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120章 抱怨

    卫修徽拉着卿妆同迎出门去,正逢着四个年轻的丫头簇拥着一位华贵娴静的夫人进来,洋缎褙子上捻金丝的千叶海棠,衬得她面上的笑意百媚丛生,“哟,都接出来啦,恁的尽心,还不快来搀着奶奶我!”

    她探出纤柔白净手轻巧一摆,卫修徽见了嗔笑着拍她一记,“大奶奶的谱摆到别人家里来了,这样的无礼,回头少不得叫人给你杈出去。”

    廉大奶奶笑道:“还有这样待客的,我上门是来送礼的,你家茶没吃到嘴就叫打出去,这是什么道理,我今儿就还不走了。”

    将人让进屋,姑嫂两个同坐了,卫修徽拿她打趣,“孝敬我么,这可讨人喜欢,但得分送的什么礼又送给谁,我这儿可有两个人,单是送我一个呢还是大伙儿都有份的。”

    廉大奶奶啐她一口,“呸,单为了你我才不来呢,给你长脸子了!前儿我上家瞧我老家儿去了,老爷子老太太一大把年纪成天念央儿,我听了心里不得劲儿就陪了两天,倒赶不及你的寿宴,我这儿给你补一份讨杯寿酒喝。”她回头招呼身后的丫头,“浣芝,给朱大奶奶把寿礼捧上来。”

    丫头奉了个描金的匣子并一个攒心锦盒来,打开来是对东珠,另盒里盛着精致的时鲜点心,卫修徽贴身的婆子瞧了立时上前接来收了去。

    这茬了了,廉大奶奶拿眼往卿妆这儿瞅,“我不在这两天新闻可不老少,朱家的梓丫头丢了又能踅摸回来,叫我瞧瞧是哪个这么能耐。”

    卫修徽听了直笑,比了比卿妆道:“这不,恩人的大驾跟这儿呢,前儿我谢过一程子,怎么着,你这会还要代我谢谢她不成?”

    廉大奶奶端着盏茶叱了声,“我当是谁呢,原是应大哥哥的心尖儿,她那儿什么好东西没有,能缺我这点儿小打小闹?浣芝啊,把匣子丢出去喂狗!”

    叫浣芝的小丫头机灵,堆着笑上前将礼给了周氏,“奶奶这话奴可不敢应,今儿奶奶起了个大早,上铺子里给卫姨奶奶挑头面,左选右选也没几件入眼的,还是回府跟自个儿库里选了前儿新叫做的两件。”

    卿妆谢过,噙着笑和她玩闹,“哟,这样金贵的物件喂狗,狗哪敢张嘴呢?吞肚子里赶明儿一气儿登仙了,是廉大奶奶纡尊降贵来拜它,还是它知恩图报来拜您呢?”

    卫修徽听了直乐,廉大奶奶啐她一口,“瞧瞧这张利嘴,好的赖的可叫她一个说了去了,不给人留条活路。咱们娘儿们家的没本事经不住她,好在叫大哥哥收了她,省得祸害。”

    笑闹过了,她又问卿妆,“我今儿是打老太太那儿来的,听说昨儿夜里临川别庄叫贼惦记上了,又杀人又放火的听得我心惊肉跳,你可怎么样?应大哥哥不在邺京,这里左右没有外人,你同我们讲讲,能帮衬的我们都给你料理了,不能帮衬的等自家爷们儿回来再问个主意回头跟你言语一声。”

    卿妆对廉大奶奶陶悯瑶不甚熟悉,只是年节里拜年走动倒有些戏耍玩乐的情意,她捡了些不甚要紧的跟她说了,“叫烧坏些屋子砸碎些器物,奴那还算安稳些,就是庄户伤的重了轻了的,回头叫衙门点验完了才好说话。”

    卫修徽道:“庄户没什么要紧,就是你那儿短缺了什么都不要和我们见外,别庄离咱们都远一时间照看不便,你不张口咱们没法知道没得委屈了自个儿,廉大嫂子的话你得记心里头。”

    卿妆应了,又听陶悯瑶道:“好端端的怎么遭了贼,可是哪个作死的露了白招了祸事,回头叫找出来,卿妆你可别饶了他。”

    卫修徽听了直摇头,说不是这回事,“昨儿我听她身边的婆子说道了两句,倒不像是为了求财,十来个人这点了那烧了倒像是裹乱的,前儿谣传应大哥哥遇刺,是不是上那找人去了?”

    提到这个,陶悯瑶说惦记起桩事儿来,“今儿老太太还说前些日愁着大哥哥是不是在别庄养伤来的,即便得了大哥哥一封信也不安生,这回混闹倒是放心了,要是真住了人早早闹出来,还能这么样平静?”

    左右又感慨了阵,说到老太太,卫修徽忙问陶悯瑶,“寒食那日拜祠堂给老太太请过回安,棠姑说老太太到了夜里少不得要嗽几声,日子见暖起来了还成日里戴着卧兔儿,这两日可曾好些了?”

    陶悯瑶叹口气直摇头,“前些天传言应大哥哥的事儿,好一阵歹一阵,老太太听了日夜不宁,要不是棠姑劝着只怕要可着邺京城找人了。这会总算放了心,可还没消停一日半夜的,又出了档子事儿,不是主子闹就是下人不安生,我瞧老太太的病症又得延捱几日。”

    卫修徽面露悲戚,叫婆子预备些礼回头得上卫府里请安去,料理完了才又问:“我虽嫁了人,整日在这处过活,但也听说家里规矩极严,下人侍奉老太太和太太莫敢不从,这怎么又闹腾上了?”

    陶悯瑶掖了掖鼻子,嗤笑道:“提起来都晦气,崔媞打宫里叫人送回来了,病得脸色灰白,跟倒了灶的泥菩萨似的,风大了都得吹去见阎王。多早晚没见过这样的,宫里的内侍嫌矫情,采选的要是咽了气是给陛下添堵,瞧她那病歪歪的样儿请了内务府和皇后殿下的示下,一气儿送回来了。”

    卫修徽和卿妆互瞧了眼,忙问不过半月怎么病成这副模样,她嗤之以鼻,“她那个症候咱们谁不晓得,性子娇贵,又加上个吃里扒外的奴婢,伤春悲秋越发起不来了。”

    原是三月初二崔媞进了宫,头一道就要验明正身,三月初四这日和大殷各地到京采选的千把个姑娘一块,被小黄门领着跟顺贞门东面的空地上站了,等着宫里的太监来把身量不适宜的都给筛出去。

    跟个不值钱的物件似的叫一群阉人来掌眼,崔媞虽是羞恼,但郑婆和随行的教养婆先头好歹言语过两声也不至于郁结于心;转过天来要查验模样仪态倒也就罢了,第三日头上太监请了仪尺来要量手足尺寸,崔媞羞愤难当,当场便躺倒了。

    叫人抬回住处将养受人白眼不说,还叫晓得暗地里思慕卫应的事儿,采选的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生生把崔媞挤兑得一病不起,外人寡言冷语尤可说的,顶重要的是身边的人还落井下石。

    崔媞病得不省人事,东贞给她熬药熬了一夜也没见影儿,等转过天使人打听才明白这丫头福分大过天,半夜里也不晓得怎么个熬药法熬到陛下眼皮底下去了,龙心大悦捎带手弄回宫里开脸了。

    天将亮的时候,太监抱个掸蝇绳儿来传信,东贞姑娘昨儿夜里伺候陛下有功,获封康贵人。这事儿于崔媞来说无异于致命一击,当主子的被人冷眼相遇,奴婢一跃枝头成了人上人。

    虽说宫里妃嫔芸芸,贵人不过是芝麻大点的位份,但是崔媞觉得她连身边的奴婢都不如,对不起崔家卫家不说也辜负读了十来年的圣贤书,跌面子跌到姥姥家儿;何况陛下赐个什么封号不好非要给东贞个康字,岂不是她病里最忌讳的。

    这么往牛角尖里钻腾还能有个好,原本身子骨就不成活再较劲悲戚,当下就掩着心口喘不上气来,蹬手蹬脚直抽;同住的都是花儿一样的姑娘,哪见过这个,一屋女孩子吓得魂飞魄散。

    又耗了一日,太监瞧这么闹下去不成体统,左右往上头请示过了今早才将这尊大佛请出宫来,好歹看在卫府的面儿上没胆撂脸子,陪着笑好言好语请姑奶奶好生将养这才去了。

    陶悯瑶说完了来龙去脉,气得咬牙,“打宫里头回来,老太太瞧她可怜心想去瞧瞧吧,还没等到跟前呢倒吃顿闭门羹,老太太体恤她委屈就叫棠姑交待她丫头,结果前脚出院回头就听她骂那丫头吃里扒外。老太太本就头疼,这会更好,回了庵堂越发不得劲儿了,你们多早晚见过这样的,走哪祸害到哪!”

    卫修徽连连叹气,“太不像话,多是叫姑妈惯坏了。”

    卿妆听着她两个你来我往的抱怨,崔媞那儿怎么样都是她自个儿一手酿成的,怨不得旁人,倒是东贞却有些叫人出乎意料。寻日里她怨怼郑婆和顺荣家的,这会可算是从火坑里脱逃出来了,但宫里女人那样多,你来我往的到底还有多少个郑婆和顺荣家的这样式的,实在难以估量。

    终归是各自的造化,没有盼着人打高处跌下来的道理,她胡思乱想完,那厢卫修徽也坐不住,“今儿难得齐聚,本想一块儿打马吊来的,谁晓得家里有变故,我得瞧瞧去,往后有功夫咱们再坐着。”

    陶悯瑶先起身,“那成了,今儿本来就是看你们的,我才从老太太那儿回来不陪你去了,我和卿妆一道出门。”

    丫头们各自来搀,台阶还没等下稳当,院门上就风风火火闯进来个老太太,叫李妈子扶着,口中骂骂咧咧的,“作死的败家老婆在哪,给我出来,叫我打死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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