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109章 唠唠

    “站着!”

    卿妆听着苌儿叫人寝食难安的声口简直头昏脑涨,手底下的活计到了紧要的关头,等闲不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好容易摒弃了羞涩的念头聚拢了二三两贼胆,正预备着大刀阔斧地前进,这下可好,被苌儿这么一搅和全成了浸水的泥胎拾掇不起来了。

    再往榻上瞧,那位爷儿能比她好到哪儿去,素日里白瓷似的脸如今染了一抹红釉,清清浅浅的,掩着被子气若游丝好不可怜。

    她那股恶气有自个儿的主意,这会重新聚拢来推着她上前手脚麻利地给卫应拾掇好,还意犹未尽地在他面上心口薅了两把,大约志得意满噙着笑出门去了,得意劲儿比偷香窃玉的恩客尤盛。

    苌儿听着她的话不敢再往里进,这会独自在重叠的幔帐间来回地跳挞,十二三岁的女童,如果不见她腰间盘踞的软剑,终归有独属她的快乐。

    卿妆掖着手打量了她片刻,她察觉了抬起头挤眉弄眼,往里间努努嘴,低声道:“你是不是在里头藏了个爷们儿才不叫我进去,好歹让我瞧两眼,万一又是个混账,耽误了你可就不好了。”

    她赏她一个栗子,“胡说八道。”

    苌儿揉着脑门撅嘴,“你怎么能这样式呢,我这是在帮你,不兴打人的,万一大人回来我说岔了话将你藏爷们的事儿抖出去,你可不就完菜了?”

    这孩子成天满嘴抖舌头逗闷子,卿妆觉得头疼,拎着脖领子给揪到外头去了,两厢搬个杌子对面一坐,开始谈心。

    她先是推了盘果子给她,“咱们两个认识这么久了,好像还没有好生坐下来唠唠。”

    苌儿起个时鲜往袖口蹭了蹭,也不惧着勾花了银线,捧着张笑脸看着她,“你要唠什么,能说的我不瞒你,不能的我说个大概齐,你琢磨琢磨就成。”

    卿妆瞅着她直乐,“崔姑奶奶在哪儿碰着的你?”

    苌儿不假思索道:“保定到应天途中的东昌府,我当时断了腿身上伤口也开始烂了,混在流民里,左右活不成了就赌个运道,看到了卫府的徽志才故意跌在崔媞的马车前。老天待我不薄,叫她救了我,一路回了应天卫府。”

    卿妆捧着杯茶,仔细琢磨她话里的意思,“听你的口音是邺京人,是在邺京伤着的?”

    苌儿望着外头响晴的天却有些茫然,“我也不晓得我是哪儿人,但是迄小在邺京长大,也是在邺京伤着的,往南边逃难,算流民吧。”

    “那你叫什么,谁家的姑娘?”

    苌儿转脸瞧她,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主人家给我个名叫善喜儿,我生来就是个碎催,有些人眼里是恶人有些人眼里是好人,也有些人眼里压根儿不是人,所以我不喜欢这个名儿。”

    她年岁这样小,却有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卿妆听了越发觉得心酸,苌儿却劝道:“我跟你倒窖不是叫你同情我,我替主人杀过人,有好人也有坏人,有忠良也有妇孺。我这样的大概早就该死了,只是心里有熬头,舍不得撒手。”

    卿妆看着她,问道:“你心里的这桩苦闷事儿,只有卫大人能化解?”

    苌儿一笑,捋了捋刘海,满不在乎,“也不能这样讲,各取所需,我的旧主是卫大人的政敌,我被追杀,他护佑我也能助他解决心腹大患。”

    朝堂上的事儿她不大关心,不过跟卫应有关的她却不能忽视,比如今儿一桩事,她直截了当地发问,“云出岫的班主曾白衣,与你的旧主有何关系?”

    苌儿没料到她这么一针见血,当下有些愣怔,望着她好半晌才心不在焉地道:“虽然我替旧主办过不少差事,但毕竟不是事事都洞明的。”

    卿妆追问:“那你见到他跑什么,怕他告诉你的旧主,跟到这儿来将你解决了,你惦记的事儿就办不成了?”

    “大人既然叫我来这儿保护你,就说明他有十足的准备不会叫人拿了我去。”苌儿避重就轻,反而能看着卿妆调侃道:“阿姊你为什么笃定曾白衣同我的旧主有关系,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怀疑他不是善类,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来同我寻证呢?”

    苌儿不愿意说,就卯着劲儿同她浑绕,她耐心十足,循循善诱,“世上所有的事儿总归得有因果,我如今只知道个果自然要寻根究底,今天赶巧,你头前跑他随后问你,我哪有不好奇的道理?”

    “他问我什么了?”

    果然还是个孩子,手段再狠辣,遇上紧要的事情还是勒不住心思,卿妆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这就是我要同你寻证的事,若无关系我不必告诉你,免得你担惊受怕,若有关系自然得告诉你,你也好早做准备。”

    苌儿摊摊手有些无奈,“其实我告诉你也不怎样,你以为云出岫没人帮衬着能在乱世里博得一番名声,曾白衣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名利之徒,我的旧主正好看中这点,两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云出岫这些年暗地里助纣为虐的事儿做的不老少,也不尽是他一个,弹弦的唱花脸的都是能个儿,终归乱世,到底助的是周还是纣都说不准。”

    如此想要了解的也问个差不离,卿妆缓缓地点个头,“周还是纣,这话说的有意思,陛下尚在那就是周,若有一天取而代之那就是纣,这么说来还是皇室中人?皇室中到如今仍能和大人分庭抗礼的只有四殿下冯勋,你是四殿下的女戈什,你拿住他什么把柄了值得他对你个小姑娘如此赶尽杀绝?”

    苌儿吓了一跳,不过三言两语竟叫她摸个底掉儿,到底是人别具慧眼还是另有所图?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来,可转念一想,她曾经也是云出岫里的伶人,虽说名声在大殷地界赫赫扬扬,但是哪个能保证她就不曾和冯勋同流合污?

    如今套出她的话来是要给人打头阵儿么,亏得她那么信任她,原是悄没声儿刨了个大坑专等着她一头栽进去!

    苌儿越想越恼便要往腰间摸,那厢青安眼明手快,一把压住了,厉声问道:“你要对奶奶做什么?”

    她急红了眼,猛力挣扎,丁零当啷地惹出阵热闹,引得院里外的丫头婆子纷纷侧目。

    卿妆倒是平心静气地摆摆手,瞧着苌儿道:“我若和曾白衣一样,大人早将我永除后患,你也不得活到今日,你若一时想不明白不打紧,日久见人心也没什么妨碍。”

    苌儿没再接茬犟,可也没见得平静,肃着张脸道:“我来保护你也不是真同你好,那是因着大人喜欢你,我跟你亲近他越发能助我一臂之力,不需要日久见人心,你甭走迹了。”

    青安瞧着她扬长而去,越发不快活,“这小丫头主意可真大,恁话都敢在您面前言语,也不怕您恼了在大人面前言语两声,她还有什么盼头?”

    卿妆笑笑,揭开盖碗吹皱茶水,“小孩子家家觉得跌面,也不好赔礼道歉,跟我这儿逞勇斗狠来着。她这半晌回来了,周嬷嬷不是和她一道,怎么不见?”

    青安苦着脸说甭提了,“您瞧着巴掌大点地儿事还不老少,这别庄的庄头叫孟进贤,四十无子就纳了房妾,他那老婆是个二浑头醋坛子,打那小妾进门就跟在后头打。越这么打着人和孟庄头的感情越发深切,前儿有了身孕,孟庄头的老婆更不得劲儿,她是这庄子的管事婆,她一撂挑子这还得了?”

    卿妆霎霎眼,“还有这样没规矩的,家事闹到众人皆知何苦来的?”

    青安大约想起那场面,直摇头,“这会您来了,周嬷嬷前后事务一担挑,孟进贤家的更有功夫收拾那小老婆,那场面您没瞧着,哭爹喊娘整个一泼妇。她是管事的,素日颐指气使,这会大伙儿乐得看好戏,帮着那小老婆东躲西藏,净跟着她作对。”

    卿妆觉得头疼,“叫人敲打敲打她,闹得差不多得了,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脸子谁好瞧?她若能安生还叫她跟这儿伺候,再闹腾撵出去,还有那起子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家事跟后头掺和什么劲儿,瞧两眼热闹就完了。”

    青安道:“可怎么没言语,孟进贤家的浑天浑地惯了,这会来个拿她的更不得了,敢和周嬷嬷叫板,横三竖四要把孟进贤小老婆扠出去卖了。周嬷嬷不应她就领着一众丫头不上工,说她是打卫府出来的家生子,老太太面前还卖几分情面,周嬷嬷不敢给老太太没脸,将她的活计揽下来忙的连轴转。”

    这话说的有趣,老太太跟前的红人?倘若真的如此,昨儿她随着卫应大张旗鼓地进别庄,这都过了一整天了,老太太早该使人来问罪,还能由着她跟这儿吆五喝六的。

    她正预备着差人去将那孟进贤家的拿来问话,外头就闹腾开了,两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一路横冲直撞进了她这院,前一个披头散发慌不择路,后一个拎着鸡毛掸子又哭又骂。

    到了院里有丫头拦,可叫早冲的晕三倒四躺一地,眼看着就要进了她这屋,凌乱的脚步惊起重重帐幔露出后头养伤的卫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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