志除了发髻,还有外出时佩戴的细薄面纱,可想而知女子在这个世间有多么卑微。

    璃澜蹙眉,“你出府时说的是去药铺。”

    从他唇型读懂他的话,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里面似乎在讲明珠郡主,你没兴趣听听?”

    被宫里的礼教嬷嬷急训三日,且家里的戏文和话本子都看过了,闷着实在无聊,我若说出来解闷,那个将军爹定然不允。

    此话让璃澜眼底出现挣扎之色,权衡须臾,他终是提着我附在房梁上,只有这里不缺空位。

    我往手上呵气取暖,瞄着身上的白色素裙,略得意地调侃,“我们这样是否很像黑白无常?”

    显然,我偶尔流露的冷幽默依旧没能让他绽出笑颜。

    “话说这明珠郡主乃是我朝大将军之爱女,自小深得圣上喜爱,可谓盛蒙眷宠。明珠郡主姿容若仙,温婉得怡,知书达理,蕙质兰心,贤和仁善……”

    说书先生滔滔不绝地吹捧那个明珠郡主,说得天上有地上无,活像收了人家几百两银子似的。

    “他口才不错,你不认同他的话?”我说。

    面纱很薄,阻挡不了璃澜眉梢抽|搐的动作,他定然也是觉得说书先生在吹牛皮。

    璃澜:“……”

    说璃澜是少年,其实也不准确,他和上官凤鸾同为十七岁,多数男子在这个年纪早已娶妻生子。只不过我两世加起来活了三十多年,总下意识地倚老卖老。

    “……再说当朝五殿下,崇和王殿下不仅容貌倾世,风姿卓绝,堪称吾国第一美男子。更是贤睿豁达,胸怀天下,与明珠郡主实乃珠联璧合……”

    我撩开面纱,“他是块当媒婆的料,在此说书实在是埋没人才。”

    璃澜依旧面无表情。

    眨眨眼,“我以为阿锦或你才是千润第一美男子。”

    璃澜:“……”

    我挑唇,“那个崇和王殿下到底哪般模样?”

    他眸光莫名黯然,瞧着我发呆片刻,随即摇头。

    我,千润国大将军之女,明珠郡主上官凤鸾,就是与崇和王殿下珠联璧合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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