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一笑解千愁,心情稍有顺畅,身体就好得很快。
京城气候稀有,前几日还隆冬酷寒,刮上几天大风,便隐隐有春姑娘早早到来的迹象。
农历二月初十,我整衣妆容,进宫拜谢余贵妃。
“身子都痊愈了?”余贵妃拉我坐在贵妃塌上。
我保持端庄微笑,“已然痊愈了,多谢母妃挂怀。”生病期间,她闻信后派人给我送过去很多名贵药材。
“你们才成亲不久,尘儿这一去便已是一个多月,你独自在府里操持上下多有疲乏,切莫再因那些事而生生伤神。”她满面疼惜。
抬头眨眼,我听得云里雾里,“母妃说的是。”听不明白她话中之意不要紧,只管顺着说就对了。
“唉……”她轻叹着拍拍我手背,“你呀,就是太善良,太老实。”
我诧异,老实二字可不敢担承,沈倾尘便说过我擅于心计呢。
“那五夫人有了身孕,固然是可喜可贺之事,但你身为嫡室正妃也不能总被一个侍妾欺负了去,气坏身子还不是自己个儿吃亏,早早怀上身孕才是正经。”
我总算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了,想必崇和王府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都知道,且也如所有人一样认为我是见赵念慈怀孕才急火攻心而病倒的。
枉我还背负着暗害徐腊梅的罪名,余贵妃此刻居然说我太老实,我从不觉得自己老实。
不过,这嫉妇的名声,此番算是坐实成了。
“臣媳谨记母妃教诲。”无从辩驳,我温婉应承着。
——
天气骤然转暖,积雪速溶成水,滋润着土壤,皇宫内的杨柳和迎春花都渐显绿意。
自纤羽宫出来,我心里抑制不住思索着很多所见所闻之事,比如沈君泽正明里暗里拉拢三皇子;比如刚才太医正孙康辉为何未带诊箱未着官服却行色匆匆地从皇后宋玉华的寝宫出来;比如南安瘟疫的事该如何尽快得以控制;如此种种……
“五嫂?”明快的男子声音踏风而来。
我抬头,摆出矜持姿态,“原来是八弟。”
“果真是你。”雪刚刚融化,他已轻装薄衫,摇起了折扇。
“果真是我。”我表情平淡。
“哈哈,五嫂说话的方式可真有趣。”沈君扬毫不矜持地大笑,不知为何笑点如此低。
我:“……”
在这个风云变幻的皇宫里,能真正畅快而笑的,恐怕也只有他了。
他摇摇扇子,做出风流倜傥佳公子的模样,乐悠悠地启口,“你怎地总是这般垂头走路?低头很有瘾吗?”
我掩饰住自己的心神不定,没精打采地回答,“做皇子的最高境界是两袖清风,双耳不闻窗外事;人生的最高境界则是抬头看人,低头做事,我在效仿八弟的高境界。”
他刹那愣住,嘴角无端开始抽筋,而后肆意大笑,语含邪恶道:“哈哈,我以为五嫂是因思念五哥而郁郁寡欢呢。先前一直以为五嫂胸襟豁达,乃女子中的翘楚,却原来也会做出普通女子擅长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呵呵。”
我挑挑眉梢,往他身后张望,“咦?怎么不见朱三小姐,听说她今日进宫了。”居然敢调侃我,连一哭二闹三上吊都弄出来了,流言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咳咳,那个……我还有事,先行一步啊。”听闻朱小姐三个字,沈君扬连忙以扇掩面,灰溜溜走掉了。
“娘娘,奴婢见过那位朱家三小姐,是个顶美的妙人,性情爽朗,言词直率,根本不是什么母老虎。为何八殿下就是不喜欢她呢?奴婢最是欣赏您和她那样不拘小节的女子……”银雀皱着鼻子说。
我微微眯起眼,凝视着沈君扬逃窜的背影,勾起唇角,“朱家大小姐是二皇
子的侧妃,八殿下与你家五殿下同母养育,若他娶了朱家三小姐,岂不是境况尴尬?倾向于朱家帮二皇子,则对不住与你家五殿下的兄弟情;倾向于你家五殿下,又难以维系与朱翠香的夫妻之情。所以,朱三小姐是他最不可能愿意娶的人。”
沈君扬和那个朱翠香其实很相配,同样潇洒不羁,同样肆意张扬,同样鲜活灵动。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幸运可以与合适的人毫无顾忌地相爱。
更多时候,爱只能是心底的一种隐秘悸动,是不能言语的温柔。你可以坚定站地在他身后,却不能以爱人的名义。
比如我。
上天不会处处眷顾一个人。
银雀歪头,连眉毛也在一起皱着,“娘娘,您会一直陪在殿下身边吧。”
她语气中难得地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惆怅,不知是为谁而感。
我莞尔,“或许吧,他身边有很多人,不缺我一个。”
我相信,沈倾尘早晚有一日会登上最高处,俯瞰芸芸众生,掌握生杀大权,因为他输不起,争储失败就代表会失去一切,包括生命。
而我,亦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